追夢純女（三十、情債難還）

　　
　　三十、 情債難還
　　
　　一鐘情奔波在茫茫人海。當無夢女終于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時，他喜不自勝——他成日東奔西走、風(fēng)塵仆仆，就是為了找到她。
　　無夢女穿一件黃色的衣裳，那種黃和一種叫“素心”的梅花的顏色一樣，她整個人看起來也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素心梅”，似乎能聞到沁人心脾的香味。
　　無夢女也看見了他，她居然迎上他，大聲道：“我在找你呢！”
　　一鐘情埋下眼睛，沉默，頃刻之間，他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女子對他是何等重要。
　　他本以為她余怒未消，卻沒想到她笑靨如花告訴他她在找他。
　　他本是情場老手，一個與許多女子周旋游刃有余的風(fēng)流浪子，然而，他剛才驀地見了她，卻有流淚的沖動，怎么會這樣？他不知所措。
　　無夢女直直地看著他，“一鐘情，有一個人等你等得很苦?！?br /> 　　他一下子像是從云端跌到深淵，他深邃的目光向著她盛放無盡憂傷，他十分悲哀地道：“你是在幫別人找我嗎？”
　　無夢女不回答，只道：“你肯不肯跟我走？”
　　他便老老實實隨她走。
　　無夢女沒想到會這么順利找到一鐘情，離金府越來越近，她的心卻越來越沉，不由自主。
　　路過一個好地方。草木蔥郁，綠水潺潺，和風(fēng)習(xí)習(xí)，微波蕩漾，陽光靜靜照耀。“這里好美……”他們異口同聲。
　　“真希望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就這樣和你自由自在呆在這兒到地老天荒……”他雙眸灼灼，“灼兒，你說可好？”輕輕詢問。她說不出話，隨手去撫摸河岸邊生命力頑強的小草，心事重重的，竟然失足差點落了水?！白苾?，你沒事吧？”他眼疾手快拉住她，費了好大力氣救了她。她嚇得不輕，落水病一場沒過多久，心有余悸，“等天熱了，我要學(xué)游泳?！彼龥Q定。“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你教會?！彼崛岬?。她又沒聲音了，她清楚自己要帶他去哪兒呀，那兒有另一個女子在等他，他將屬于她，而自己將遠遠離開，也許再不相見。
　　她癡癡看著他，那么清俊的眉眼，那么好看的笑容，忽然，她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的大手很有力，還那么溫暖，但，她要松開了。他的眸子似乎有璀璨迷離的星光，他毫不遲疑抓住她的手，緊緊地，不放開，同時，他強有力的臂膀包圍了她，還沒等她明白過來，她嬌艷的芳唇就被侵襲了，他吻了她。那么鄭重那么小心翼翼卻又那么熱烈，柔情蜜意洶涌澎湃，一切都顧不得，她甚至覺得自己已不用呼吸，一味沉迷，仿佛失去了思維。
　　“不知道這代表什么吧？我告訴你——”他一字一句，“是承諾，是契約，是保證，要一生一世相守……”她的大腦又停止了活動好一會兒才恢復(fù)正常，而現(xiàn)實像一盆涼水兜頭澆下，立刻清醒——雪柳是多么得可憐，曾看到雪柳寫的一幅字，娟秀的小楷，醒目的一筆筆，寫有：“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jù)。卻倚緩弦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彼敃r沒有說什么，但她懂。癡心的雪柳用四年最美的年華揪心等待，如果付諸流水，要怎樣去承受？太殘忍。那蘊滿哀愁的雙眸不時在自己眼前晃，那柔腸百轉(zhuǎn)的幽幽嘆息，那比山川還要沉重的一腔盼望……她為雪柳的痛苦深深動容，心潮激蕩只想成全——她又想到了萬朵梅，被他害得那樣慘還是癡心不改，還有那個不得已才離開他的叫翡晨的女子，還有一琴和音菲，曾經(jīng)在仙境般的“夢幻谷”也是無憂無慮地生活，可是他毀了她們的安寧，她們恨得那么深……
　　她是非常想要美夢成真，那是多么幸福，可自己的幸福若要建立在別人的極端痛苦之上，她如何能安穩(wěn)接受？她要這樣的幸福嗎？
　　淚水霎那間彌漫了雙眼——
　　他送過雪柳回家應(yīng)該是認得這路的，應(yīng)該也會猜到她要他做什么了吧？他說過一個人如果真心真意對一個人就不會因為任何放棄，難道她不是真心真意？
　　不，她在心里喊，她不想失去他，想每一天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想和他相依相伴看一輩子的日出日落花謝花開，她感到自己已嘗到雪柳所說的滋味了，愛果真最能讓人痛苦……
　　淚水已洶涌而出，怎么也擋不住，她趕緊避開他跑到一邊去，皓齒緊咬丹唇，淚流滿面。
　　“傻姑娘……”一綹若有苦無的嘆息。
　　她回頭，卻見他不知什么時候跟過來了，“你說什么？”她確實沒聽清。
　　他只是搖搖頭，俊朗的臉溢出笑。
　　
　　無夢女將一鐘情帶到金雪柳面前，無夢女要離開讓他們單獨談話被金雪柳一把拉住，金雪柳飄了眼一鐘情，冷冷道：“沒人找你你就不會來了嗎？”
　　一鐘情無言。
　　金雪柳眸中掠過絲絲凄涼，聲音更加冰冷，“你當初親口說過的話，你都忘了嗎？”
　　一鐘情繼續(xù)沉默。
　　無夢女道：“一鐘情，你在想什么？”
　　一鐘情還是不開口。
　　金雪柳大步離開，一會兒手捧那支“勿忘我”干花走到一鐘情近前，一字一句道：“這花你拿回去吧，我也只當從沒有見到過它?！?br /> 　　無夢女忙道：“雪柳，你怎么糊涂了？為什么要這樣？”
　　金雪柳不理會好心的無夢女，將珍愛了四年之久的“勿忘我”遞給一鐘情。
　　一鐘情接過“勿忘我”，癡癡看了一會兒，輕輕將它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它任由你處置?！?br /> 　　金雪柳怒道：“什么處置？”她眸中分明已蓄滿淚水，“我不明白——”
　　一鐘情低低道：“我這個人也任由你處置……”
　　金雪柳愣住，一鐘情又道：“我對不起你，我不管做什么也彌補不了我?guī)Ыo你的傷害……”
　　無夢女插嘴道：“只要你以后好好對雪柳，過去的不管是什么都過去了！”
　　金雪柳卻道：“你，你有更喜歡的人？”
　　她直直看向一鐘情，等待他的回答。
　　一鐘情凄然一笑，“雪柳，你不僅美麗善良而且聰慧過人——”他幽幽道：“雪柳，我不能照顧你一輩子，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是我真正喜歡的，不是你……”
　　金雪柳粉淚漱漱。
　　“雪柳，我說過任由你處置我絕不改口。你即使殺了我，我也絕無怨言。”
　　“那你當初為什么要對我——那樣？……”她哽咽著說不下去。
　　“都是我的錯，那個時候，只要是漂亮的女子，我都喜歡和她們卿卿我我都想送她們我自制的‘勿忘我’花，我不是東西……”他狠狠罵自己。
　　“但后來，我遇到了她，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歡，原來，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做到只想付出真心，我的心里都是她，我不再想送別人‘勿忘我’，我只想天天看到她……”
　　金雪柳努力使自己平靜，拭去所有的傷心淚，她細聲道：“她哪里比我好？”
　　一鐘情幽幽道：“一個人和另一個人是不能相比的，就像梅花和蘭花，各有各的美好，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于別人的地方，這世上又有什么誰比誰好？”
　　“其實，她——你也認識。我喜歡她，我知道，她也喜歡我，這一輩子，我要和她在一起，不管發(fā)生什么不管到什么時候，不管在哪里，不管……我都不會放棄她?！?br /> 　　金雪柳道：“她，我也認識？”
　　金雪柳緩緩將目光投向無夢女，無夢女已經(jīng)說不出話。
　　金雪柳慢慢笑了，“我放你走！”她大聲對一鐘情道。
　　她又對無夢女道：“多謝你真心誠意幫我，好妹妹，不必再為我耽誤時間了！”
　　金雪柳讓無夢女忙自己的不必管她，無夢女垂首道：“雪柳，雪柳姐姐，后會有期！”
　　無夢女和一鐘情走出金雪柳的視線，走到金家大門口時無夢女卻莫名擔(dān)心傷透了心的金雪柳遲遲不愿離去，對一鐘情道：“也許以后再沒機會來這里了，我們在這里呆一會兒好嗎？”
　　一鐘情點頭，“灼兒！”一鐘情不由分說，抓住無夢女的手不放，深情款款，“不要離開我，我們以后再也不要分開……”
　　從門里閃出幾個人，是金家的仆人，皆行色匆匆，看門的不禁問道：“你們這么驚惶失措的，要到哪里去？”
　　“去找老爺少爺，大事不好了，小姐尋短見了！”
　　聞聽這一句話如五雷轟頂，無夢女大驚，拔腿就向門里跑，看門的認識她，也不阻攔，一鐘情也要隨她進去，卻被擋住去路，“府中有規(guī)矩，來路不明的男人不準入內(nèi)，上次有無姑娘領(lǐng)著你，這次她并沒有讓我們放你進去！”
　　一鐘情想動手硬闖，但忍住了——闖進去又有什么用？他是讓她在青春年華對人生喪失希望的罪魁禍首，他渾身無力、頭腦昏沉、心如刀割。
　　你，為什么要這樣？
　　他自責(zé)，深深地，可能夠挽回那錦瑟年華里如花的生命嗎？
　　他恨，恨自己，當年他為什么……他為什么不懂好女子不能辜負。女子的真心若被棄，她的生命亦凋零，如果不能給她最好的結(jié)果，請不要打擾……
　　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三番五次聆聽義父的教誨：天下女子不過水性楊花。義父錯了，有情的女子比比皆是，他也錯了，他知道得太遲。
　　天已經(jīng)黑了，他依舊呆呆地佇立在金家大門外。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很嘈雜，睜大通紅的雙眼，明白有人來到他身邊對他說話，是無夢女，她柔聲道：“沒事了，我們走吧?！?br /> 　　他一言不發(fā)，神情恍惚，憔悴不堪地跟在她身后，像一個沒有自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