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世間】世界上最美的微笑(散文)
不知不覺,夏安寧在石家莊紡織基地上班已經(jīng)四年了。這是七月的末梢,陽光暖暖的像個火球一般,早早爬上了窗欞,那淡紫色的窗簾被染成了紫色水晶般的色澤,窗臺上放著的那盆石榴花,她真沒想到七月還在開花,紅紅艷艷的花朵在紫色陽光的穿透下,有種夏日的化身。落地長窗,簡易梳妝臺,小床頭柜上放著的小小臺燈,事實上,她早已看的好熟好熟的了,她已經(jīng)把宿舍當成了自家的家,即使星期天回去陪奶奶,勢利眼的繼母也會將她約到自己居住的那邊去,指著后邊的小屋子對她說:“寧寧,這幾年在廠里攢下不少錢了吧!現(xiàn)在你長大了,你奶奶也老了不中用了,奉勸你還是回歸家庭,這里才是你真正的家?!?br />
繼母的話兒,讓夏安寧心底的刺痛在擴大,擴大成了一片迷蒙,愴惻的情緒,不由自主的,她背向繼母,往奶奶居住的地方走去。
其實,夏安寧與奶奶有個約定,還有個小秘密,每個星期天她都會坐在奶奶身邊,溫柔而苦澀地盯著她,每有要求,必定會撒嬌,一撒起嬌來,就會直鉆到奶奶的懷抱,又扭又捏又賴皮,奶奶叫她小賴皮。
某晚,繼母看著手機,她猛地一驚,抬起頭來,看到安寧的一段抖音小視頻。陽光穿過花海,在四周投下了許多樹木的陰影。她深深吸了口氣,有個男孩跑過來,那男孩手里拿著一只小麻雀對著安寧說:“你看寧寧,一只不會飛的麻雀?!卑矊幐械揭恢皇职崖槿阜胚M她的手中:“廣楠,你會治好它,對不對?”劉廣楠點點頭。
一個星期后,小麻雀長大了,她們又把它帶回了花海里,望著它振翅飛去,那是她和他第一次共有的東西,共有的希望,共有的祝福,和共有的歡樂。
這可給繼母留下鉆空子的機會了,她想,自己露臉的時候也到了,于是她又撥通了夏安寧的電話,繼母的口氣瞬間變得更加柔和地說:“寧寧,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下個星期你們一起回家吧!至于以后的程序咱一步一步的走,不過請你相信,我和你爸一定會風風光光的把你嫁出去的?!?br />
下個星期天,繼母終于迎來了村里的習俗——招待客人。這天她早早把門打開,安寧也早早趕了回來,安寧順便把廣楠介紹給她:“媽,他叫劉廣楠,我倆同歲,在一個車間上班?!彪S后,發(fā)現(xiàn)車上的禮品還沒拿下來,兩人嘻嘻哈哈的相互責怪,逗貧,繼母分心的挺了挺腰,沒站穩(wěn),順手扶了一下門后的鞋柜,鞋柜突然倒下,稀里嘩啦的把東西撒了一地。
客廳里的親朋好友也都出來了,見此情景便大呼:“怎么了?寧寧,你看看你,你媽知道今天你們回來,看把你媽高興的,趕緊幫忙收拾一下吧!”
繼母奔向客廳里,拿起了一個包包,就直接去大街中心飯店訂餐去了,安寧拉了一把劉廣楠,兩人坐立不安,不知所措了。
原來,搬到鞋柜子卻是繼母的一個計策,農(nóng)村有個習俗,只要家中有喜,家里如果有摔碎的東西,那就意味著這門親事的不吉利,不知是誰嘀咕著說了一聲:“看看第一次就把家中整得烏煙瘴氣,以后日子過好過壞還不一定呢?”
這場所謂的認門,只是繼母自己導演了一個小鬧劇,她提前讓安寧給她轉過去了兩千塊錢,作為今天的買單,若因兩千塊錢的宴席鬧得大家都不愉快,不但自己的虛榮將遭到恥笑,自己的臉面豈不是也掛不住了,她焦慮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中午的飯桌上,繼母不得不出面維護一下自己的顏面。
餐桌上的客人都各自就位了,繼母用一種嶄新的感覺,讓夏安寧驚訝的體會到一個后媽是怎樣如此對自己態(tài)度的快速轉變的。
這時,一位中年婦女走了過來,她手里拎著一包糖果和瓜子,她把安寧約到另一個無人房間說:“寧寧,我現(xiàn)在代表你媽媽和你商量,你妹妹今年參加高考,需要上一個理想的大學,疫情三年你爸媽的生意也不好做,所以希望你把這幾年存款和結婚時的彩禮錢都讓你媽媽給你保管?!?br />
夏安寧注視著這位找自己說事的人,思想和理智瞬間帶有一絲莫名其妙,這位中年女子長得曾相識,那眉毛那眼睛,在她心里恍恍惚惚的,那女人又笑了笑說:“我是你妹妹夏會晴的小姨,你也應該叫我一聲小姨吧!”
“哦!”夏安寧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她為什么看來如此的面熟,她們姐妹長得很像,她注視著這位能說會道的小姨。
“寧寧,”小姨有些緊張地又問:“知道咱們村的彩禮現(xiàn)在是多少嗎?那是十八萬八千八呀!”
此時,夏安寧打量著眼前正和自己討價還價的這位小姨,銳利的目光一直盯著她。一個從未謀面的小姨,現(xiàn)在卻主動跳出來和自己談條件,看來她們姊妹確實很像,夏安寧的臉在燃燒著火焰。
“慢著,我不同意!”
突然間,一個清脆的聲音輕聲回應著,安寧從餐椅上站起來,挽住了奶奶的胳膊,老太太神色肅然,一對不老晶亮而正直的眸子,直逼小姨的臉上,她的聲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卻清晰的回蕩在小屋子里的每個角落,傳入了小姨的耳鼓:“今天你們既然來和一個孩子談條件,正好是我孫女的認門這個好日子,以前我或許沒有身份與立場和你們談心,現(xiàn)在我以安家老太太的身份,還請你聽我說上幾句心里話!”奶奶目視著小姨,而小姨的目光又是那樣的鄙夷,繼母也滿臉不耐的趕了過來,但是,不知怎的,她們竟震懾在這對不老的灼灼逼人的眼光下,讓她們感覺著進退兩難。奶奶逼視著她們,繼續(xù)說:“自從你嫁到我家,第一個條件就是讓我把寧寧送走,而且還說送的越遠越好,省的看到她別扭,我不但受盡了你的排斥,你還把我兒子拿捏的連個屁都不敢放,今天,看到寧寧上班掙錢了,你們是否能堂堂正正的說一句,你們所做的一切是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嗎?拋開這些咱都不說,你們今天在這兒,原來是為了索取寧寧這四年多的工資和以后結婚的彩禮錢,可是,你們也不好好想想,你們都是富翁,都有用不盡的金錢,為什么還要纏著我孫女這點辛苦錢不放呢?現(xiàn)在,我必須和你們表明我老太婆的立場,以后如果奔著好的方向發(fā)展,那么,我們都是至親,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如果遇事無理取鬧,休怪我無情無義?!?br />
“奶奶!”夏安寧抓住了面前那雙粗糙的手,滿是帶有蒼老皺紋的手,像是溺水人抓住一塊浮木一般,她呼喚著,努力想阻止自己從小一直到長大的傷痛,努力想讓自己在長大的歲月里做到最好。
這時,繼母走到老太太跟前,她終于原形畢露的說出了心里想要說的話:“當然,還是要感謝你老人家呢?長這么大她沒有出事,是對家庭莫大的幸運,我聽別人說,劉廣楠夠老實的,這年頭的人老實就是傻子。不過,有人要她就是萬幸了?!?br />
繼母仇視的望著安寧,此時,安寧眼里升起兩顆大大的淚珠,接著,淚珠沿著那張白得像大理石一般的面孔滾落了下來,安寧的臉色更加蒼白了,襯托著那對黑眼珠子特別的黑,特別的亮,她猛然拋開奶奶的手。恭敬的說:“那么,媽媽,這些年來,我和妹妹一年也見不到兩次,你甚至在妹妹面前說我永遠都是一副窮酸樣,你不讓妹妹和我一起上學,不讓妹妹和我一起玩耍,有了妹妹,你們的家就再也容不下我了,即使這樣我也不怪爸爸,也不怪媽媽你,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主,既然命運賜給我一個苦命,那就意味著我這輩子都斗不過命,所以,現(xiàn)在我想對你說,難道油嘴滑舌的人就是精明嗎?,希望妹妹以后找婆家的時候,可千萬別找你心中的傻子?!?br />
繼母氣的渾身發(fā)抖,她指著安寧說:“你,你,你什么意思?。 卑矊幇櫫税櫭碱^說:
“劉廣楠可能不符合你的條件,”安寧從容不迫的接著說下去:“第一,他家一貧如洗。第二,他只受過中等教育。第三,他傻不拉幾的也拿不出是八萬八千塊的彩禮?!?br />
劉廣楠過來拉住安寧的手臂,用力緊握,強忍著氣說:“阿姨,關于安寧的工資和彩禮的事,今天不是咱們要商談的問題,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咱們還是各就各位,讓親朋好友都吃好喝好,給大伙一個完美的飯局吧!”
于是,一場風波平息了,因為夏安寧知道,自己以后還有一條遙遠的路要走,自己都不知道未來如何,但,這肯定是條漫長而辛苦的路,她必須要走下去,她不能讓任何人來左右自己。
生活又恢復了常態(tài),兩人又忙忙碌碌的上班了,打這以后,夏安寧每個星期都要回來看望奶奶的,在奶奶身邊,像一種呼喚,一種溫暖,是一個愛的港灣。
夏安寧忍不住摟著奶奶的脖子,吻著她那滿臉都是皺紋的臉頰,鄭重地、發(fā)誓地說:“奶奶,我已決定,以后,結婚不要彩禮,三金不要,豪華車隊不要,親朋好友就不通知了,以后用我們省下來的錢好好過日子,還要好好孝敬奶奶呢?”奶奶笑了,用手指滑過她小巧的鼻尖。夏安寧也笑了,那笑容既幸福,又滿足,既欣慰,又快活,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微笑。
謝謝姐姐每次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