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岳父的言傳身教(散文)
我的岳父于2004年8月18日,在晶橋鎮(zhèn)楓香嶺村病逝,享年64歲,對于64歲的人來說,本該到了退休享受生活的年紀,然而岳父卻在2004年3月8日,在縣人民醫(yī)院查出腦癌晚期了。當時,醫(yī)生為了照顧病人的情緒,就把我和小舅子喊到旁邊,告訴我倆說:“你們的父親是腦癌晚期,最多只有三個月的存活期,你們回去后,盡量讓老人吃點喝點,該去的地方也滿足他一下,畢竟是彌留之際了,讓老人走得體面些吧。”我和小舅子頓時悲痛欲絕,沒想到這病來的這么突然,老岳父剛過退休年紀,該享受一下晚年人的悠閑和愜意生活,這種噩耗讓人無法接受,對于我們來說,沒有一點心理準備,
我和小舅子了解病情后,依然裝出一臉笑容,去攙扶著岳父,并告訴岳父說:“沒啥大毛病,就是以前的舊傷,如今上了年紀,就顯現(xiàn)出來了?!痹栏赴胄虐胍?,看見我倆笑容堆在臉上,沒有透露半點消息,也只好認定了這是一個小病而已,我便叫來一輛出租車,把岳父扶進了轎車。一路上依舊有說有笑,盡管內(nèi)心充滿了悲痛和絕望,但我們卻強撐著笑容,讓岳父感到生活真好,尤其在這國泰民安的社會下,他更有生活的希望和憧憬。年輕的時候,岳父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前后生下四個女兒和一個兒子。為了把五個子女養(yǎng)大成人,岳父不但把地耕種的碩果累累,還在農(nóng)閑時,跑到工地上,干起各種忙工,以此來貼補家用,可以這樣說,岳父的一生,一直生活在養(yǎng)家糊口的路上,而且,從沒放松和退卻。岳父性格耿直剛毅,說一不二,是個真正的男人,盡管沒上過一天學(xué),但在做人的標準上,他是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僅靠著一身力氣,把地種得井井有條,讓一大家的人都沒受凍挨餓,所以,岳父的一生,活得是精彩而充實的。
回家后,岳母發(fā)現(xiàn)了我倆的心事,就把我和小舅子叫到旁邊,追問我倆道:“你倆別騙我,老頭子是得了絕癥嗎?”我和小舅子四目相對,眼淚含在眼眶里,拼命地點頭著,不忍心說出那個該死的疾病,岳母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但又壓住了悲痛,小心地告訴我們:“你們繼續(xù)把戲演好,別讓你爸看出了真相,讓老頭子多活些日子吧?!蔽覀兌疾粮闪搜蹨I,但岳母沒閑下來,經(jīng)常讓我們買些魚和肉,雞和鴨,變著樣法做給岳父品嘗。岳父喜好一杯酒,幾十年了,依舊一天兩頓酒,每頓喝半斤,為了讓岳父更好地享受美酒,岳母憑借一身烹飪技術(shù),做成紅燒魚,肉圓子,排骨湯,燉母雞等等美味,總想讓岳父補補身體,活得更有朝氣。
那時候,我在國營糧管所工作,不但是城市戶口,還享受著國家的工資。對于我的身份,是大多數(shù)人羨慕的職業(yè),岳父為了讓我認清自己的角色,時常話里有話地教育我,讓我別被身份沖昏了頭腦,要對妻子忠心耿耿,一個家才能平安,對于手上的權(quán)利,更要遵紀守法,做個清白正直的好工人,一個人的名聲很重要,留下一世英名,會被人尊重和傳頌的,相反,如果惡貫滿盈,會被后人唾棄,而遺臭萬年的。就算到了陰朝地府,也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就會永世不得翻身。我聽完岳父的教誨,內(nèi)心被深深觸動了,覺得岳父時刻在做一個榜樣,一個正直善良,一個平凡平淡的好人,我對此深有體會。有一年冬天,我和岳父從朋友家喝完酒回家,我一直跟在他身后,生怕岳父飲酒過量而摔倒。走到半路上,發(fā)現(xiàn)前面一沓花花綠綠的鈔票,散落了一地,被風(fēng)吹得在地上翻滾,岳父還以為是一沓廢紙,當從地上撿到手上時,才發(fā)現(xiàn)鈔票是真的,我和岳父頓時喜上眉梢,但冷靜下來,岳父卻說道:“不行,如果這是別人丟失的救命錢,或是血汗錢,還不急瘋了?!痹栏干兑矝]說,告訴我讓我先回去,他要坐在這里等失主一路尋來,他要親自把錢交給失主,我當時就想到了一首兒歌,“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邊……”仿佛這首兒歌,就是為岳父而譜寫的,太感天動地了,那時起,我覺得岳父就是一個好人,一個平凡而善良的好人。
但是,如今岳父卻是一個病重的人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但岳父依然和我們聊天,聊社會上的好人好事,聊天底下的孝子孝女,岳父總是把美好的故事,說給我們聽,讓我們學(xué)習(xí)別人的善義和孝道,讓我們學(xué)習(xí)別人的勇敢和擔當。我看著岳父一天天在消瘦,聲音也一天比一天嘶啞,但并沒阻止岳父的言傳身教,他總是時時刻刻讓我們心中充滿了善良和大愛。有一次,按我們當?shù)氐亩Y節(jié),女婿會在大年初二去岳父家拜年,我為了以表敬意和孝心,買了名煙名酒,牛奶紅棗等等一大堆禮物。當時,岳父特別高興,也特別滿足,但高興之余,卻想到了我自己的父母,岳父就教育我,問我有沒有去父親那里拜年?也像買禮物送給他一樣,去孝敬我的父親,因為,岳父覺得,他和我的父親,都是雙方的父母,都應(yīng)該一樣對待,別簡單地只認為岳父才是孝敬的老人,而忽略了自己的父母親,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平等孝敬和尊重。當岳父知道我已買過禮品給父親了,岳父才笑逐顏開,滿心歡喜道:“這才是我的好女婿,一個合格的好兒子?!?br />
岳父并沒發(fā)覺自己身體有什么異樣,只是在悄悄地消瘦,有時,頭腦特別沉,有疼痛的感覺,盡管有疼痛感,但岳父并沒表現(xiàn)出來,他只是當作一般的勞累或感冒,強忍著疼痛沒告訴我。為了緩解大腦的疼痛,岳父時常跟我要止痛片,或感冒藥,其實,岳父知道,感冒藥片也含有止痛的功效,但隨著病情的發(fā)展和加重,岳父更顯瘦了,根根肋骨都顯露出來了,尤其是他的大腿,日漸消瘦后,好像只有皮包骨頭了,沒有一絲肌肉,我看著很是心疼。
轉(zhuǎn)眼,我們?nèi)齻€月都逐漸熬過去了,每天,我們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著,看著岳父一點點的消瘦,看著岳父一口口喝下止痛藥,我們的心都碎了。盡管岳父疼痛時,沒有哭,沒有喊,但我們心知肚明,知道是岳父在和自己較勁,他沒有服輸過,把堅強的毅志和毅力,抗爭著身體中的癌細胞,每一次以堅強的力量,抵抗著身體內(nèi)的病魔,從不屈服,從不妥協(xié),從不讓子女的看到他的絕望和脆弱。
其實,岳父也猜出了自己得了絕癥了,只是沒有點破而已。三個月雖然熬過去了,也超過了期限,醫(yī)生所說的三個月的存活期,已超過一個多月了,可以說是個醫(yī)學(xué)奇跡吧,但我卻并不樂觀,經(jīng)過四個多月與病魔抗爭,岳父已經(jīng)瘦成了皮包骨。那個時候,岳父已沒有說話的力氣,終于倒在了病床上,側(cè)臥著身體,蜷縮成一團,頭痛的時候,岳父緊閉雙眼,默默抵抗著病魔帶來的疼痛。每到吃飯時間,我輕手輕腳走近岳父的病床,一遍遍呼喊著岳父:“爸爸,該吃點飯了,不然身體就沒力氣了?!痹栏负孟癖晃艺f服了,很想坐起來,但只是有意識地哼了一聲,已基本沒有力氣說出話來,更沒有力氣吃飯了。于是,我特意熬了一碗紅豆粥,端到岳父嘴邊,一勺一勺想喂給岳父吃,但岳父怎么也張不開嘴巴,顯然已到了生命的終點,我心疼不已,潸然淚下,頓時覺得,人生的終點都是死亡,只是遲早而已,但不要把病痛帶給親人,讓親人體面地面對死亡,豈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
在岳父彌留之際,岳母把所有子女都叫到岳父身邊,大家的眼淚,就如斷了線一般,刷刷地流著,內(nèi)心無比沉痛,岳父已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用力睜開了一下眼睛,看著我們一大家的人,他的眼眶里含著淚水,好像有話要交待,但又無力說出口,只能默默地睜大眼睛,看了看所有人的臉,才知道我和小舅子從頭到尾,一直在欺騙他,只是這種欺騙,對岳父來說是最好的安排。從他的眼神中看出,岳父并沒責(zé)怪我倆的意思,而是在默默感謝著我倆,讓他無憂無慮多活了兩個月,而且,讓他活了五個多月之中,說出了他想說的話,訴出了他想訴的苦,他已沒有任何的遺憾,會痛痛快快接受死亡,我想,岳父在看著我們時,他想到了他所經(jīng)歷的苦難和幸福,他所高興的和失落的事情,都會在此時煙消云散。岳父靜靜閉上雙眼時,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好”字,我們都驚訝了,這個好字特別響亮而干凈,讓我們都覺得無比心疼和心痛,但對于岳父的離去,我們經(jīng)過五六個月的精心侍候,已沒有任何遺憾,也接受了岳父死亡的事實。相信,岳父會在另一個地方生活,他會生活的更美好,更快活。
岳父的靈堂已準備好,前來道別的親朋好友都輪流磕頭,都要送送岳父的最后一程。按當?shù)仫L(fēng)俗,人死后第三天,必須入土為安。第二天,就安排把岳父的遺體送去火化,我們每個家庭,都必須去一兩個人作代表,隨著靈車一道去火葬場給岳父火化,我們經(jīng)過最后一次默哀,岳父的遺體也被送進了火化間。一個小時后,一個精致美觀的骨灰盒傳給了小舅子,骨灰盒中就是岳父火化后的骨灰,我們懷著恭敬的心情,收下了岳父的骨灰盒。當靈車又把岳父的骨灰送回家后,村上的抬棺人把骨灰盒放進漆黑的棺材內(nèi)。經(jīng)過三天的守孝,我們才讓岳父睡進了他的墳?zāi)埂?br />
從此,每年清明,我們又多了一個思念的靈魂,在點燃的冥幣中,我仿佛看到了岳父生前的形象,他依然那么健壯,依然那么硬朗,他教會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他教會了我面對困難和坎坷的心態(tài),他教會了我面對生死的從容和坦然。我看到了岳父淡定的笑容,還在訴說著他曾經(jīng)的往事,訴說著他昨天的經(jīng)歷和難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