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姑姑大鳳

　　
　　我小姑姑小鳳比我爸小二歲，小姑姑的到來，讓我大姑姑大鳳在家里的地位更加低下，可以說就是沒有地位。大姑姑沒有上過一天學(xué)，在家里就像一個使喚丫頭，被我奶奶呼來喚去，稍不如意就是打罵。
　　爺爺沒有辦法，他不敢護著大姑姑，因為他知道他無法把大姑姑帶在身邊。由于他的袒護，回報大姑姑的是奶奶變本加厲的折磨。
　　爺爺沾了讀書的光，自然知道讀書的重要性，他拼命的工作，把掙來的錢都用在供爸爸和小姑姑讀書上了。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之后，日本人開始全面侵華戰(zhàn)爭。我們的小村莊無一例外地也來了日本鬼子，日本鬼子來到我們村以后。聽奶奶說，他們把大家召集起來，開大會，槍斃一些反抗的民眾，現(xiàn)在的西門當(dāng)初就是殺場，日本人在這里殺了很多人，后來我奶奶一看到紅色的東西就眼暈。
日本人還在村東頭，設(shè)置了崗樓，那個像碉堡一樣的崗樓，一直到現(xiàn)在還有殘存的遺跡，不過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崗樓那邊也殺過人，所以小的時候，我們都不敢去那邊玩，聽人說里邊經(jīng)常的鬧鬼，可以聽到鬼哭的聲音，這大概是人嚇唬人吧。反正我沒有去過，我膽子小，是最懼怕那種陰氣重的地方。就是現(xiàn)在偶爾從那邊路過，雖然那個崗樓已經(jīng)圈到一家住戶的院子里，我還是感覺到陰森可怕，這也許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吧。
　　日本人在我們這邊呆了沒有幾年就被攆走了，是全國趕走日本人最早的地方。日本人在我們這邊呆著的那段時間，就是抓丁，聽奶奶說好像是讓青壯勞力去當(dāng)夫，去當(dāng)苦力。爺爺因此很少回家。
　　家庭的戰(zhàn)爭并沒有因為國家的戰(zhàn)爭而停止，小姑姑小鳳，長得和我奶奶年輕的時候一樣，皮膚白皙，圓臉大眼，人見人愛的。脾氣也繼承了我奶奶的作風(fēng)，任性刁蠻。
　　我爸爸大概和我爺爺太像了，內(nèi)向寡言，除了脾氣暴躁外，其余的都和我爺爺很像。我奶奶把對我爺爺?shù)牟粷M都發(fā)泄在了我爸爸身上。所以人家都寵男孩，我奶奶卻寵女孩，只不過只寵她的親女兒小鳳，對我大姑姑大鳳，可是嚴(yán)厲的很。
　　我大姑姑每天除了洗衣做飯，還要帶看小鳳，只要姿娃娃一樣的小鳳一哭，我大姑姑大鳳，必然會遭到我奶奶的一頓打罵。
　　這天，九歲的大鳳讓五歲的妹妹在旁邊玩，她一邊洗衣服，一邊看著妹妹。奶奶去挑水去了，那個時候家里還沒有水管，家家戶戶吃的用的水，都要到水井上去挑回來。五歲的小鳳看姐姐洗衣服，她也要玩水。這是奶奶最忌諱的事情了。她喜歡把小鳳打扮的像公主一樣，不讓她身上有半點的污漬。
　　大鳳左哄右哄好不容易把妹妹哄開，不去水盆里玩了。誰知道妹妹一不小心踏進了她潑的臟水里邊，滑到了，自然是弄臟了衣服。摔了跤的妹妹又哭又鬧。大鳳怕遭到奶奶的責(zé)罵，慌忙去屋里找干凈衣服，給妹妹換洗。
　　就當(dāng)她去屋子里拿衣服的時候，妹妹小鳳大概想洗洗手上的泥巴吧。竟然不小心又摔倒了姐姐洗衣服的大盆子里。大鳳拿來衣服，手忙腳亂地從盆子里，往外拽妹妹。妹妹身上又是泥，又是水的，很光很滑。瘦弱的大鳳力氣小，怎么也拽不出來，更惹得妹妹大哭大叫的。
　　挑水回來的奶奶看到如此情景，她認(rèn)為大鳳想害死小鳳。就把大鳳一頓毒打，兩天沒有讓她吃飯。正好趕上爺爺回家來，看到連打帶嚇，又沒有吃飯正在發(fā)燒的大鳳時。
　　脾氣一直很好的爺爺這次也火了，打了奶奶一巴掌，說她是蛇蝎心腸的女人。
　　奶奶從小爹娘寵著，誰打過她，如今爺爺竟然為了前妻的女兒打她。她怎么能受的了啊。奶奶撒潑打滾地又哭又喊，要和爺爺離婚，不要給爺爺過了。并揚言要爺爺帶著他的小雜種女兒滾，永遠不要回來。
　　爺爺不理她，默不作聲地帶著大鳳走了。這一走，就是半月。上學(xué)回家的爸爸，也受其牽連，被奶奶打了一頓，讓他也滾。爸爸不明所以，在門洞里睡了一夜。
　　半月后，奶奶把小姑姑丟給她的爹娘。去城里找我爺爺，那時候家里窮，沒有自行車，就是有奶奶也不會騎。那時候也沒有公交車，城里往我們鄉(xiāng)下，只通火車。奶奶又不懂怎么坐車。就徒步用她的小腳，走了一天，來到了爺爺上班的地方。
　　這時候，大姑姑燒早退了，在城里呆了幾天，活潑了很多。爺爺去上班，大姑姑一個人在爺爺單位的小屋子外玩耍。當(dāng)她看到遠道而來，累的疲憊不堪的奶奶時。起初她躲了起來，看到奶奶并沒有像在家里那樣打罵她，又悄悄的出來，搬了一個凳子給奶奶坐。
　　晚上爺爺下班后，看到雙腳磨破的奶奶，兩人這一次沒有吵架。奶奶說：“不離婚了，你還是回家吧？”
　　爺爺說：“你答應(yīng)以后不再打大鳳，我就回家，把她和你送回去。我上班也沒有時間照看她。”
　　奶奶說：“我想開了，只要你肯回家，我就讓她回去。不過，你要讓她保證以后不再打她妹妹。”
　　爺爺說：“我相信她不會打妹妹的。”說完看了大鳳一眼。
　　大鳳看看爺爺，看看奶奶，她不敢說話，她怕爺爺把她送回家后，奶奶再打她。
　　奶奶在爺爺那兒呆了一夜，第二天爺爺請假，把奶奶和大鳳送了回來。他們是坐火車回來的，奶奶和大鳳都是第一次坐火車，大鳳興奮的看來看去，左摸摸右摸摸。
　　爺爺上班一走，奶奶立馬翻了臉，她指著大鳳罵道：“你這個小妖精，小雜種，小*妮子。你竟然敢讓你爹不回家，你想餓死我們娘仨對吧，沒有那么容易，死，你也要死在我們前邊?！?br /> 　　奶奶邊罵邊順手抄起門邊的一個笤帚，沒頭沒臉地把大鳳一頓暴打。倔強的大鳳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的，有些地方還流了血。不過她一直沒有哭，最后她說了一句話，差點把我奶奶氣得背過氣去。她說：“我爹遲早會不要你的，你這種瘋女人，沒有男人會喜歡?！?br /> 　　大鳳的倔強，只會招來我奶奶更多的打罵，并沒有像她希望的那樣。他爹一直到她嫁人，再也沒有把她帶到城里去。她還小，她當(dāng)然不明白她爹的難處。不過，大鳳不恨她爹，也不恨她后娘。她覺得是自己命硬克死了娘，要不她娘在世，她在城里當(dāng)小姐呢，那會受這苦。大鳳比較相信命，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她不恨奶奶，因為她覺得是奶奶收留了她，如果奶奶不要她了，讓爺爺把她趕出家門，那個時候，她就成了小要飯吃的了。她見過街里的小要飯的，沒有爹媽，沒吃沒穿沒有地方住。好像他們的父母是讓日本鬼子打死的。好賴她還有地方住，和他們相比她還是幸運的。
　　大鳳就是這樣一個人，比較認(rèn)命。從表面看大鳳是一個軟弱的人，被奶奶罵，被小鳳欺負，她從不還手，也很少還口。但是，大鳳骨子里是一個倔強要強的人，雖然命運之神沒有給她很好的照顧，一生坎坷，受盡了磨難。她從來都沒有向命運低頭，用她自己的方式與命運抗?fàn)?，最后依然是子孫滿堂。
　　大鳳十五歲那年，就草草的嫁人了，她厭煩了這個家。奶奶也厭煩她，覺得她命硬，給家里帶來晦氣。
　　大鳳的老公是鄰村的，和他們村只隔著條街。老公是一個普通樸實的農(nóng)民，就是家里窮點，所以沒有挑大鳳什么。大鳳就不愛說話了，他的老公更是個不愛說話的人。結(jié)婚不久，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濃眉大眼，和大鳳的老公差不多。一家人歡天喜地。
　　那些年也不搞計劃生育，大鳳接二連三地生了三男三女六個孩子，家里生活異常貧苦。奶奶不但不接濟她，更是很少讓她回門，怕她的那些孩子來家里吃喝。那些年大姑姑大鳳基本上就和我奶奶家斷絕了來往。
大鳳姑姑命就是苦，孩子多本來就苦了，那個長的最漂亮，看上起最乖的大兒子，歲數(shù)少大一點，才發(fā)現(xiàn)患有精神病，時常發(fā)作。不發(fā)作的時候，還能幫家里干活，發(fā)作起來，六親不認(rèn)，見誰打誰，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那簡直就是一個魔鬼。
　　大鳳的大女兒，結(jié)婚一年，因為難產(chǎn)死了，丟下一個兒子。大女婿家里老人都不在了，本來娶了妻子，有了家的溫暖，沒有想到很快這一切都失去了。他一個大男人家，照不了孩子，只好送到姥姥家。這時候大鳳的小兒子還在吃奶，她不得不領(lǐng)著兩個孩子。一直到這個孩子三歲以后才被送回他們家。那時候大女婿又娶了一個老婆，他們不想要這個孩子。后來，大女婿看到大鳳家，也實在苦，大舅子時不時犯病，家里吃穿都很困難，就把孩子領(lǐng)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