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拎著沉重的旅行包，拼命地追趕前面緩緩行駛的大巴。因大巴的速度越開越快，盡管我一邊扯破嗓子呼號，一邊使出吃奶的勁頭追趕，可大巴車還是遺憾地離我而去。細想起來，此類的夢境數(shù)不勝數(shù)。而現(xiàn)實生活中，趕車或者乘車過程中發(fā)生的煩心事，也數(shù)不勝數(shù)。
　　 以前的火車票，是不可以在網(wǎng)上預訂的。乘坐火車時，也無需按號就坐。所以，從買票開始，到搶占座位，無不使人緊張的心驚肉跳。記得二〇〇六年寒冷的冬天外出打工時，我早早地去縣城的火車站排隊。可排了將近兩個小時，也沒能買到車票。雖然與售票員苦苦協(xié)商，可人家就是置之不理。沒了辦法，我只好從“黃牛（票販子）”手里高價購買了一張火車票。檢票時，乘車的人為了能在火車上謀一個座位，都不敢大意。還有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人們便紛紛離開座椅，花花綠綠地排著長隊，擁擁擠擠地站在那里等待著檢票。終于通過了檢票口，便箭一般地沖向停靠在站臺上的火車。有扒著車門拼命地往里面擠的，有先把東西從車窗扔進車內(nèi)的座位上，再從車門悠悠哉哉地上車的，也有干脆連人帶東西一同通過車窗進入車內(nèi)的。那時候，我還屬于身體強壯的一族，爬窗戶雖說不上身輕如燕，但給人的感覺倒也是輕松自如。看到過道里站著的老頭老太太們，坐在座椅上的我，心里偶爾也覺得過意不去?？梢驗槲易氖情L途，一旦讓出座位，就意味著要幾個小時的站立。帶著一身的疲憊去找工作，成功的幾率將大打折扣。再從另一個層面來講，把座位讓給張三，李四會不高興。反之，讓給李四，張三又會有意見。所以，讓座嘛，確是一個問題，但也不算個問題。因而，我就干脆閉上了眼睛。眼不見，心不煩，一了百了。可沒想到的是，眼見著列車快到達目標城市，我去衛(wèi)生間方便回來的一瞬間，竟發(fā)現(xiàn)一個中年人，正攤睡在我的座位上。我無論怎么喊，甚至拽他的衣角，他都一直在那兒“裝睡”。沒了辦法，我只好自行安慰：反正再過一站就到了。將就吧，他或許是累極了，不得不如此。讓他吧，權(quán)當做一回好事。
　　 火車票實行網(wǎng)上預約購票，并實行按號就坐，無疑給乘客減輕了排隊和搶占座位的壓力?？墒?，農(nóng)民進城打工的數(shù)量，呈幾何級地增長。僧多食少，一票難求。特別是節(jié)假日，想在手機上購買車票，堪比登天。盡管是提前一個月或半個月購票，好不容易盼到了最初購票的時間點上，說來也挺奇怪的，平時打開或關閉網(wǎng)頁自如的手機，在開始購票的一剎那，卻死死地卡在了那里一動不動。無論你摔也好，砸也好，網(wǎng)頁就是打不開。等你關機重啟，慢騰騰地打開網(wǎng)頁后，卻顯示車票已經(jīng)售罄。偶爾，手機也有正常的時候，可是，僅僅一秒，或半秒鐘的時間，票忽然就沒了。不得不懷疑，是不是鐵路“12306網(wǎng)站”故意逗我們玩的？據(jù)說黃牛們有一種搶票神器，我想破了腦袋，在百度上千百次地搜索，也沒見到它的形狀到底長得什么樣，更別說花錢去購買了。
　　 不過，再難辦的事，也有成功的時候。記得樓上的錢小姐，有一次用手機幫我購票，不僅成功了，而且還是一張春節(jié)回家的臥鋪票。我喜出望外，激動得一夜難以入睡，腦海中不時出現(xiàn)錢小姐的影子。心想，錢小姐真好，真有本事，該怎么謝謝人家呢？
　　 因火車站不遠，就七八里路的樣子。第二天早晨，黑漆隆隆的時光，我騎著自行車往火車站趕。沒料到的是，天氣濃霧重重。我伸了下五指，看得倒還清晰?？上蛑胺酵?，卻是無邊的霧靄，一會兒發(fā)白，或一會兒又灰暗。人們常說，“如墮五里霧中”，那感覺原來竟是這個樣子。憑著感覺，憑著對地理環(huán)境的爛熟于心，及自己的一副“火眼金睛”，我騎啊，騎。過了兩座橋，又拐了一個彎。突然間，就騎不動了。我下車查看，原來是車鏈子掉了。緊急時刻，怎么可以掉鏈子呢？我摸索著在路邊的小樹上，掰下了一根筷子般粗細的小樹枝，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樹枝挑著車鏈子，另一只手用衛(wèi)生紙包裹著鏈條往牙盤上掛。先是倒著轉(zhuǎn)，隨后是正著轉(zhuǎn)。終于，在腳踏的轉(zhuǎn)動下，車輪子也隨之轉(zhuǎn)動起來。已顧不得尋找垃圾桶投放樹枝和衛(wèi)生紙了，隨手把垃圾扔在路邊，騎著車子便走。可騎了不足二十米，車鏈子又掉了。我仔細查看，原來是因為鏈子斷裂變形而掉落的。當我猛然起身，準備推車前行的時候，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眼前的地形全變了，全變得讓我認不出來了。這是往哪里走?。渴敲月妨?，還是遭遇了“鬼打墻”？我，不得不詢問路邊打掃衛(wèi)生的老婦人。婦人操著一口濃重的四川口音，大聲地說：“西邊，西邊，四里，四里。”她分明指向的是南邊，為什么說成西邊？莫非轉(zhuǎn)向了？我不得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繼續(xù)往前推。當再經(jīng)過一個路口打聽方向時，路人的回答依然是“西邊，西邊”。哦，離火車站還有三里多的路啊，這該死的車子！我試圖把車子鎖在路邊大樓的墻角旮旯，怕日后被城管的人清走，還怕小偷的順手牽羊，總不如放在火車站停車場來的安全。因而，我不得拖死豬般地推著車子往前走。因鏈子不停地掉落，并不停地卡得后車輪子不能轉(zhuǎn)動，便不得不一手握著車把手，一手拎著車子衣架，使其后輪子脫離地面。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汗，總算是一步三喘地把車子推到了火車站的停車場。當我匆匆趕到候車廳的時候，管理人員卻告知，火車已開出去了半小時。這是火車在故意與我作對啊，以前大多時間都是晚點的，現(xiàn)在怎么就成了正點？
　　 我急切地趕往售票大廳。售票員告訴我：“還有售往南京的車票，再轉(zhuǎn)車可以到達你的老家?！闭媸翘鞜o絕人路，能夠買一張無座的車票，也是上帝的恩賜。
　　 趕車如同參加高考，亦如同電視里新聞聯(lián)播的準時播報。公交車也好，火車也罷，不會因為照顧某人的遲到而等候，更不會因為無端的滯留而晚點。時間到了，定會準時、準點地發(fā)車。曾經(jīng)有一次節(jié)后返程，因去縣城的公交堵車，我焦急地坐在車上，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司機也急得兩眼冒火，可車子卻只能時斷時續(xù)、蝸牛般地向前移動。說來也怪，到了長途客運站以后，卻驚現(xiàn)了文章開頭描述的夢境里的畫面：眼看著大巴車，緩緩地開出了停車場，我卻無力回天。
　　 第二天，仍然坐這班車。我質(zhì)問司機：“我昨天在你車后面打招呼，為什么不停車??？”司機說：“因為你經(jīng)常坐我的車，知道你是識文解字的人。一個文人，怎么沒有時間觀念呢？上不了車，怪不得別人。我不能因為等你一個人，而影響了全車人的行程吧！再說，正點發(fā)車是制度，我沒有權(quán)力違反?！彼緳C的一席話，說得我臉上火燒火燎的疼。
　　 兒子在與我相距百十里路的另一個城市工作，只有老伴一個人退休后在老家做生意。逢年過節(jié)，我和兒子、兒媳，及孫輩們從不同的城市往老家趕。這樣年復一年的，兒子開車，在高速路上被堵的天昏地暗，我則在火車或大巴上被折騰的筋疲力竭。好在我退休的前幾年，兒子添置了一輛可乘坐多人的大房車。節(jié)假日，兒子開車繞道我所在的城市。乘坐兒子的房車，風馳電掣般地行駛在路上，那感覺就是不一樣。沒了寂寞，沒了勞頓，有的只是舒心和快樂。
　　 隨著國家城鄉(xiāng)一體化發(fā)展步伐的加快，鄉(xiāng)下的很多人家，都舉家遷往了城里，成了地道的城里人。年節(jié)期間，自然就不再往老家跑。像我這樣一半在城里，一半在鄉(xiāng)下的人家就越發(fā)的少了起來，從而減輕了路況的壓力。另外，隨著國家經(jīng)濟的繁榮，在交通運輸業(yè)進一步發(fā)展的同時，私人小轎車也得到了更廣泛的普及。近幾年來，“一票難求”，或乘車擁擠的現(xiàn)象，已得到了明顯的改變。
　　 退休后，我回老家生活。或許是與兒子相隔更遠，不便于像退休前那樣經(jīng)常相見的緣故，除了平時頻繁的視頻聊天外，有時在雙休日，他也開著車子回來看我。你說我能吃能喝能睡的，有什么好看的??？兒子卻說，什么都不想，就想?；丶铱纯?。有兒女們的常來看望，再加之退休后涉外事物少了，急著趕車的事兒，自然也就少了起來。即使偶爾外出乘車，趕車也不再是負擔，很大程度上倒像是一種享受。不能不說，人生到了這個份上，也算活出了一個境界。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打開手機，繼續(xù)撰寫自己的回憶錄。其實，人的一生，是由一個個節(jié)點組成的。而每一個節(jié)點的轉(zhuǎn)換，卻都如同趕車。趕不上頭班車，末班車也要用盡全力地去趕。不然的話，就會落伍。不是嗎？一生眼看著要過完了。經(jīng)濟上沒有什么結(jié)余，知識的儲備上，也幾乎一片空白。于是，退休后，趁著身體還好，我便一邊幫著老伴做生意，一邊忙著看書寫文章。雖然生意僅能賺個稱鹽打油的錢，而文章也寫的不成體統(tǒng)?？墒牵颐γβ德档刈隽?，就踏實，就知足。但愿經(jīng)濟和精神上的這兩個末班車，我都能趕得上，并且能夠穩(wěn)穩(wěn)地坐在上面，一直開開心心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