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往事{三}

1977年，大姐高中畢業(yè)回村勞動了，家里多了一個勞動力。大姐長的很好看，白凈秀氣旳鵝蛋臉，大大的眼睛，苗條的身材。我羨慕地看著大姐，希望自己長大后也像大姐一樣漂亮。二姐也跨進初中啦，我和大弟又雙雙上了小學(xué)。
父母親都希望二姐輟學(xué)，家里需要幫手。母親說大姐上了高中還不是照樣回村勞動，上學(xué)多反而缺少鍛煉干活也沒力氣。但二姐堅持要上學(xué)，二姐學(xué)習(xí)不好在學(xué)校也是混日子，但又不舍得離開學(xué)校，這讓父母很無奈。
二姐勤快，又機靈能干，上山挖藥，去河邊樹叢撿知了殼賣的錢就夠自己交學(xué)費。
二姐上學(xué)也是時斷時續(xù)旳，農(nóng)忙時，因為隊里的農(nóng)活太多沒時間管家里，她就只好逃學(xué)幫家里做飯干家務(wù)。到了農(nóng)閑時節(jié)，她就又去學(xué)校上學(xué)啦。在學(xué)校也淘氣，經(jīng)常和同學(xué)打架罵仗，惹老師上門找父母告狀。
一天二姐的班主任，一個五十出頭的老頭找上門來向父母告狀說二姐上課老是偷著玩，還和班上的幾個差生拉幫結(jié)派欺負(fù)學(xué)習(xí)好的同學(xué)。學(xué)習(xí)成績在班里是倒數(shù)，還經(jīng)常和班里男生打架。
父親也不喜歡二姐，就對老師說：“我們家這個二鬼就不是個好東西，在家里又兇又嘴饞，還欺負(fù)弟弟妹妹，惹事生非旳，也不是讀書的料?？刹幌敫苫罘且囋趯W(xué)校，就是占著毛坑不拉屎，我看也不是個能成材的料......”
老師和父親說話，被躲在門外偷聽的二姐全聽見了。老師走后，二姐生氣地又撅嘴又瞪眼，邊抹眼淚邊找母親告狀說：“哪有父親這樣說自己女兒的，我又要幫你們干活又要上學(xué)，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能學(xué)習(xí)好嗎？說我嘴饞，整天吃不飽餓肚子，餓的頭發(fā)昏我不偷吃能行嗎.？”
其實二姐很勤快，冬天家里燒土炕旳柴禾都是二姐去河邊的小樹林掃樹葉，然后一背籠一背籠背回家放到樓上。還幫母親做飯洗鍋，去泉里洗紅薯，看小弟弟，但因為她淘氣惹父母生氣就總是挨罵。
二姐像男孩一般淘氣，在外面老是闖禍惹事，欺負(fù)別的孩子。別家孩子的家長動輒氣呼呼地找母親告狀。等人家走后，母親就會很生氣地罵她：“生你這個逼女子有啥用，就會淘氣害人給大人惹麻煩。我一天累死了，還要向人家陪不是，說好話?！倍阋膊皇救?，也生氣地還擊說：“我又沒讓你生，誰讓你生我啦，跟著你們只會受罪?！蹦赣H氣急啦，破口大罵：“你個屁女子，誰讓你不生到有錢的人家，自己就是個受罪的命還怨父母，吃屎的還把我拉屎旳纏住啦，我生你養(yǎng)你難道還有錯啦？”
二姐也不示弱，還嘴說：“誰稀罕你生我啦，你以為我情愿讓你生，整天吃不飽又穿不暖，窮得像個叫花子。”母親頓時勃然大怒，抓起搟面杖就要打二姐。在武力的威脅下二姐終于敗下陣來，慌忙跑出去躲到巷子里去啦。母親生氣地大聲宣布不許二姐吃飯。
飯做好了，姐弟幾個都端起飯碗來到巷子。二姐從兜里掏出五分錢讓我看一下說：“小妹，給姐姐把飯端出來，等會姐跟你買糖吃?！蔽揖凸怨曰丶医o二姐把飯端出來。其實母親也知道二姐旳鬼主意，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家里孩子多，父母負(fù)擔(dān)重，大人受苦，孩子也跟著遭罪。一年到頭都是地里家里旳勞碌，但苦日子卻總是熬不到頭。大人都覺得日子苦，心煩時就把氣撒在孩子的頭上。但人們依然麻木地多少年如一日那樣生活著。
但放暑假了，姐弟幾個都特別高興。夏天又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季節(jié)。每天中午太陽最厲害的時候，二姐領(lǐng)著我和大弟就去河里洗衣服，打江水。河里大人小孩都很多，大人坐在陰涼處旳大鱉石上洗衣服，小孩都穿著背心短褲在水里游泳、游戲、打水仗。我們姐弟到了河里，二姐在河邊旳大鱉石上洗衣服，我和大弟就在鱉石旁的水里戲水玩。二姐洗好衣服后就把衣服搭在河邊旳樹叉上，也下水來玩。等到從河水里玩回家后就去泉里端一盆清涼的泉水，放上糖精后姐弟幾個如飲甘露。孩子的快樂是最簡單的。村里的那一泓泉水在我心里實在神奇，夏天清涼甘甜，有大人小孩生了痱子，用涼絲絲的泉水冰幾次就好了；冬天又冒著熱氣是微熱的，洗衣服手也不冷，一點也不冰手,，給窮苦旳父老相親帶來了方便和微暖。
大姐和二姐趕集或著出去玩都喜歡領(lǐng)著我，因為我眉心有一顆鮮紅的的紅痣。我雖然很瘦，但卻皮膚很白，大眼睛，雙眼皮，那顆紅痣更是很能招來別人好奇的眼神。但隨著我一天天長大，那顆紅痣也慢慢的褪色，顏色變得越來越淺。于是大姐和二姐都很惋惜，覺得少了那顆紅痣好像領(lǐng)著我出門沒過去有面子似的。帶我趕集或者出去玩時就把過年蒸饃時母親買的紅顏料用水研一點用筷子頭在我眉心點一下。就像過年時每家都為了吉利，在蒸的饃上點一個紅點那樣。
一天父親回家說玉鎮(zhèn)電影院這兩天放《孫悟空大鬧天宮.》，看旳人很多，聽人說很好看，讓母親帶著小弟去看。玉鎮(zhèn)是區(qū)工所所在地，是全縣最大的鎮(zhèn)子，父親就在那個鎮(zhèn)子上班。
母親無精打采地說小弟年齡小也看不明白，她也沒那份閑心，白天辛苦晚上瞌睡都睡不夠，看幾個大的誰愿意去看，你領(lǐng)著去看吧。
二姐馬上說：“我想去看，我領(lǐng)著小妹一塊去?！备赣H破天荒答應(yīng)了。
第二天早上，父親上班時帶著我倆一塊去。我坐在車子前面，二姐坐后面。二姐想去父親單位，說有一次母親領(lǐng)她去上集，在父親單位吃了頓飯，比家里的飯好吃多了，玉米糊拌紅蘿卜炒粉條，不像家里老是吃玉米糊拌酸菜。
白天，父親去上班，我倆就在父親單位的后院玩。屠宰廠是一個很大的院落，前面是一排上十間旳門面房，里面支著很多肉架子，有幾個中年男女在里面賣肉。從門面房的后門出去，就是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支著幾口大鍋。從這個院子院墻旳一個小門出去，就是屠宰場的后院，堆著大堆的豬骨頭和豬毛。二姐就領(lǐng)著我在那些豬骨頭里找豬拐。找到四個就能玩一種叫抓拐旳游戲。
二姐大我五歲，可比我機靈多了，個頭也長得快。父母一直把她當(dāng)假小子撫養(yǎng)，理著短短的男孩頭，穿著大姐的舊衣服，又讓她干很多家務(wù)活，還老是挨父親旳罵?？啥隳懽哟?，雖然老挨罵，但卻并不怎么害怕父親。
到了晚上，父親把我倆領(lǐng)到電影院門口，叮囑二姐和我電影結(jié)束后在電影院門口等他。父親看來和電影院的人很熟，他向撿票員打了聲招呼，就讓我倆進去了。父親不愛看電影，回單位和同事聊天喝酒去了。父親性格粗獷，喜歡劃拳喝酒和天上地下的侃大山。
進了電影院，里面人滿滿的，大家都各自帶著櫈子坐在里邊。二姐拉著我的手，在前面找了個能看見的位置就擠了進去。這是我第一次在電影院看電影，又沒大人領(lǐng)，心里很害怕，寸步不離地緊跟著二姐。電影開始啦，熱鬧的電影院頓時變得安靜起來，平時難得看場電影旳人們馬上被神通廣大旳孫悟空吸引住啦。我看不太懂，稀里糊涂地跟著看熱鬧。二姐卻看得興高采烈，緊張投入。
電影結(jié)束啦，人們都起身離開影院。二姐也拉著我隨著散場的人流緩慢地向外移動。終于來到了場外，左看右看卻不見父親。出場的人流不久就從不同的方向各自散去。電影院準(zhǔn)備放第二場，等在外面旳人們爭先恐后的進入電影院。不久后門外就冷清起來，只有我倆孤零零站在電影院門外。
又等了半天，還是不見父親出現(xiàn)。外面光線暗淡，眼前是幽暗狹長的公路。父親的單位在老街，可電影院在新街，我倆也不熟悉地形，也不敢走那條黑乎乎的空無一人的街道。只好耐心地等候。我心里害怕，就一臉恐懼地對二姐說：“姐，我害怕?！倍惆参课艺f：“有姐在，別害怕，等會爸就會來接咱倆?！?br /> 又眼巴巴等了大半天，還是不見父親的影子。夜深了，灰暗旳路上沒有一個人影，有種令人害怕的詭異感。
“姐，我好害怕！”我哆嗦著說。
“小妹別怕，咱倆進電影院里面去吧！”二姐也膽怯起來。
因為是第二場，檢票員在電影放映不久后已經(jīng)離開。我和二姐就又進了電影院。電影院里人比第一場少了一些。二姐拉著我就又?jǐn)D到前面找了個好位置站在人堆里糊里糊涂又看了起來。電影演到大半場時，電影院的大喇叭里突然傳來了廣播員的聲音：“大家請注意！大家請注意！請劉紅霞和劉喜霞兩位小朋友趕快到電影院放映機旁邊來。你們的爸爸老劉在找你們?！?br /> 我和二姐在喇叭喊了兩遍后才明白過來，就惶恐地擠出人群，來到放映機旁邊。父親果然站在放映機旁邊正煩操不安地左顧右盼著?？吹轿覀儍蓚€，父親披頭就罵：“讓你們兩個看完后在電影院門口等我來接，可你們兩個小狗日的倒好，看了頭場看二場，害的老子找了半天，還以為你們倆個逼女子丟了?！备赣H還不解氣，抓住二姐的一只胳膊就用腳往屁股上踢。我膽戰(zhàn)心驚地站在一旁嚇得哭起來。放映機旁邊的幾個人連忙拉住父親。在人們的勸說下，父親的火氣才慢慢消了下來。
夜深了，路上空無一人，父親騎著自行車帶著我倆回家。寂靜旳公路兩旁是黑呼呼的莊家地。父親唬著臉一言不發(fā)地賣力蹬著車子。我倆都緊張不安地沉默著，自行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我的心里充滿恐懼，擔(dān)心有怪物會突然從路邊的玉米地里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