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打擊（十五）

　　臨近演習前的最后一次拉動訓練開始了，值班員一聲“蹬車”命令后，曲參謀手中的秒表開始“咔咔”走了起來。這秒表聲就像是催命的鼓，每跳一下大家的心都跟著揪一下，看到秒表大家都恨死這個東西了。胡部隊長雙手一背，看著部隊的行動。這次訓練專門練習泥濘道路條件下的開進，就是讓司機更加熟練地操作在特殊路況條件下如何快速、準時達到預定地域。
　　“你小子給老子提起精神頭來，別再像上次那樣趴泥里出不來?！蓖醮笈谧谏洗蔚絷牭哪禽v牽引車上，司機是個四川籍的戰(zhàn)士。
　　“連長放心，不管是啥子路，這次老子都給你沖過去，格老子的拼了。”司機緊握著方向盤盯著前方，惡狠狠地下著決心。
　　“他奶奶地，你還敢稱老子？我還沒說呢?！蓖醮笈诘闪怂谎邸?br /> 　　“連長不是的，這是家鄉(xiāng)話，老子就是我的意思。嘿，你是老老子，我是小老子，老老子放心，小老子絕不給你丟臉，格老子的?！彼緳C屁股隨著車顛著。
　　“閉嘴，娘的，給老子繞蒙圈了，好好開車?！蓖醮笈诳粗直?，秒針在“沙沙”飛速轉著，時間對于他來說那就是成績。
　　“加速！減檔！穩(wěn)住油門！頂??！”車進了第一個泥坑前，王大炮像背口令一樣提醒著司機。再看這司機手腳還挺麻利，車在泥坑里憋足了勁地往前拱，車輪遇到石子磨出了青煙，排氣管子一個勁噴著濃煙。小四川的臉是一副的猙獰，咬著牙瞪著眼，腦門子上還滲出了幾顆汗珠子，雙手掐著方向盤，好像一使勁能把方向盤拔出來一樣。
　　車子往前拱了十幾米，耳聽著發(fā)動機就要憋炸的感覺，突然車身往前一躥，速度一下子快了起來，“嗖”地一下躥出了泥坑，輪胎上甩出的黃泥糊了一車屁股。
　　“沖出來了！沖出來了！格老子的?！彼緳C總算松了一口氣，興奮地一跺腳，正好踩在了剎車上，卡車四輪被剎車片死死抱住停止了轉運，“呲”地一聲車下升起一股的青煙，接著是一股橡膠燃燒的味道。王大炮沒料到小四川能來這么一手，身子往前一沖，頭奔著前檔風琉璃就下去了……
　　小四川張著大嘴“啊”了一聲，眼睛一閉沒敢看連長。王大炮下意識地雙手往胸前一放，手心朝外彎曲著推向前面的抓手。這一招還真管用，在手臂的緩沖下，王大炮的臉算是沒撞上琉璃，可鼻子尖到是貼了上去。
　　“你他娘的，瞎了眼了？”小四川還沒睜開眼睛，后腦勺子就挨了一大脖溜子。王大炮還憤憤不平地罵道：“狗顛肚，過了個泥坑就忘了自己是誰了？”說完一推車門跳下了車。
　　小四川摸摸腦袋叨嘮著：“狗顛肚？啥子意思嘛……”
　　今天也許是命中該著，車輛一個接一個全部通過，從出發(fā)到炮陣地僅用了一小時十三分，王大炮這心里高興，“嘿嘿”笑著看著胡部隊長。
　　胡部隊長看了下曲參謀的秒表，沖王大炮一笑，道：“行啊，大炮，是不是那頓酒起作用了？看來你小子不是欠揍是欠酒哇。”
　　“報告首長，為人民服務！”王大炮一個立正。
　　“得得，你給我豬八戒耙子---遠點摟著，少給我整虛的，一會兒回去還有一道關呢，是騾子是馬最后看?！焙筷犻L扔給王大炮一支煙。
　　王大炮把煙往耳根后一夾：“首長，保證沒問題，今天就是該老子露臉的時候?！?br /> 　　“王大炮，演習時你小子如果整好了，回去我放你一個月假和老婆熱乎去。”胡部隊長許了愿了。
　　“真的假的？首長?！蓖醮笈谘陲棽蛔刃牡呐d奮，眼睛里卻充滿了疑慮。
　　“他娘的，我啥時候說話不算數(shù)了？再啰嗦沒假了?！焙筷犻L一撇嘴，轉身要上車。
　　“嘿嘿，首長！首長！咱說話可不能不算數(shù)哇，一言為定？”王大炮陪著笑臉。
　　“別磨嘰，往回轉，出發(fā)！”胡部隊長話一出口，曲參謀的秒表又“咔咔”響了起來。
　　王大炮那敢耽擱，“媽呀”一聲轉身喊著：“回轉出發(fā)！”，比兔子還快地鉆進了另一輛車中……
　　車隊陸續(xù)地往回開，前面幾個泥坑都順利通過了，剩下最后一個較長的難行路段了，王大炮的心里漸漸松了下來，勝利在望了。他坐的是最后一輛車，是位河南籍老司機開的，王大炮覺得心里特別有底，瞇著眼睛吸著煙隨車顛著?？粗惠v輛車發(fā)瘋似的沖過了泥潭，王大炮心中壓的石頭是一塊塊減少，就剩他這最后一輛車收尾，他是徹底地出了一口氣。
　　把煙頭往車窗外一扔道：“兄弟，加油吧，勝利了?！?br /> 　　“連長，你就瞧好吧，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小河溝能翻了船？”司機一加油門沖了一段，進入泥濘路段前，迅速減至一檔，然后穩(wěn)住油門。車開始一頭扎進泥里，吃力地往前拱，速度還真均勻。要不說人要倒霉喝涼水都塞牙，車行到一半時，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然后就聞到了離合器片摩擦出的焦糊味道。
　　司機一踩剎車停了下來，道：“壞了，連長，離合器片要燒?！?br /> 　　“啥？怎么搞的？事先咋不檢查好呢？”王大炮有些生氣了，這眼看著“一切順利”就要泡湯了，他能不急嗎。
　　“連長莫急，換個離合器片就成?！彼緳C說著話跳下車來，扒了幾下泥鉆了進去……
　　“王大炮，我讓你吹大牛，不是保證沒事嗎？這是怎么回事？”胡部隊長的車轉了回頭，看著泥中的車，瞪著眼睛問。
　　“首長，這次純屬意外，是離合器出了點問題，問題不大，馬上就能修好?！蓖醮笈谮s緊解釋著。
　　“屁話，我不管你哪出了問題，只要影響進度，你王大炮就給我走回去?！焙筷犻L扔下話，命令前面的車隊先開走了。
　　望著遠去的車隊，王大炮嘆了口氣叨咕著：“唉，倒霉呀倒霉，眼看就大功告成，還出了這事，真他娘的是煮熟的鴨子飛了?！?br /> 　　“連長，莫急，俺一會兒就修好的。”司機安慰著連長。
　　“好了，沒事你修吧，一腳踢卵子上---沒雞子事兒，我就走回去，也好有個交待，堵住胡麻…首長的嘴?！蓖醮笈谡f完“騰騰”邁開步子往回走去……
　　“連長，等一會兒馬上就修好的。”司機喊著，王大炮像沒聽到一樣，頭也不回……
　　陷車的地方離駐地本來就沒有幾公里的路程，如果抄進路可能更短一些，但這就得有跋山涉水的精神了。沒走多遠眼前就是一個水泡子，水還沒沒過腿肚子，可面積真是不小，一眼望去咋說也得幾里長，如果再繞著走那至少多走十里八里的。王大炮索性一屁股坐地下，把兩只鞋一扒，褲腿一卷淌了進去。清澈的水泡瞬間泛起了渾濁，一些被嗆得缺氧的魚“嗖嗖”跳出了水平，還直往他的腳上撞?！皾L一邊去，哪來這么多死魚?！蓖醮笈谛睦镉谢?，拿魚開刀了，飛起一腳踢魚。魚是沒踢到，倒是踢了自己一褲襠的水，活像尿褲子一樣。平時吃魚他可沒這樣過，連肉帶刺全進，狗吃肉不吐骨頭，他吃魚不吐刺。
　　好不容易淌出了水泡了，干脆鞋也不穿了，兩只鞋帶往一塊一系，肩上一搭，光著兩只大腳丫子往前走。不一會兒腳上就沾了一層厚厚的黃土，繼而變成了黃泥，干了就變成了一雙“黃泥鞋”。
　　都說人一上火就覺得渴，王大炮走了快一半了，就覺得口干舌燥的，瞧著前面有一片西瓜地，邊上有一個看瓜人的窩棚，這渴勁就更上來了。喊了一嗓子：“老鄉(xiāng)！老鄉(xiāng)！有人嗎？”
　　“誒，有有！買瓜嗎？”一位六十多歲的老爺子走出了窩棚。一頂草帽沒能掩蓋住西瓜一樣的臉，黝黑的面容上是一道道油亮亮的皺紋，還腆著個西瓜肚，上身光著膀子，下身是一件過膝的大褲叉子。
　　“老鄉(xiāng)，西瓜多錢一斤，買一個?！蓖醮笈谶呎f邊挑著。
　　“嗨，進了瓜地還一個一個買？你不是自己吃嗎？進去隨便吃，只要不糟蹋就成?！崩相l(xiāng)特大方，又特憨厚。
　　“那可不行，部隊有紀律的，再說這演習的部隊多了，都白吃那不吃黃了呀。”王大炮挑了一個瓜讓老鄉(xiāng)稱一下重量。
　　“那有幾個錢兒呀，我這么大的一片瓜，就是損失的讓豬吃的都比你們吃得多，稱什么稱，吃吧，看來你也是車壞了不得不走回去的吧？”老鄉(xiāng)看著王大炮的樣子問。
　　“嘿嘿，老鄉(xiāng)真是好眼力呀。”王大炮把兩只腳丫子上的泥蹭了兩下。
　　“敢情，經(jīng)常有仨仨倆倆的同志走回營房的，你們真辛苦哇。”老鄉(xiāng)說完，大片刀沒等用力，只往西瓜上一貼，西瓜“咔”裂開了，然后幾刀下去切成了小塊，遞給王大炮說：“吃，這大熱的天，解解渴……”
　　老鄉(xiāng)的舉動感動了王大炮，也削了他心中的火氣。他拿起一塊西瓜就啃，一股沙甜的蜜汁順著嘴角往下流。
　　“老鄉(xiāng)，收入還不錯吧？”王大炮邊吃邊和老鄉(xiāng)攀談起來。
　　“嗯，不錯不錯，這兩年天氣照顧人，收成不錯，再加上部隊總演習，我們也借了不少的光呀?！崩相l(xiāng)嘿嘿笑著，啃了一口西瓜，嘴角淌下的西瓜汁全滴到了腆著的肚子上。
　　“嘀…嘀…”一聲汽車鳴笛，河南司機駕著車趕了上來。他是看到連長在西瓜地里吃西瓜才停下來的，大熱的天能蹭就蹭點唄。
　　“連長，車修好了，上車走吧?！彼緳C喊著，但沒有下車。
　　“好小子，挺快的嗎，下來，整兩塊再走。”王大炮喊著。“咣”地車門一響司機跳了下來，抓起一塊大的從左到右一口氣吃得只剩下了皮?！澳阈∽游拿鼽c，咋跟餓狼似的呢？”王大炮數(shù)落著他，偷眼瞧了一下老鄉(xiāng)。
　　“連長，渴急了，這西瓜真好吃，你買了幾個呀？”司機抹了把嘴，又拿起了一塊。
　　“買什么買呀，這是人家老鄉(xiāng)送給咱的?！蓖醮笈诳粗緳C，呶了呶嘴。
　　“多謝老鄉(xiāng)呀，還是軍民魚水情深?！彼緳C說完，把已經(jīng)拿起的一塊西瓜又放了回去。
　　“嗨，孩子，吃吧吃吧，這地里多得很，想吃多少吃多少?！崩相l(xiāng)說完，又是“咔”一下切開了一個。
　　“哎喲喲，不能再切了，老鄉(xiāng)，夠了夠了?！蓖醮笈谶B忙阻止著?！拔覀兊米吡耍筷犨€有任務?！闭f完沖司機一擺手，就去拉車門。
　　“等下等下，再拿幾個，在外訓練苦哇?！崩相l(xiāng)說完，接二連三地往車上搬了四五個西瓜。
　　車一啟動，王大炮從兜里掏出五元錢扔給老鄉(xiāng)說：“老鄉(xiāng)，謝謝呀！”
　　老鄉(xiāng)拾起錢剛要追，車已經(jīng)一溜煙地走遠了?？粗X他晃了晃頭：“唉，真是的，一袋西瓜才兩元錢，這…這還掙著了，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