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長篇小說《升井》后記(隨筆) ——長篇小說《升井》
(一)
為了《升井》(黑金子)這個書名,我和老公居然吵架了,原因是他覺得《黑金子》做書名不好,很土,不吸引人,一本書的名字很重要,它是取勝讀者的第一步,要有一個能引人入勝的字眼。他常常說:“一部好作品,沒有一個好名字,怎么能成呢?”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每天看著我在坐著電腦前,不停地碼字,就心疼地勸:“放棄吧!何必活得那樣苦,我是男人,有養(yǎng)家糊口的責任,我多下一個井,咱們就能過得好些?!边@句話他常常掛在嘴邊,他寧愿受苦,也不愿意讓我苦,我很感動。
老公是礦工,我作為他的妻子,除了比別的妻子操心丈夫的安全之外,更能體會到礦工們的酸甜苦辣,他們是一群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普通人。工作條件艱苦、生活環(huán)境惡劣。他們就像那些埋沒在地下的煤層一樣,表面粗糙,甚至于有些臟兮兮的感覺,每個班,他們都是汗流浹背地將那一塊塊黑煤塊,用鐵鍬趕到皮帶或是礦車上,運往地面,他們和煤塊一樣黑。
在井下,如果沒有礦燈的話,很難辨清他們是人還是煤塊。正是他們?nèi)蝿谌卧?,人間才有了溫暖,冬天不再寒冷,成千上萬人的生活才有保證。他們和煤塊一樣,將光和熱灑滿人間,可他們活得很卑微,除了大的礦難,他們很少得到世人的關(guān)注。默默無聞的他們,孜孜不倦地奉獻著,好像生來就是受苦受難的。這是我決定用《黑金子》為書名的原因,黑金子更能體現(xiàn)他們黑黝肌膚下赤誠的心。
他們微薄的工資還要養(yǎng)家糊口。記得老公在礦上班的第一個月,只有4天,開了三十塊錢,我去領。每月的二十五號,銀行派人到礦上發(fā)工資,地點在礦辦公樓的門房。前來領工資的人滿為患,多一半是家屬,好不容易輪到了我。銀行人員,見我持的卡上只有三十塊錢,很怪異地看著我。我苦笑了一下,表示要取出來,他并不知道這錢是我們一家人等米下鍋的生活費。第二月,老公習慣了超負荷的體力勞動,他不習慣也沒辦法,一家三口人要吃飯,那是他的責任。出勤多了,工資也就高了,再高一個月也只有五百塊錢,因為老公的工作崗位是二線,工資自然很低,這是2004年的事情。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里,五百塊錢是個啥樣的概念?富裕人家的一桌飯錢,一只鞋子的錢,卻是我們家一月的生活費。
不只是我老公的工資低,而是所有礦工的工資幾乎一樣,常常有人對我說,礦工好,工資高,他們真是外行人說外行話。就算一線礦工的工資高,一個月一兩千塊錢,可他們是提著腦袋工作,死亡無處不在的威脅著他們。我第一次見到一位剛升井的工友,我真的嚇壞了,除了牙齒和眼睛,他全身上下一錠墨。有個很黃的段子,但是一點都不邪乎。說:以前煤炭工人老婆的肚皮上都能搓出煤塊來。我很僥幸,我作為煤炭工人老婆的時代比以前好,除此之外我對這樣的謬論是無話可說的。
生活其實是一種態(tài)度,幸福也沒標準。誰也沒有能力給幸福一個確切的概念,只要自己覺得幸福就好。黑金地的人們都很熱愛生活,沒有過多的風流韻事,只有平淡的生活。不管男女老少都樸實而勤勞,單純而熱情,惡劣的環(huán)境更加崛起他們的堅強。
我在礦區(qū)的家,是一間單身宿舍,吃喝拉撒睡,一切的生活事由都在這間屋里進行。走廊上倒是有公共廁所,但常常是屎尿橫流,無法下腳,而且好像是男女混合使用,每次進去之前,要在門口吭一聲,如果里面有人,也會吭聲,這樣就得他出來。我膽小,從小就害怕瘋子和耍酒瘋子的人,(礦上男人都愛喝酒)。有了內(nèi)急,我只能忍受,等老公回來,陪去山上解決。山上有許多廢棄的窯洞,都是當年小煤窯留下的,這兩年國家狠下心將小煤窯取締了,就留下密密麻麻的廢棄窯洞。我能想到當時小煤窯的“繁榮昌盛”,就像我在這本書里寫的那樣,小煤窯是大礦的安全隱患。
女兒埋怨我為啥不給她找個有錢有權(quán)的爸爸,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能說出這樣的拜金的話,可能很多人會覺得她心理不健康,但我覺得我女兒很健康,因為她知道作為礦工的女兒,要面對怎樣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要經(jīng)歷物質(zhì)匱乏的生活。在風吹石頭跑的丘陵地帶,礦山人怎樣的活著,只能說他們活著,活著和生活著之間還是有很大的距離。
我希望這本小說,能引起人們對礦山人的關(guān)注和愛護。
最后,我不知道用什么樣的結(jié)束語,為我的這部小說后記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好像還有好多話要對礦工們講,但是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但愿人們能喜愛我的這部小說。
第一稿:2009年10月1日——2012年3月28日
(二)
這部小說耗了我十四年時光,也可以說是我最得意,也是最耗盡心血的一部。
對于作者來說,每一部作品,都是自己的孩子,從構(gòu)思、框架、人設,再到寫,很像孕育的過程,非常辛苦。
在構(gòu)思好的情況下,如果遲遲不動筆的話,人物和情節(jié),像孤魂野鬼,時不時從腦海里出來,在眼前張牙舞爪,不斷折磨作者,這時,到了不得不寫的地步。寫!然后,手指在鍵盤上舞動,人物還不斷地在腦海里爭吵,他們都希望以好人的象形出現(xiàn),都愿意展示最美好的,盡善盡美,流芳百世。殊不知,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作者只是呈現(xiàn)者,他們的命運,在事態(tài)發(fā)展中,在故事情節(jié)里,壓根就不受作者的掌控,他們的命運,連他們也無法完全掌控。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這個過程是痛并快樂的。而一部作品從孕育到分娩,整個過程是嘔心瀝血的,是夜以繼日的,這中間的各種滋味,只有作者才能感受到,如果將寫作的滋味告訴不從事創(chuàng)作的人,他們是不會懂得的?!皾M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我也不想、不能過多言表創(chuàng)作中的辛苦。
這種苦是作者心甘情愿來吃的,所以,也不只靠有人理解。
一個作者,最起碼是能耐得住寂寞和貧窮的人,從古到今,窮酸樣都是用來形容文人的。尤其是當今,在經(jīng)濟大潮的沖擊下,耐得住寂寞,不受外界誘惑,也不去迎合市場需求,只尊重內(nèi)心的創(chuàng)作,是需要強大的勇氣。沒強大內(nèi)心去支撐,就無法成自己想要的寫作狀態(tài)。
這部小說,我寫作過程是寫寫、停停的,用了近十年半的時間,從初稿到第五稿,當時寫了十九萬字。開始創(chuàng)作時,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母親的紅嫁衣》剛出版,說實在的,那時,我有點飄。《母親的紅嫁衣》的出版,又拿了一個獎項,得到了一些認可,再加上年輕,心高氣傲,在虛榮心的驅(qū)使下,就自大起來。為了能“趁熱打鐵”,壓抑著內(nèi)心的浮躁,在這種心態(tài)下進行創(chuàng)作,作品也呈現(xiàn)出浮躁,這對書寫者來說,是很危險的信號,好在我很快認識到了,就將小說擱淺了。
擱淺了三年,中途因為要申請一個資助,拿出來“敷衍了事”地修改了一遍,只是修改了錯別字,卻沒有“大動干戈”。在修改的過程中,突然意識到,這部小說主題很好,只是故事太輕,讓它面世,有些草率,放棄實屬可惜,畢竟十九萬字,而且主題很好。像是孩子,不能因他身上有毛病,就不要他了。十個指頭伸出來,都有長短。孩子的好壞,不在孩子本身,而在他的父母,能讓他受到什么樣的教育。作品的好壞,也是看作者怎樣去塑造。
作者只是運動員,而不是裁判,作品的好壞,只能交給讀者去評判了。一部好作品,一定是能經(jīng)得起在時間的沉淀。能得到時間和讀者的認可,才能算是好作品。我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對這部小說期望值不高,但這部小說在我老公去世之后,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我寫作的初衷是為他,那時,我們因書名爭吵,現(xiàn)在卻是陰陽相隔……
于是,在他去世后,我沉靜下來,將隨他在礦區(qū)生活十五年里所見所聞、親身經(jīng)歷都融入到小說里,將小說切入到人內(nèi)心深處錯綜復雜的世界里,將人性與獸性、理智與情感、堅強與脆弱、偉大與渺小等一對對矛盾體剖析出來,刻畫人物的內(nèi)心,充分體現(xiàn)了“男性的愛”這一主題。小說里的主人公們,散發(fā)著金子般的人性光輝。
這些平凡的小人物,代表著成千上萬的礦工,他們都是我身邊的工友。這些小人物的大感情值得人們?nèi)ニ伎?,什么樣的生活才是我們想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在物欲橫流的今天愛情還金貴嗎?這些問題經(jīng)過我深思熟慮之后,再經(jīng)過加工、篩選,融入到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里,以點帶面地折射出來,才能塑造出惟妙惟肖的人物形象。
現(xiàn)實生活中的礦工以及礦工的妻子,都很平凡,就像埋沒在地下的煤層,表面粗糙,甚至于臟兮兮,但他們內(nèi)心純潔、感情細膩。每班,他們汗流浹背,將煤炭運往地面,再被火車和汽車運到全國各地,甚至于出口到國外。
小說體現(xiàn)出礦工們黑黝黝肌膚下,那顆金子般赤誠的心,有了他們孜孜不倦地奉獻精神,人間才有了溫暖,冬天不再寒冷,成千上萬人的生活才有保障。礦工們的默默無聞、無私奉獻的精神,以及他們的凝聚力,都是小說的幾大亮點,也是中華民族素質(zhì)的一個宣揚。
我在謳歌當代的煤礦工人在工作條件艱苦、生活環(huán)境惡劣的情況下,艱苦奮斗、自強不息、任勞任怨、默默無聞地建設美好家園的感人肺腑的事跡。同時,也通過小人物的喜怒哀樂,唱響和諧發(fā)展的時代主旋律,反映了礦山人在黨中央、國務院和省委、省政府的領導下,堅持安全生產(chǎn),大力取締小煤窯,維護祖國統(tǒng)一的精神風貌。
我在謳歌的同時,也是在紀念與緬懷,紀念我在礦區(qū)生活的十五年里,那些讓我感動的人和事,以及我一去不復返的幸福時光;緬懷那些為礦區(qū)建設畫上生命句號的人們。這些亡靈,不管他們生前有著怎樣的經(jīng)歷,他們都是最可愛的人,值得人們?nèi)プ鹬睾途拺眩?br />
記得有一位年長的工友,給我說過一句話:“對于我們礦工來說,就是每次能平安升,能深情地吸著地面的空氣,就是最大的幸福。然而升井卻有兩種形式,一種是身心疲憊,但能活蹦亂跳,另一種是被抬出來,生死未卜?!边@么多年,一想起他的這句話,我的心就像被針扎一樣痛。我決定用《升井》作為這部小說的名字。
升井是礦工們的美好希望,更是他們在平凡、苦悶的生活中,人性的升華。
歷史會銘記這些向陽而生的礦工們!
這部嘔心瀝血了十四年的作品,在它即將要面世時,我寫下這些條理不清的文字,作為后記之二,也許是有點草率,但也寫出我的初衷。
接下來,這部長篇小說的好壞,就交給各位讀者去裁判了,也就沒有我什么事了,調(diào)整一下心態(tài),休息一下身心,再接再厲,投身下一部關(guān)于農(nóng)民工題材的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中。
不忘初心,砥礪前行!依循內(nèi)心,快樂創(chuàng)作!加油!
最后要感謝讓這部小說面世的出版社、編輯老師以及關(guān)注它閱讀它的人們!
2023年10月28日凌晨3點2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