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撞見不該見的

　　林薇說徐良請吃飯、看電影、打羽毛球之類，是無事獻殷勤。
　　“我跟你說，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出于一定的目的。老徐那樣精明的一個人，不顯山不露水，雖然是集體活動，但怎么能逃過我的火眼金睛？如果你對他沒意思，就別跟他耗時間；如果對他有意思，就別藏著掖著，不就一層窗戶紙，早點捅破，別浪費時間?！?br /> 　　“我覺得你以后可以搞一項副業(yè)?！?br /> 　　“什么？”
　　“媒婆?！?br /> 　　“人家在跟你說正經的啊。退一萬步說，多個朋友多條路，他認識的人多，你跟他搞好關系，爭取畢業(yè)后讓他介紹個不錯的工作。我跟你說，現在這社會，有關系就等于多一項能力。別認為利用利用就很丟臉，有路子不走的是傻帽。你難道沒看新聞，今年的就業(yè)形勢多嚴峻，本科生多如牛毛，卻處在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位置。反正我已經打算好了，‘公共汽車’老爸那里，我還是不去了，都認識的，不好談條件。畢業(yè)后，如果半年內找不到工作，就繼續(xù)讀研讀博，或者出國貼金……”林薇說著往前面走了，我發(fā)現，她最近變得能說會道起來了。
　　徐良最近出現在“我”——確切地說是我和幾個相處得比較好的同學的“我們”，的面前的頻率似乎是高了一點，搞笑的是，昨天我從淋浴室出來，在打卡處碰到他，他竟然問我“人多嗎？”這什么狗屁問題，難道我知道男生淋浴室人多不多、還是他想知道女生淋浴室人多不多？于是我說“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庇斜臼氯ヅ茉∈铱纯窗?。他卻只是傻兮兮地笑了笑。后來我才想起，他沒在學校住，還跑到學校淋浴室來洗澡，真是有病。
　　“發(fā)什么呆??？往哪邊走??？”林薇拉了拉我胳膊，我回過神來，走前面帶路。
　　進了小區(qū)，林薇就樂了，小區(qū)的中庭花園，比她想象的漂亮，她說想先逛一圈。我看時間不晚，就任由她折騰，還不忘用她手機給她拍照。林薇挺上相，擺側面POSE，也顯露不出多少肥胖來。她中意我的拍攝技巧和角度，我也樂得為她服務。草坪上有幾個不足周歲的孩子，被家人帶著學走路?？蓯鄣男∧樱⒓次肆洲钡淖⒁?。她跑過去，征得小孩家人的同意，抱著孩子就合影。孩子小，還不懂得認生，就任由抱著，但要他們聽話地擺Pose或者微笑，卻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林薇母性大發(fā)，讓我也抱著小孩拍照，我瑟縮了一下，趕緊拉她走開。對小孩子，我是敬而遠之。看到鵝卵石小徑，林薇脫了涼鞋提在手里，先踩了上去。
　　“我的個乖乖，好痛啊?！彼f著趕緊跳到外邊穿上鞋子。
　　“慢慢習慣了就很好……”我的話還沒說完，林薇拉住我，指了指前面。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見徐良和張陽，兩個人坐在榕樹下的椅子上，手拉著手正說著什么，樣子十分親昵。菲菲就蹲在兩人腳邊，閉目養(yǎng)神似的。這是一幅非常和諧的畫面。
　　“這是什么情況??？”林薇的說話聲驚動了菲菲，菲菲叫著往我們這邊跑過來。徐良和張陽也都發(fā)現了我們，徐良放開張陽的手，兩人一起走了過來。
　　“對不起，我忘記跟你說，今天不用過來了。”徐良湊近我看了看，“紅斑沒了，看來真是過敏了?！睆堦柨戳丝次液土洲闭f：“幫我照顧菲菲的就是她?。俊诲e，看來菲菲也挺喜歡你的，陳文玥，你挺適合做這個的?！?br /> 　　“那我們先回去了?！蔽易е洲蓖庾?，我不喜歡當電燈泡的感覺，這一幕也讓林薇相信，她一廂情愿的猜測是錯誤的。而且，張陽的話，讓我心里很不爽。
　　“他們……他們什么關系啊？”林薇摳了半天腦袋，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暮色已經降臨，整個視線里混混沌沌的，彌漫著一層怎么撥也散不開的霧靄。我讓林薇自己回學校，我要去火鍋店。林薇拉著我說：“要不你今天就不要去了吧，我看你這兩天好像很累似的?！蔽艺f沒事，可能是有點感冒了。以前再忙再累，睡一覺之后就生龍活虎，最近，身體的某個零部件好像出了故障，總感覺疲乏不堪。
　　周姐一個勁地抱怨，說活越來越多，但是工資卻沒漲，人手也沒增加，晚上回去，腰都直不起來了。
　　“可是有什么辦法呢？兒子要讀書啊，他要讀，我就得盡量供他讀，不然，他以后會埋怨我。我老了的時候，他不養(yǎng)我，我怎么辦？女人啊，一輩子就靠三個男人，出嫁前靠老漢，嫁人了靠老公，老了就得靠兒子……”我很想跟她說，女人，有手有腳的，為什么就不能靠自己呢？可是轉念一想，跟她說這些，估計又會引來一頓“說教”。
　　周姐悄悄說：“小陳，上次你跟我說你還沒男朋友，不然我給你介紹一個吧。我娘家的一個表兄弟，三十二了，去年離了，有個女兒。你別看不上離過婚的，二婚的男人是個寶，懂得疼女人，你說是不？”我為難地說：“周姐，謝謝你的好意，我就一個鄉(xiāng)野的丫頭……”
　　“農村丫頭怎么了？我那兄弟說，他就喜歡農村的，樸實勤勞，不像城里丫頭，好高騖遠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花錢購物攀比……”周姐拉著我的手，“他跟我說了，要是找的是個未婚的，結了婚，馬上就過戶一套房子到她名下，如果生個兒子，還給買個好車，他家條件可好了。我把你的情況和模樣跟他說了，他一聽就中意，要不咱明天約出來見見？”
　　“真不用了，周姐，我真高攀不上……”
　　外面突然有人叫我出去，說大堂陳經理喊的，我走出去，耳根終于清靜了。
　　“我看你年輕，又勤奮，還算機靈，在后面洗盤子也確實是有點委屈了，以后，你就到前面跑堂。就從今天晚上開始吧?！标惤浝碚f完，就把點菜單遞給了我?！敖裉焱砩峡腿硕?，機靈點。去吧，9號桌要點菜了。等他們點了，紅聯給廚房，藍聯給收銀臺。記得，盡量給他們推薦咱們店的特色菜，價格越貴的越好，會給你提成的。”
　　來“有一手”的時候，我也就交了個身份證復印件。身份證還是高二那年辦的，梳著兩條大大的辮子，和現在相比較，我還挺喜歡那時候的土包子模樣?？礃幼?，他們還以為我得洗一輩子的盤子了。我想著笑了，拿起點菜單走向9號桌。
　　只能說，我今天的運氣確實不佳。
　　早上起床上廁所，一頭撞在了玻璃門上，幸好沒把門撞破，頭有事不打緊，門有事就關系到money了啊。不過我明明記得門上貼了三條紅紙條作警示用的，怎么就沒有了呢？下樓的時候，轉角處沖出個冒失鬼來，一大杯豆?jié){“嘩”地潑到了我身上，從胸口到鞋子，滴答滴答……還好豆?jié){只是溫熱。我回寢室換了衣服，趕到教室，課已經上了大半，然后聽講師旁征博引指桑罵槐地批評了一番那些“毫無時間觀念”、“不思進取”、“不懂基本禮貌”的學生。我索性連課本也難得拿出來了，趴在桌上打起盹來，還是林薇來電話，我才知道已經下課了。剛剛沖洗盤子的時候，不知道哪個該死的放了把菜刀在池子里，劃到了手指頭，我不敢吭聲，趕緊戴上塑膠手套，如果被人知道了，這份工作就沒了，至少傷口好之前不能上班了。
　　總之，流年不利。
　　我看到了坐在9號桌上的徐良和張陽，立時感覺腳上像綁了兩個大沙袋，重得抬不動了。
　　“杵著干什么？趕緊過去??！”陳經理推了我一把，我還沒來得及換的膠鞋打滑，向前撲去。徐良眼疾手快，伸手一攔，避免了一出悲劇的發(fā)生。
　　“有沒有傷著哪？??？”徐良瞅了瞅我，我有點嚇傻了，如果撲在火鍋盆里，豈不是要被涮了？我搖了搖頭。張陽把筷子重重放在桌上說：“真是哪都能碰到。你們怎么做事的??？把你們領導叫來！”陳經理忙不失迭地道歉，然后小聲對我說：“你還是去后面吧，這里我來就行了?！?br /> 　　“算了，不吃了?！睆堦栒酒饋恚研炝甲ё吡?。
　　我回到清洗池，周姐不痛不癢地說：“洗盤子的就是洗盤子的，紅薯哪能端上宴席??？動作快些吧?！蔽耶敍]聽見，只是感覺劃破的手指頭怎么鉆心的疼痛，眼睛也像擦了洋蔥，沖得慌。手一滑，盤子掉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陳經理聞訊趕來，黑了臉呵斥道：“怎么這么不小心？這可是定做的盤子，摔一個少一個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會賠的。”
　　“一個二十幾元，你賠得起嗎？真是爛泥扶不上墻！瞪著我干嗎？男不男女不女的，洗個盤子還要摔爛……”
　　要在平時，我也根本不會把這樣的話放心上，頂多當是聞了個臭屁?？墒谴丝?，看陳經理戴著金絲邊框眼睛，說話聲音不大，讓我感覺他就是個眼高于頂的斯文敗類。我脫掉塑料手套，拿起幾個盤子。“二十幾一個是嗎？我這周的工資還沒領，買這幾個盤子，應該還有多余?！北P子一個一個從我手中脫手，掉在地上，發(fā)出美妙的聲響。看陳經理黑的臉，我推開他走出去，老子不干了。周姐在后面說：“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脾氣卻這么壞，還好有點自知之明，要介紹給我表兄弟可就麻煩了……”
　　我一個人在學校里瞎溜達，走到讀書走廊邊的草地上時，我找了片空地躺了下來，晚自習已經結束，只有幾個教室里還亮著燈。初夏的夜晚，涼風習習，樹影叢叢，讓人心里靜極了?？墒沁€沒兩分鐘，一股淡淡的煙味兒飄了過來，一同飄過來的，是一串吉他聲。我不懂音樂，更沒聽過這曲子，但聽得出，吉他手的功底很好，彈得很流暢，聽得我心里泛起陣陣漣漪。
　　吉他聲戛然而止，我坐起來，見不遠處一個黑影站起來，大步離開，我兀自沉浸在那淡淡憂傷的音樂聲中。能手拉著手的，肯定就不止是普通朋友了。張陽，她跟徐良究竟是什么關系？給張陽送鑰匙那天，聽到的那個男音，是徐良嗎？前段時間，徐良突然赦免了我?guī)滋旃ぷ?，是和張陽在一起嗎？如果他們真是那種關系，那柳旭呢？如果真是那樣，徐良也不過是浪得虛名，并沒有柳老師說的那么好，他是個視覺動物，而且是個現實的視覺動物。
　　看來電顯示徐良的名字，我按了拒聽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