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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生死兩難

作品名稱:我的今世紅塵      作者:毛六子      發(fā)布時間:2014-11-06 01:12:16      字數(shù):3928

    雖然是自己的挖機,卻也是在為重慶這座城市的建設工作的時候出的事。老公去了,處理老公的后事成了我必須要面對的事情,可我沒有心情去處理這些事情,我只想多陪陪老公,哪怕一分鐘,一秒鐘……
   在我單位領導的幫助下,工地方在天黑的時候送來一萬塊錢,先暫時安排好家屬的吃住問題,說明天會和我們取得聯(lián)系,磋商老公的賠償問題。但是都到了第二天下午,卻沒有一個電話,連平時親如一家的挖機股東柯姐和于二也不見人影。親人朋友們說,人走了,還是入土為安。李彬既然在工地上出的事,那工地上就應該有個說法,就算你能夠養(yǎng)活自己,但是孩子還這么小。二哥說,這一萬塊錢很快就會用完了,如果得不到解決,可能我們連從殯儀館接走老公的遺體都會成困難。從法律上講,老公的后事都該由我去面對;從情感上說,我不能夠長時間把老公放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要把他帶回家,帶回他從小就熟悉的故土,這是我作為他的妻子必須得做到的。
   懷里,老公的錢包殘存著他濃烈的氣息,我一直把它放在我貼身的衣服口袋里,讓它永遠保存著我的溫度,雖然里面幾張紙幣上浸染的血跡已慢慢地變成黑紅色。我在我單位領導的陪同下到像館里用老公的身份證做了一張黑白的遺像,老公的身份證放在電腦上,那張年輕的臉還那么的紅潤,隔著電腦的顯示屏,老公似乎就在我面前。伸出手去,觸摸到顯示屏隱約的溫度,卻沒有一點點老公的溫柔,只有顯示屏的硬度。老板搖動著鼠標,放大,再放大,突然一點,老公的臉就再也沒有一絲血色。我明白,這黑白無彩的顏色,就是陰間那及其單調的色彩,老公,他能習慣嗎?
   抱著老公的遺像,一刻也不像放手。朋友為我找到了南岸區(qū)建筑工程管理局的投訴電話,述說了老公的不幸,電話那頭,一個既不厭煩的男聲傳了過來:“雖然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情,但是挖機不是工地的,出了事你們把人拉去火化了就是了,不要什么事情都賴著工地,不關工地的事!”聽了這一席冰冷的話,我真的不敢相信是出自于一個政府機關的工作人員嘴里。我說:“雖然是我們自己的挖機,但是如果不來這個工地,或許就不會發(fā)生這個事情,難道工地上的工人在工地上出了事情也是活該?因為工地時付了工資給他的?”那人說是這樣,除非工地發(fā)生垮塌爆炸等事故,就算是發(fā)生這樣的事故工地也不一定會負責,還要看是不是工地的原因。他說:“你們這些人啊,只要一進了工地就賴著工地,人家是付了工資的,你們挖機也是要付租金的......”我實在聽不下去,狠狠地掛了電話。如果他現(xiàn)在就在我面前,如果我手里有一把刀!
   抱著老公的遺像哭了一夜,也恨了一夜。有人說,我老公是在工作中出事的,勞動局就是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的,應該找勞動局。
   第二天上午,我被幾個親人們攙扶著找到早已電話咨詢過的勞動部門,但是她們都說不知道有這回事,也不歸他們管。我們一介平頭百姓,根本就不懂我們這個事情究竟該誰管。一進衙門深似海,我第一次感覺到這樣一句話不禁適用于過去,更適用于當今。我們走了兩天,從這個部門被推到那個部門,那個部門又推到另外一個部門,就是沒有一個部門是能夠為我做主的。政府不是人民的政府么?那些當官的不是為老百姓辦事的么?當官不為民作主,干脆就滾回狗娘胎里投胎當狗去!我真的感覺到這個世界好冷!
   有人提議,說人反正是在你這個行政區(qū)域里出的事情,找不到有關部門就找政府好了。于是,我們找到了那個工地所在的鎮(zhèn)政府,我們真的害怕找到政府的結果又會和昨天一樣,所以,我們根本就沒有進政府的任何辦公室(我們也不知道該走政府的哪一間辦公室),拿出準備好的鞭炮,“噼里啪啦”就在鎮(zhèn)政府的大門口燃放起來。主城嚴禁燃放煙花爆竹,何況在這既不過年也不過節(jié)的平常日子,這憤怒的鞭炮聲立即引來了一大群圍觀的群眾,我拉著兒子抱著老公的遺像,我們以孤兒寡母的姿態(tài)跪倒在一群極力想弄清就里的叔叔阿姨們面前,含淚述說了我們的遭遇。聞訊趕來的雞冠石鎮(zhèn)鎮(zhèn)長和幾個政府官員急忙阻止我們燃放鞭炮的行為,一個年輕氣盛的官員盛氣凌人地問是誰燃放的鞭炮。老公的三哥迎上去說是他放的,那個官員就說依照法律法規(guī)要拘留三哥,被鎮(zhèn)長當場喝住阻止。婆婆當場就要給鎮(zhèn)長下跪,求鎮(zhèn)長給我們孤兒寡母一條活路。鎮(zhèn)長說:“在我管轄的地盤上竟然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我還不知道,這是我的失職?!彼銎鹞移牌牛瑢^的一臉懷疑的叔叔阿姨們舉起手說:“今天我可以對天發(fā)誓,我真的一點都不清楚此事。不過請大家放心,也請大家作證,這件事情我絕對會管到底!這樣一個為我們城市建設而死去的人,社會必須給予安撫!”他轉過頭吩咐一起出來的官員:“馬上給慈母山隧道項目部打電話,叫他們的負責人半個小時內必須到這里!”
    終于在政府的幫助下,老公的哥哥和工地方經過幾天的協(xié)商,工地和挖機各承擔了一半的責任,老公后事的一切費用由我們自己承擔。我流著淚在協(xié)議上為老公的生命簽下了最后有價值的一筆,無奈地為他的生命畫上了一個不該有的句號。
   事情既然已經擺開,安監(jiān)局介入進來,工地和挖機因為出了重大安全事故,都要接受調查和處罰,老公的遺體也要尸解,分析根本死亡原因,最后還要進行火化。我不同意火化,拒絕在火化單上簽字,我想把老公完完整整地帶回老家。有殯儀館的人找到二哥,說可以帶走老公的尸體,只要七萬元。他們還可以運送,從主城到老家,七十多公里的路程,一共八萬元。我一口答應,并馬上讓二哥去辦。然而二哥一會兒回來說,安監(jiān)局介入了,殯儀館也就不好辦這事情了,如果非要運尸體走,起碼要二十萬。我想也沒想,一口答應。然而婆婆堅決反對,說這二十萬拿出去,就算運回老家也是埋葬,最終還是慢慢腐爛只剩下骨頭,但是你們娘兩這日子究竟還過不過?再過一會,那邊來信說再多錢都辦不了了,安監(jiān)局的人已經到了殯儀館。
   老公的賠償金分兩部分組成,一半是工地,一半是挖機。鎮(zhèn)長親自經手,他要工地全都拿現(xiàn)金,等到挖機這一部分到我的賬戶后,就把工地上的賠償款全部打進我的賬戶。我清楚他是為我好,他想老公的賠償款能夠在他的監(jiān)護下能夠完全落實,然而,柯姐和于二能在短短的兩天時間里在哪里拿得出這么多的錢?柯姐或許能夠,但于二為買挖機早已經負債累累啊!
   老公出事后,我們的親家(我們干兒子的爸爸)一直和柯姐他們在一起商量賠償?shù)氖虑?,基于現(xiàn)在這個情況,柯姐就讓親家給我說,錢他們會給的,只不過現(xiàn)在誰都明白一時拿不出來,挖機還有保險,以后保險金一旦賠下來,就全部給我,叫我在鎮(zhèn)長面前說挖機的賠償款已經全部到位,把工地的那一部分到賬再說。柯姐說:“李彬是我的親兄弟,他走了,我作姐姐的絕對不會對不起他,你們今后無論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有我柯姐一口飯吃,就絕對餓不死你們?!蔽掖饝?,但是,我需要他們給我欠條。不是我貪財,老公走了,我和兒子已經沒有了依靠??陆阏f他們已經寫了,交給我親家了。二哥打電話問親家,他說有這回事,不過他現(xiàn)在正回他的工地,欠條在他身上的。然而等我對鎮(zhèn)長說挖機的那一部分賠償款已經到賬,鎮(zhèn)長把工地的那一部分打到我賬戶上后,我還是沒有能夠見到那張欠條。再問,親家干脆說:“你拿一張紙條來干嘛?是當飯吃還是當衣穿???都是這么好的朋友,用不著的?!弊詈笪也胖浪麄兏揪蜎]有寫什么欠條,根本就不愿出這張字據(jù)。
   在雞冠石派出所所長和婆婆嫂子的勸說下,我含淚在老公的火化書上按上了血色的手印。當我走出派出所的時候,駕駛員向我迎面走來,微笑著,一種輕松與解脫的感覺,對于此時的他,似乎就是陽光燦爛。幾天了,他連一個對不起都沒有,我最大的包容極限頓時崩潰。黃炬,我的駕駛員,殺死我老公的兇手!我不說他是故意,但是,是不是無心之過就不是過?在他的心里,就真的沒有一點的愧疚?如果他當時不去旋轉斗子,如果當時叫我老公拉穩(wěn)后再轉動,結果都不會是這樣。不,我不會原諒他的,我一定要讓他為我老公年輕生命的結束付出代價!
   火葬場的車開進了殯儀館,二哥負責去殯儀館結賬。四天的時間,一套衣服,一副冰棺和存放費就是接近五萬塊。二哥拿過賬單雙手禁不住一直顫抖,我們吃住可都是在外面的呀!一路前來的鎮(zhèn)長一掌把賬單重重地拍在殯儀館結賬的柜臺上,滿臉怒火:“馬上叫你們負責人給我出來!”一會兒,一個負責人點頭哈腰地來到鎮(zhèn)長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陪著笑臉。鎮(zhèn)長把賬單扔到了他的臉上:“你們連死人也不放過嗎?”負責人捧起賬單,羅列了一大串的費用,壽衣、壽鞋,開靈、引路、道場什么的,我們也不清楚他們究竟做了這些沒有,把鎮(zhèn)長氣得臉紅一塊青一塊,最后,以兩萬八千多結了賬。
   在南岸火葬場,我見到了幾天沒有見面過的老公,也是我今生見他的最后一面。他靜靜地躺在推車上,化妝過的臉稍顯紅潤,和平時睡覺一模一樣,只是,他真的已經離我們很遠很遠。
   帶著老公的骨灰,我們在夜色將至的時候終于回到了老家。累,真的好累!累得幾乎沒有了流淚的力氣!平時老公回老家,總是還沒有到家就已經和朋友們聚在一起了,婆婆總說他像個野物,是放養(yǎng)的,他也總會油嘴滑舌地和婆婆“頂”兩句,然后摟著婆婆的脖子哈哈大笑,婆婆也笑。然而這次,他靜靜地躺在骨灰盒里。從外面小鎮(zhèn)街道到我家一公里長的馬路兩邊黑壓壓地擠滿了老老實實男男女女,卻一片沉寂,只有一路迎接他的鞭炮聲,滑破一片濕潤的雨空。
   家里已經被大家打掃干凈,給老公騰出了寬敞的堂屋。大門外排起了長隊,一撥又一撥的親人朋友默默地走進來,又默默地出去,留下一片深沉,一片嗚咽。
   一些路過的人,注定會成為回憶,在不經意間想起;一些經過的事,亦注定會被風干為風景,折疊在記憶的書頁里慢慢泛黃。我抹不去昨天的回憶,更走不出曾經的風景,在荒涼了心的孤城畫地為牢。如果一些人的出現(xiàn)注定是我生命的過客,我愿從來不曾相識;如果一些人的生命注定是我紅塵的劫難,我愿這一輩子都不要有一次的擦肩!如果有來生,我真的不想再轉世為人;如果有來世,我寧愿自己活得沒心沒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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