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華的南昌市區(qū)邊緣，新建大塘鄉(xiāng)猶如一顆被遺忘的明珠，靜臥著汪山土庫這座神秘而宏大的家族院落。
　　 一門三紅頂，榮耀驚世人，富過三代的傳奇在這里上演。從晚清嘉慶至民國近現(xiàn)代，一百五十多年的風(fēng)雨兼程，它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了深深的足跡。
　　 我曾兩次踏足這片土地，卻遲遲不敢動筆，擔(dān)心我的筆觸無法描繪出它的韻味與魅力。今日我鼓起勇氣，試圖用我的文字去揭開這座程家大屋的神秘面紗。——題記
　　
　　 一
　　 在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區(qū)大塘坪鄉(xiāng)的汪山崗，靜臥著一座神秘而恢弘的建筑奇跡——汪山土庫。2004年4月，它成為南昌市文物保護單位，2006年，又榮升為江西省文物保護單位。
　　 從南昌市區(qū)出發(fā)，驅(qū)車45公里，便能抵達(dá)這片充滿歷史韻味的土地。緊臨鄱陽湖的它，在湖風(fēng)的吹拂下，更增添了幾分靈動與詩意。湖區(qū)百姓把這樣大型的青磚瓦房稱為“土庫”，因其坐落于汪山崗，“汪山土庫”的名字便由此而來。而在大塘坪的老輩人口中，它還有一個親切的稱呼——程家大屋，這個名字更能拉近人們與這座建筑的情感距離。
　　 始建于清道光元年（1821年）的汪山土庫，于同治年間建成了主體，歷時半個世紀(jì)。汪山土庫建筑東西長337米，寬180米，占地108畝，1443個房間、572個天井，由25棟抬粱穿斗式磚木結(jié)構(gòu)的青磚大瓦房組成。房屋棟棟相攜，進進相連，巷巷相通，宛如一個龐大而復(fù)雜的迷宮，讓人不禁感嘆古人建筑智慧的高深莫測。
　　 汪山土庫的建筑風(fēng)格堪稱一絕，是贛派建筑與宮廷建筑的完美融合。置身其中，冬暖夏涼。那青磚黛瓦，承載著江南的靈秀；那大氣恢宏的布局，彰顯著宮廷的威嚴(yán)。如此規(guī)模浩大、氣勢宏偉的建筑群落，在江南乃至全國都實屬罕見，也難怪在民間素有“江南小朝廷”的美譽。
　　 青磚黛瓦、封火山墻，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天井四水歸堂，寓意著財富與福氣的匯聚；墻頭黛瓦壘迭，檐口句頭滴水，宛如一首無聲的樂章。整個墻體一斗一眠，內(nèi)用土胚灌斗，腰墻是眠磚，勒是為紅石，這是江西紅土文化的獨特展現(xiàn)。那未經(jīng)粉刷的外墻青磚，樸實無華，墻頭下粉門色線角，又為其增添了幾分素雅之美。
　　 民族英雄林則徐曾在此留下一聯(lián)饋贈：湖山意氣歸詞苑，兄弟文章人選樓。這一聯(lián)，不僅是對汪山土庫人文底蘊的贊美，更是對這座建筑所承載的家族精神的肯定。
　　 如今，汪山土庫依然屹立在這片土地上，它見證了時代的變遷，歲月的更迭。它不僅僅是一座建筑，更是一部活著的歷史，一段凝固的記憶，一份傳承至今的文化瑰寶。
　　
　　 二
　　 這座古居建筑群，由25幢房屋錯落有致地組成，以莊重威嚴(yán)的宗祠祖堂為中心，向東西兩側(cè)徐徐展開。其地勢前低后高，9幢房屋昂首在前，7幢房屋謙遜退后，布局嚴(yán)謹(jǐn)，秩序井然。
　　 說起這獨特的“六進半”，便不得不提及封建社會那繁多的規(guī)矩。在私宅建筑的規(guī)制中，皇帝方可享受九進的尊崇，一品大臣也僅能擁有七進的規(guī)格。而汪山土庫的建造者，家中最大的官不過是二品總督。為了遵循規(guī)制，又懷揣著對家族未來的殷切期望，他們巧妙地在第六進設(shè)置了一個隔巷，如此一來，算做六進半，既不違規(guī)，又暗藏著對家族子弟能晉升一品大臣，屆時拆除隔巷墻欄成就七進的美好祈愿。
　　 祖堂，凝聚著家族的血脈與傳承，是族人心靈的歸宿；保仁堂，或許曾見證過無數(shù)的仁愛之舉；谷貽堂，也許寓意著豐收與恩賜；光裕堂，閃耀著家族的榮耀與光輝；誦芬堂，似乎還回蕩著朗朗的書聲和淡雅的墨香；稻花香館，讓人能嗅到那金秋時節(jié)的稻香；醉月樓中，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曾對月飲酒，吟詩作賦；望廬樓，承載著對遠(yuǎn)方的思念與守望；接官廳，曾經(jīng)的迎來送往，彰顯著家族的地位與榮耀；孔雀亭，宛如一只驕傲的孔雀，綻放著獨特的風(fēng)姿；兵器庫，則隱隱透露出曾經(jīng)的威嚴(yán)與守護。
　　 土庫的建筑布局嚴(yán)謹(jǐn)而有序，坐北朝南，以祖堂為中軸，向兩側(cè)延展。那一間間房屋，一道道天井，它是時光的格子，裝滿了家族的故事。晴日里，陽光透過天井灑下，溫暖了屋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雨天時，雨水順著屋檐滴落，在天井中匯聚成小小的水洼，卻濕不了人們的鞋履。
　　 穿行于土庫的巷道之中，如同游走在歷史的迷宮?！鞍顺呦铩睂挸ǘ教梗€能聽見昔日轎子與馬車的轔轔聲。縱深宅之間的隔巷，不僅是防火的屏障，那埋于地下的瓦缸發(fā)出的回聲，更增添了幾分神秘與威嚴(yán)。
　　 走進“萬世師表”堂，高大的孔子塑像莊嚴(yán)肅穆，兩邊堂柱上的對聯(lián)“秋水文章不染塵，春風(fēng)大雅能容物”，在訴說著教育的神圣與包容。在這里，教育不僅僅是知識的傳授，更是品德的培養(yǎng)，是對高尚情操的追求。
　　 祖堂中，朱熹手拓本的“忠、孝、廉、潔”四個大字，猶如洪鐘大呂，震撼人心。這四個字，是程氏家族的精神坐標(biāo)，是對國家的忠誠，對長輩的孝順，為官的清廉，做人的氣節(jié)。
　　 室內(nèi)的裝飾，更是讓人嘆為觀止。木雕的門窗隔扇，磚雕的精美圖案，石雕的生動形象，彩畫的絢麗色彩，墨繪的典雅韻味，無一不展現(xiàn)著工匠們的巧思與精湛技藝。那些寓意美好的圖案，如“福壽雙全”“平升三級”“富貴牡丹”等，承載著贛人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對天地自然的敬畏，對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堅守。
　　
　　 三
　　 在清道光初年，南昌新建大塘坪鄉(xiāng)走出了程氏“一門三督撫”的傳奇，那熠熠生輝的榮耀，照亮了大塘的歷史天空，成就了“一門三督撫，五里六翰林”的家族輝煌。短短百年間，四名進士、十一名舉人，以及百余名大小官員和社會名流相繼涌現(xiàn)。
　　 當(dāng)程裔采、程煥采、程懋采三兄弟榮歸故里，那頂戴花翎的光芒，映照著鄉(xiāng)人欽羨的目光。
　　 程矞采，生于1783年，嘉慶五年庚申恩科，他以第49名舉人的身份嶄露頭角。嘉厭十六年辛未科會試，更是與林則徐同榜，榮獲第27名進士，殿試二甲第18名。這一路的科舉榮耀，為他鋪就了通往仕途的光明大道。
　　 道光七年，程矞采出任甘肅蘭州道，此后仕途順?biāo)欤毼粚覍疑w。從甘肅按察使到廣東按察使，再至廣西布政使、浙江布政使，他輾轉(zhuǎn)多地，每一處都留下了他執(zhí)政的足跡。
　　 道光十八年，他調(diào)江蘇布政使，代理江蘇巡撫，肩負(fù)起一方的重任。1841年，他代理兩江總督，而后又回任江蘇巡撫，在這江南繁華之地，他殫精竭慮，力求造福百姓。
　　 1845年，他任漕運總督，再次代理江蘇巡撫，后調(diào)任云南巡撫。1847年，代理云貴總督，與林則徐共同撫定保山具漢族與回族人民爭斗事宜。那些歲月里，他或許也曾在夜深人靜時，對著明月，思考著如何讓百姓安居樂業(yè)，如何讓民族和睦共處。
　　 然而，命運的轉(zhuǎn)折總是令人猝不及防。1851年，廣西金田村太平軍起義，程矞采因赴湖南防堵不力被革職留任。這一沉重的打擊，無疑是他人生中的巨大挫折。長子程福培的戰(zhàn)敗陣亡，更是讓他心如刀絞。身心俱疲的他，以病告假回家料理，未獲批準(zhǔn)，竟在衡陽棄印出走。朝廷的編修彈劾，使他被充軍新疆，曾經(jīng)的榮耀與輝煌瞬間煙消云散。
　　 1857年6月，他獲釋回家，然而命運似乎并未對他展現(xiàn)出最后的仁慈。11月，在歸途中的肅州，他與世長辭，終年75歲。
　　 程煥采，譜名新朣，號霽亭。他生于1787年，自小聰慧，以南昌府學(xué)廩生之身，在科舉之路上步步攀登。1813年，他成為癸酉科優(yōu)貢生，三年后又中丙子科舉人，最終在1820年的庚辰科進士及第，二甲第五十三名的成績，為他的人生開啟了輝煌的篇章。入仕之后，他先為翰林院編修，參與方略館纂修，以筆為劍，書寫著對國家的忠誠與擔(dān)當(dāng)。其后，任都察院湖廣道監(jiān)察御史，提掌河南道事務(wù)，鐵面無私，監(jiān)督著官場的風(fēng)紀(jì)。
　　 他的仕途如青云直上，從湖南衡陽知府到湖北按察使，再到湖南按察使，最終成為江蘇布政使，代理江蘇巡撫，誥授通政大夫。他每到一處，皆兢兢業(yè)業(yè)，為百姓謀福祉，為社稷盡心力。同治十二年，這位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老人病逝于家中，終年87歲。他的一生，是波瀾壯闊的一生，是為國家和人民奉獻(xiàn)的一生。
　　 其弟程楙采，生于1789年，譜名新曦，又名贊采，字憩棠。同樣出身廩生，1813年拔貢生本科第十三名的成績，彰顯了他的才華。次年，甲戌科會試連捷二甲二十六名進士，進入翰林院，開啟了他的為官之路。他編修典籍，為國史館貢獻(xiàn)著智慧。
　　 道光五年，程楙采任甘肅涼州府知府護甘涼道篆，從此在西北的土地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跡。此后，他代理西安知府，補陜西督糧道，又代理山東按察使，所到之處，政績斐然。1836年，他成為安徽布政使，三年后提升為安徽巡撫，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察，兼提督銜，并理安徽學(xué)政。在抗英戰(zhàn)斗中，他立下赫赫戰(zhàn)功，展現(xiàn)出了無畏的勇氣和堅定的愛國情懷。1843年，調(diào)補浙江巡撫，兼管兩浙鹽政，只可惜，因操勞過度，未到任便病死在安徽巡撫衙內(nèi)，終年55歲。死后誥授資政大夫，振威將軍，他的離去，令人扼腕嘆息。
　　
　　 四
　　 由于歷史的變遷和歲月的無情侵蝕，它的輝煌逐漸黯淡。年久失修的它，像是一位遲暮的老人，在風(fēng)雨中搖搖欲墜，整體建筑遭到了嚴(yán)重的損壞。那些曾經(jīng)精美的雕梁畫棟，被時間剝蝕得斑駁陸離；那一片片青瓦，也在歲月的洗禮下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為了搶救挖掘汪山土庫源遠(yuǎn)流長的歷史文化，讓那深藏的魅力重?zé)ü獠?，南昌市和新建縣市縣兩級政府共同努力，于2003年初啟動了汪山土庫修復(fù)工程。
　　 如今，已修復(fù)竣工的土庫建筑面積近16000余平方米，宛如一顆重新打磨的明珠，熠熠生輝。修通的從昌九高速新祺周出口至汪山土庫的水泥公路，平坦而寬闊，迎接著四方來客。土庫前面的仿古麻石路，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芒，似乎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月牙塘，宛如一彎新月，靜靜地鑲嵌在土庫之前，微風(fēng)拂過，波光粼粼。旗桿場、紅石場、圍墻等附屬建筑，也都一一修復(fù)完成。
　　 汪山土庫被列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這是對其歷史價值的肯定與尊重。2004年，汪山土庫被中國文聯(lián)、中國民協(xié)授予“中國府第文化博物館”的殊榮，使其文化地位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
　　 汪山土庫的新生，不僅讓人們有機會窺見史海浪花，感受歷史的波瀾壯闊，更充分利用好了這一得天獨厚的文化旅游資源。它帶動了地方經(jīng)濟的發(fā)展，為一方百姓帶來了福祉。曾經(jīng)寂靜的村莊變得熱鬧起來，游客的歡聲笑語在古老的建筑間回蕩。
　　
　　 2024年7月26日原創(chuàng)首發(fā)于江山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