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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紅柳綠(二十七)

作品名稱:桃紅柳綠(上)      作者:張金豐      發(fā)布時間:2014-12-16 14:39:23      字數(shù):3674


  兩人出了東樓,朱大喜跑向一輛黑色的上海牌轎車,打開后座車門扶住等候。
  梁艷梅走近一看說:“嚯!新的!書記的車不錯嘛?!?br />   朱大喜好奇地問:“市長坐啥車?”
  “也是四個輪子四扇門?!绷浩G梅警覺的瞥了他一眼。
  朱大喜自責多嘴,自罵道:“我人太驢,早晚笨死!從小到大地瓜吃多了老也不長記性?!钡攘浩G梅上車坐好后小心地為她關(guān)上車門。
  車出了招待所,梁艷梅說:“我記得從這兒到縣委沒幾步路,其實打個電話來我自己就走過去了?!?br />   “要分人,這是講規(guī)格的?!敝齑笙舱J真的說。
  梁艷梅笑問:“啥是規(guī)格?”
  朱大喜想了一小會兒沒有想出來,皺眉琢磨道:“按說吧,多大的官兒就有多大的規(guī)格,就能擺多大的譜才對,哪朝哪代不都是這樣的嗎?可是這年頭我也說不好了。前頭那些年吧,是個官兒就會倒大霉,現(xiàn)在呢又盡都抖露起來了。就連我二哥那種笨蛋屁官兒不是也很愛擺個譜,好多官兒還都愛把他當回事兒來對待,我二哥還總不愛把這些小官們放在眼里。你說他一個進過班房又扛過大件的活鬼都得勢了,那么王八烏龜們還不得都爭著爬上岸來伸脖子露臉呀。但你和他們不同,你是市長的女兒,別人比不了你?!?br />   “你二哥是干什么的?”
  “縣里有名的朱廠長,承包了一大把廠子,有紙廠鹽廠殺豬廠什么的。聽他說以后還會有縣煤礦。當著面都捧他是芝蘭縣的‘馬勝利’,其實在背后都叫他是臘豬頭?!?br />   梁艷梅笑道:“他可不是勝利了嗎?”
  “我巴不得他出門就哐當栽一跟頭完蛋了?!?br />   “為什么?”
  “他對人不好。”
  梁艷梅沒有再往下問,她想到了五龍大鬧芝蘭江,驚愕這些污染廠怎么全是一個人在當廠長?心里納悶。聽朱大喜說這人蹲過監(jiān)獄還扛過大活兒,心想這是個什么人呢?是經(jīng)歷過坎坷的大能人?疑慮重重。
  這時朱大喜喊道:“快看快看,左邊左邊,朱廠長和他的那只愛愛又挽著出來臭大街了!”
  梁艷梅轉(zhuǎn)頭看了大吃一驚。見蘇桂琴正親熱地挽著一個黑臉胖子昂首闊步在街邊走。
  
  原來,朱德貴那日在招待所餐廳被蘇桂琴當眾罵了之后,沒過幾天就忘了,他這人心里不存東西,又一切如常忙著過日子。
  借車給縣里的那天朱德貴對馬文武說:“馬秘書長,這可是輛嶄新的上海牌轎車,你拿著它麻煩大了,這種車市里才有,縣里誰敢坐它去市委找罵?”
  馬文武一邊欣賞一邊說:“這話你對黃書記說去,車給他了。”
  朱德貴驚道:“?。∧阆肽梦业钠ü勺瞿??早知道我直接借,還用你在中間插一杠子好去舔肥!”
  馬文武邊看邊又說:“黃書記的意思是連司機也一塊借?!?br />   不等朱德貴發(fā)話,朱大喜幾步搶到馬文武面前說:“我一定好好干,爭取做個好司機?!毙χ痤侀_。
  朱德貴問:“為什么?我過幾天就要接新車了,不能沒個開車的?!?br />   馬文武笑道:“這個你也要去問黃書記?!庇謫栔齑笙玻骸败嚿鲜掷m(xù)全嗎?”
  朱大喜響亮地答道:“全!”
  馬文武說:“帶我溜一圈去?!?br />   朱大喜馬上跑去打開了后座門說:“里面干干凈凈,請?!?br />   馬文武說我愛坐前面。
  朱大喜隨手一關(guān),又去開了前門,十分殷勤。氣得朱德貴在一邊兒罵道:“狗一樣的東西!其實你不如狗,根本養(yǎng)不家!”
  朱大喜裝著沒聽見。
  馬文武上車前對朱德貴說:“黃書記要你抽空去一趟?!鄙宪囮P(guān)門走了。
  朱大喜在路上說:“我很愿意去縣里開車,不喜歡跟他?!瘪R文武只是笑了笑。
  朱德貴到縣委找到黃光學(xué),問書記有啥事?黃光學(xué)說:“還記得苗縣長的小姨子嗎?”
  “那個狠婆娘我早忘了?!?br />   “去把她給我找回來?!?br />   “為啥?
  “你這人缺經(jīng)濟頭腦?!?br />   朱德貴沒聽懂,又問為啥?
  “縣里那些廠子光生產(chǎn)不行,要會搞銷售,我看這人成?!?br />   “你都沒見過她咋知道行?”
  “別以為我是找你來商量的,去辦就是了?!?br />   朱德貴第二天就去了省城,找到蘇桂琴說明了來意。蘇桂琴驚喜道:“我要先去實地看看。”朱德貴說:“那可是好幾個廠子,這樣的好事你燒高香磕破頭都求不來?!庇终f不常來省城想玩玩,約好了兩天后再見面一塊走,然后便自去逍遙了。
  此后蘇桂琴又獨自往返了兩趟,當面得了黃光學(xué)的許諾,要新成立一家公司統(tǒng)管幾家廠的銷售,聘她做公司銷售經(jīng)理,說現(xiàn)在可以搞點市場經(jīng)濟了,能干的人可以按銷售額提成。蘇桂琴這才最后下定決心盤出了手中的存貨歇了生意。因為要遠行了,又請三朋四友們上飯館去把酒作別。
  這天眾人聚在西河區(qū)走馬燈胡同的李家燉菜館里,眾朋友都羨慕蘇桂琴有個當縣長的好姐夫,說她的前程不可限量,將來肯定能大富,到時候千萬不能忘記了曾經(jīng)一起擺過攤吼過貨的兄弟姐妹們。一時間嘰嘰喳喳的都在爭著說,離別之情難以言表。吃到最后,蘇桂琴猛的起身抱拳禮了一圈醉言道:“眾位眾位,從此別了少能見面,今天我忍不住很想痛哭。我書念得少講不出好詞來壯行,干脆就給大家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吧,什么離別話都盡在里頭了。”說罷依著酒勁嚎啕起來,哀傷之聲悲切四座。
  席上就有人怨天怨命而泣,鼓起醉眼說,命是命,運歸運,我們無運又沒個好命,總不能回去把爸媽罵一頓吧?這年頭做啥都得有人啊。
  當晚眾人盡興方散。
  隔天,蘇桂琴仍在原處悄悄另設(shè)一席。單獨約了相好的廣東仔又同醉了一回。席中蘇桂琴柔情道:“哥,是你把我引上這條路的,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不愿擺一輩子南貨,吼一輩子地攤。就要天各一方各走各的路了,我倆就此相別于江湖吧。從今往后,沒有好哥哥在身邊的日子里,天陰下雨時我在屋里會想到你,不眠之夜抬頭望見星星月亮了也會想到你?!毖援厹I下,自斟三杯昂頭干了,當眾淚吻,起身抱拳作別,毅然離席而去,再沒回頭。留下廣東仔獨自飲著悶酒,感嘆人生真的很如戲。
  蘇桂琴告訴家里要去芝蘭縣發(fā)展,家人詳明之后皆大歡喜。她又去市環(huán)衛(wèi)局找到姐姐蘇桂蘭說了情況,得意道:“我先去鋪個底,你隨時來都能照應(yīng)。”
  “我不會去。”
  “你都成老大娘了,想再找一個超過他的根本沒可能。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修修補補過日子吧,不放手他就還是你男人,憑什么要讓給那個梁艷梅?!?br />   “你倒是變得快,又用上他了?”
  “現(xiàn)在但凡有錢有地位的在外面撣點野花露難免,換了我就去他媽的裝不知道,不就是那件事兒嗎?就當他是上完廁所輕松完又回來了。這年月不講什么貞不貞潔不潔守不守,沒看見連名妞都在搶別人的好老公嗎?競爭的時代到了,你可千萬不能輸?!?br />   “就連良心也不講了?”
  “良心要人人都講才行,專有一號人總想讓老實人都去講良心,那是想用來笨你們的。但凡用這心那心哄人的,其實都藏著大私心,姐可別上當?!?br />   “我就一個心,早冷了?!?br />   “我一定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把你接到芝蘭縣去。”說完走了。
  
  蘇桂琴到了芝蘭縣很快就和朱德貴好上了。眾人說法不一,有說不打不相識的,有說投緣的,可是朱德貴的司機朱大喜卻在背地里說,他倆是有一天醉酒后在車后座干上的。
  
  今天上午,朱德貴剛起床就接到鹽廠打來的電話,報告廠里來了兩個自稱是市環(huán)衛(wèi)局的人,專挑不好的地方拍照,問他知不知道。朱德貴一點不知道,隨口說:“給老子趕出去?!毕词炅擞X得不對頭,又給鹽廠打電話要他們把膠卷扣下來。廠里說人已經(jīng)轟跑了,朱德貴就叫趕快去人追。
  蘇桂琴睡眼惺忪地問:“出什么事了?”
  朱德貴說:“出了件怪事,我得去找一下黃書記。你快起來到縣委對門的‘李包子’鋪邊吃邊等我?!北愦掖颐γΥ┖靡路吡?。
  朱德貴一進辦公室就對黃光學(xué)講了廠里發(fā)生的怪事,氣惱地說:“肯定是姓苗的縣長,上次到鹽廠來我沒怎么搭理他,就因為是公安局的王胖子領(lǐng)來的。狗鼻子總想聞出點啥,我那兒又不是茅坑。媽的惦記我不是一天兩天了,現(xiàn)在環(huán)衛(wèi)局的探子又來找碴?!绷R完后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架起腿不停地抖動著大皮鞋,顯得心神不安。
  黃光學(xué)領(lǐng)著一班人見過梁冀東才回來,正獨自思前想后,把近期發(fā)生的事串起來分析。先是市里突然否決了上報的副縣長人選,據(jù)說是因為那篇“五龍大鬧芝蘭江”的內(nèi)參驚了上面令,從速整治,這才有了個苗清泉奔芝蘭江而來。吳廣忠的親信人沒當上副縣長自然少了許多煩厭,黃光學(xué)討厭以能力自居的僚屬,他們每每會逼你屈就,弄得人心中常不從容,認為這是為官大忌。他認定中國人凡事都要分個陰陽,污染當然也有陽的一面,那就是淘汰了吳廣忠的人,自然也就削弱了他那一幫子。至于苗清泉嘛,因事而職重任在身,三年不治馬上滾蛋,無根無底于政無爭。又轉(zhuǎn)而想到今天梁冀東把苗清泉單獨留下,便提醒自己這人正受到各方重視,一定會使足了勁折騰。新官上任三泡尿,決不能讓他尿到自己身上。強弩待其末,避讓總為上。正想得上道,被朱德貴闖進來一通說罵攪了思緒,就像正好好地走著路突然被個人推了一掌似得,惱火地盯著他嚴肅的看了一會兒說道:“請把你的蹄子給我放下去!”怒目而視,恨著朱德貴收了腿,直盯得朱德貴臉上由氣惱而膽怯,這才又問道:“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嗎?”
  朱德貴埋頭抬腕看看表說:“十點多了?!?br />   “你幾點起床?”
  “黃書記今天找過我?”
  “早上的被窩是有志者的墳?zāi)?,你怎么總是記不????br />   “原來是為這個生氣呀,我今后一定改。你看今天這件怪事它怪不怪?他們到底想干啥?王胖子說明年的承包人就不是我了,他們是不是在整我材料?”
  黃光學(xué)哪能跟著他的話轉(zhuǎn)圈子,對還沒來得及消化好的事從不開口。他抓住睡懶覺的習(xí)慣痛批,舉了幾個例子說明它的危害性,沖著朱德貴發(fā)揮了好一陣,最后說:“我今天很失望。你馬上去給到廠里拍照的人道歉?!庇种钢T說:“馬上去辦!”把朱德貴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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