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世間】故事的邊界(隨筆)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故事講的是,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故事講的是,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故事講的是……”
這跌宕起伏的故事,循環(huán)往復,不知所云,卻又迫切想聽下去。祖父小時候,高祖講過;我小時候,祖母講過;孫輩小時候,我也講過。古老而連綿不絕的故事,承接過去,延續(xù)未來,絕無邊界。搞清故事原委不易,講故事者,故弄玄虛,并且故事本無結(jié)尾,猶如生活,沒有止境。
你可虛構故事,但現(xiàn)實社會的景象,遠比虛構豐富。情節(jié)曲折,永難獲知,明天和意外,究竟誰先到。人們的想象力遜色于記憶力,常憑經(jīng)驗觀察分析判斷問題,對事物的無邊界發(fā)展措手不及,有失落也有喜悅,因循守舊,先入為主的偏見,又不時糾結(jié)有限的認知,遮擋光怪陸離的新視野。
作家是講故事的人,無法窮盡世間的事。人與自然的奧妙難解,有規(guī)律也無厘頭可尋,充滿多樣性和復雜性,不可預見性與抗拒性。世界變幻莫測,我們勿需設限,只能因勢利導。何況,形形色色的人,理解的方式,也千奇百怪,結(jié)果不一樣。再高明的作家,他所講的故事,也難自圓其說。
我來自偏僻小山村,作為遺產(chǎn)的守護者,講述故鄉(xiāng)很多的故事,但也只是滄海之一粟。它的遠古時代,翻天覆地革新,還將發(fā)生的故事,怎能被挖掘?qū)懲?。對身邊人和事,我欲不屑一顧,可當這些與外界,有千絲萬縷聯(lián)系,又不容熟視無睹。由此可窺見發(fā)展軌跡,呈現(xiàn)生命活力與魅力。
有人曾默默關注我,下一個故事講什么,我也說不清道不明。一只狗或貓,觸動靈感時,也許會寫一篇,成為文化符號??v使自己和別人的故事,亦無邊界,素材廣泛而主題變奏。只有想不到的故事,沒有寫不到的故事。誰不向往,不畫地為牢,沖破心的樊籬,故事跨越國界,永久傳遞著。
文學的虛構與現(xiàn)實的可能,既然超乎尋常,便耐人尋味了。譬如,閨蜜反目成仇,只為嫉妒,或因厭倦,甚至莫名其妙,忽爾和好,卻不如初。人類不按邏輯活動,隨心所欲習以為常,不可理喻,無處不在??茖W探究未知,其工具與方法,也是有局限的。對人性的考量,更束手無策了。
瓦爾特.本雅明寫過一篇散文,題名叫做《講故事的人》。在他看來,故事和歷史是同一類的文體,作家就像歷史學家,受人崇敬。最近,中外作家代表聚集第十一屆上海國際文學周,還圍繞主論壇“故事的邊界”展開精彩論述。這也是行進的風景,從文學的高原攀登高峰,是頗有意義的探索。
作家厭惡邊界,可不僅想象力,語言也受限制。文學是語言藝術,語言是文學第一要素,也是思想的外衣,覆蓋人類社會一切領域,歷屬作家賴以創(chuàng)作之本。懂多門語言,善于比較各種文化,有利熟練掌握母語,不廢話連篇。優(yōu)秀作品字字珠璣,底蘊厚實,庸俗之作東施效顰,索然無味。
講故事是敘事,離不開戲劇性。最好有驚人效果,越出人意料越好。一只特立獨行的豬,由王小波悟出異味,也能化腐朽為神奇。講故事是作家的基本功,不管采取何種手段,要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包括魔幻現(xiàn)實主義。寫作技能無界,爐火純青,引起共情,發(fā)人深省,不妨大膽嘗試。
我們要拓展無知的界限,使個體與他人不再分隔,超越可能,找見驚奇。平鋪直敘和淺嘗輒止,循規(guī)蹈矩或陳規(guī)陋習,皆為文學創(chuàng)作所忌諱。作家和翻譯家都是戴著鐐銬跳舞的反叛者,在經(jīng)歷心靈苦難的煎熬后依然追尋著出路,給人英勇不屈的精神,希望與夢的永恒動力。正是這無限的潛能,滋養(yǎng)一代代人的靈魂,樹立起一座座豐碑。
然而,世界文學的豐碑也非不可逾越,關鍵看作家有沒有勇氣與智慧,塑造全新而更高的豐碑,不斷突破已有創(chuàng)作成就。面對不確定的未來,作家應敢于高舉火炬,穿越黑暗漫長的隧道,引領蕓蕓眾生前進。任何政客的打壓,小人的侮辱誹謗,動搖不了他的意志,他有一顆赤誠的心。
當代人譏諷他自不量力,數(shù)百年后方顯重大影響。他被孤立排擠,也在所難免了。這愈加磨礪他寫出不朽的作品,以小人物身份講述不平凡故事??v觀世界一流的偉大作家,不乏從卑微中成長起來的。他們超越自我,突破時代局限,從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擺脫盲目支配與專制奴役。
我堅信,文學一定會走出低谷,講故事的人越來越多,風格各異,獨樹一幟。作家像鳥兒展翅飛翔,天空提供遼闊的舞臺,不受羈旅困頓,充分展示才藝。我也越界,迎來新天地,有強烈吸引力,百花齊放,伴隨讀者遠征,不再故步自封。我期待這樣的華麗轉(zhuǎn)身,滿足普通人的精神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