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立在雞群中的鶴

　　早上接到柳旭老師電話，說下午在小禮堂有個新老師的歡迎會，需要一些人手。我欣然答應(yīng)，叫了姜秀，問她去不去，她頓了頓，說有事，去不了。等姜秀出門去了，馬洛珊說：“她能有什么事??？像她這種書呆子，高分低能，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林薇打抱不平：“你嘴別那么賤行不行?。扛叻值湍?，那也比胸大無腦的花瓶好?！瘪R洛珊不樂意了：“你說誰胸大無腦，誰是花瓶，你給我說清楚了？”林薇說：“誰應(yīng)著就說誰了?！?br /> 　　看倆人互掐起來，我趕緊擰了包開溜。
　　午飯后，在柳旭的帶領(lǐng)下，十來個學生布置會場。布置完了，柳旭說她要去拿點感冒藥，留下我和另外三個同學，就離開了。等我從洗手間回來，會場里已經(jīng)聚集了一群人。我將到場的人粗瞄了一遍，呵，陣仗不小，書記“米斯特兒李”，連同各院院長、黨委書記、行政部的、財務(wù)部的、招生辦的、后勤部的、學生會和各協(xié)會的頭兒，幾乎都到場了。我看到六七個陌生的面孔，應(yīng)該就是新老師了。這幾個人，高矮胖瘦參差不一，基本都已步入中年。細看了，倒是有一個特別出眾的，站在那里，頗有鶴立雞群的味道。
　　“米斯特兒李”腆著個肚子，站起來走到前面的演講臺上，場面安靜下來。他對著話筒呼呼兩聲，證明音效沒問題，這才說起了開場白。先是說了學校的悠久歷史及輝煌業(yè)績，再就今年的本科教學評估發(fā)表了一點意見，最后，才說到正題上來。他說：“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啊，今天，啊，讓我們，啊，隆重地歡迎，各位新老師，啊……大家鼓掌……”“米斯特兒李”的川普，和諸葛銘有得一拼，而且每說一句話便添加一個很有韻味的“啊”，像是吃東西噎著了，讓我也難受得想跟著打嗝。
　　掌聲后，新老師逐一上臺進行自我介紹。前面幾個老師都很謙遜，也不提及自己的業(yè)績，只說能來學校，是很大的榮幸，希望以后能為學校貢獻一份力量等等。雖是場面話，但是在這樣的場合，似乎沒有比場面話更合適的了。最后上臺的，就是那只立在“雞”群中的“鶴”。她有足夠吸引人眼球的外在條件：紫色的吊帶禮服，勾勒出女人優(yōu)雅的線條，閃亮的白金項鏈，墜子躺在乳溝里。她的皮膚白皙，大腿修長，毫無保留地展露在眾人的眼光里，隱露出一種別樣的誘惑和嬌美。她的美與馬洛珊不同，如果說馬洛珊是嬌艷的玫瑰，那么張陽就是華麗的牡丹，而且是美貌與智慧兼具的牡丹。
　　“Hello，everybody，I’mEva，中文名是張陽，本科在國內(nèi)學的經(jīng)濟管理，目前已經(jīng)在Cambridge拿到人類社會學博士學位。希望以后能與各位老師同學和睦相處，互相學習，Thankyou?！痹捦灿悬c低，她微微前傾著身體，說話不疾不徐，帶點英式發(fā)音的普通話，以及迷人的微笑，使她頃刻成了耀眼的明星。她贏得了一陣熱烈的掌聲，還有不絕于耳的議論聲。有人說“聽起來是謙虛，實際上不就想告訴我們，人家是一海歸博士，和我們做同事，那是屈尊降貴”，也有人說“是不是花瓶，接觸過才知道，不過，劍橋出的花瓶，聽起來比國產(chǎn)的洋氣”。僅看外表，確實秀色可餐，讓人賞心悅目。我看看張陽，再看看自己，想不自卑都不行。
　　新老師們自我介紹完了，便隨意交談起來?！懊姿固貎豪睢弊叩轿遗赃厗枺骸傲衲?？”
　　“生病了?！?br /> 　　“米斯特兒李”若有所思，又問：“楊彪呢，他怎么沒來？”
　　“他啊，好像也是生病了……”楊彪，你個孫子，我就詛咒你拉肚子掉到廁所里，上大號沒帶手紙。“米斯特兒李”扼腕嘆息，恨鐵不成鋼地說：“我空了再找他‘喝茶’，你過來。”我跟在“米斯特兒李”屁股后面，站到張陽旁邊?！懊姿固貎豪睢笔沁@樣說的：“張老師，這是陳文玥，啊，以后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叫她去辦。陳文玥啊，張老師的事情就是整個學校的事情，啊，以后你要全權(quán)負責，如果有什么問題，我可要為你是問，啊?！睆堦柨粗?，微偏的頭稍微點了一下。她不說話，我也只扯著嘴角笑了笑。這才剛開始，待遇的差別就出來了。張陽優(yōu)雅地轉(zhuǎn)身，和其他老師聊天，以手背輕掩著嘴，不時發(fā)出呵呵呵地笑聲。聽見那樣的笑聲，如果馬洛珊在，我想她肯定會說：“發(fā)浪了?！?br /> 　　“米斯特兒李”把我喊道了外面走廊上，收起笑容，一臉正色：“我跟你說，啊，引進師資力量，特別是像她這樣的海歸博士，啊，我可是費了大勁了。對她，你要向?qū)Υ系垡粯樱?，硬是要隨叫隨到，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她叫我去死，那我就得去死啊。難道我生來就是當保姆的么？我心里這樣想，但嘴上說：“我是想幫忙，可是，您知道，我平時都有兼職，怕忙不過來誤了大事?！薄懊姿固貎豪睢钡闪宋乙谎?，戳著我腦袋說：“你小子，不對，你丫頭，你不干也得干，我跟你說，你要沒把張陽伺候好，你的畢業(yè)證嘛……嗯嗯……”我的氣焰立時滅了大半，“米斯特兒李”不蓋章，誰拿得到畢業(yè)證？雖然知道是玩笑，不過我沒敢再吭聲?！懊姿固貎豪睢庇终f：“我會跟你申請補貼，啊，這件事，不準再跟我討價還價。還有，啊，看到楊彪，喊他來找我，搞啥子名堂，宣教部部長，啊，這么重要的會都敢缺席?！?br /> 　　我曾經(jīng)不理解，月嫂的工資為什么比很多公務(wù)員甚至白領(lǐng)的都高，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我就是一月嫂，看你什么時候坐完月子。看他轉(zhuǎn)身要走，我叫住他：“李校，想求你件事?！?br /> 　　“啊，想到要什么了？”那次我去給“米斯特兒李”送文件，碰巧遇到他心絞痛病發(fā)，就打了個120。后來他說要報答我，我哪敢接受?！懊姿固貎豪睢闭f既然你還沒想出要什么，那就當我欠你個人情。
　　我還沒醞釀好怎么開口，有人喊“米斯特兒李”，他應(yīng)聲去了，讓我回頭跟他說。諸葛銘從一邊鉆出來說：“嘖嘖嘖，女神啊?！?br /> 　　“別說男人，女人看了都喜歡?！?br /> 　　“女人不會喜歡，只會羨慕嫉妒恨。不過，總覺得哪里有點別扭……”
　　我嘆了口氣：“場合沒搞對，這又不是酒會。”諸葛銘恍然大悟，又說：“剛剛楊老大來電話跟我說，你這回幫了他，他要請我吃飯?！?br /> 　　“老子幫他，他請你吃飯，吃個鏟鏟！”我朝諸葛銘屁股踢去，他笑著跳開了?！白⒁庑蜗?，注意形象啊！他聯(lián)系不到你，只有打我電話嘛。”諸葛銘委屈，說話又開始嗲聲嗲氣，“林薇說你有手機了，也不告訴人家一聲，到底有沒有把人家當閨蜜?。俊?br /> 　　“能不能像個爺們說話啊？還人家，人家，我聽得都想吐。”我啐了諸葛銘一口，他嘟起嘴站邊上去了，眼神卻一直瞄著張陽。他第一次見到馬洛珊，奉為女神，現(xiàn)在見到張陽，也是女神。
　　伺候了張陽回教師公寓，我騎著自行車回宿舍。經(jīng)過連續(xù)兩晚夜雨的洗滌，樹木越發(fā)枝繁葉茂，草坪綠得惹人討厭。操場旁新種的那排樹倒了幾棵，原本站滿枝頭的紅紅白白的花，被打落一地，讓我想起《葬花吟》，只怕今時今日惜花之人甚少了。諸葛銘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被越甩越遠，我想了想，又倒回去接他。教師宿舍在老校區(qū)，緊鄰行政大樓，到新校區(qū)本科生的公寓，如果步行，還是有段不小的距離。
　　“就知道你會回來接我?！敝T葛銘說著就跳上車后架，雙手環(huán)住了我的腰，“坐你的車，就是有安全感。”悲催的夸贊，不要也罷。我突然想起，前天晚上徐良騎車時，我坐在后面，除了緊張、害怕他把我摔下去，哪有什么狗屁的安全感吶？
　　“豬頭，你們男生，比較看重女生哪方面？”
　　“很多啊，長相、身材、性格……”
　　“臉蛋是最重要的吧？”
　　“也不算，但是，長相是第一印象。你想，第一見面就被嚇著了，就是滿腹經(jīng)綸、性格再好，不也沒辦法展現(xiàn)出來嗎？”他把下巴掛我肩頭，“怎么？有瞧上哪家?guī)浉缌耍坎挥门?，姐妹兒，我跟你說，雖說你不是沉魚落雁、傾國傾城，但要在CN找個男朋友，還是綽綽有余的。建議留長發(fā)、穿女性化點的衣服，如果能改改你的……脾氣，說話柔聲細語點就更好了……”
　　“真是……”我使勁晃動自行車，諸葛銘就嚇得使勁抱著我的腰：“謀殺了我，可就再沒人供你蹂躪了?！?br /> 　　“殺了諸葛銘，還有后來人?！?br /> 　　“別介，我諸葛銘，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好姐姐，你不是有個小晴妹妹嗎，脾氣咋樣？跟你幾成像？介紹我認識認識？”
　　“還想沾染祖國未來的花朵？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