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秋千上的童年往事(隨筆)
在我記憶的深處,童年的秋天就像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而畫卷的中心,是校園里那架陳舊卻滿是溫情的秋千。它好似一個神奇的小搖車,每一次輕微晃動,都好似一把神秘鑰匙,緩緩開啟我童年的七彩門。
歲月悠悠,宛如一首漫長而深沉的歌,在時間的長河中靜靜流淌。轉(zhuǎn)眼間,我已在這漫漫人生旅途輾轉(zhuǎn)數(shù)十載,那些逝去的光陰,如同繁星般在記憶的夜空中閃爍。每一段經(jīng)歷,無論是歡笑還是淚水,都已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成為我生命中不可磨滅的印記。
如今,又逢這落葉紛飛的秋天。金黃的葉片紛紛揚揚地從枝頭飄落,葉子飄落并不是它的選擇,只是有一種力量呼喚它回歸泥土,用另一種方式去滋養(yǎng)生命。
我獨自彷徨在這秋色之中,腳步輕盈而緩慢,仿佛與這季節(jié)融為一體。就像一片飄蕩的葉子,隨風(fēng)而起,又隨風(fēng)而落,沒有哀愁,沒有抱怨,也沒有對往昔的眷戀,只是順其自然,以一顆平和的心接受著生命的四季輪回。這是人生的必然旅程,如同四季更迭,每一個階段都有它獨特的韻味和意義。在這落葉的陪伴下,我感受到了一種寧靜而深遠的力量,它讓我在這孤獨的漫步中,領(lǐng)悟到生命的真諦。
我在這陌生的城市里,順著渾河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游走。奇怪的是,我并未感到孤獨,反而有一種別樣的愜意。這是一次心靈的放逐,思緒在秋風(fēng)中自由飄蕩,我是每一棵樹的過客,樹也是我的過客,我欣賞著它們,那些身影或嫵媚多姿,或動人心魄,亦或是其貌不揚,但它們都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狂風(fēng)驟雨的摧殘,頑強拼搏,活出了自己的個性與精彩,努力去接受陽光和暴風(fēng)雨的洗禮。我仰視著每一棵樹,金黃的落葉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隨風(fēng)聚散,每一片葉子都有在空中獨自炫目的那一刻,不管有沒有人欣賞,它們皆劃出了最優(yōu)美、最獨特的弧線,或遠走高飛,或回歸沉醉于泥土。
渾河之水宛如一條銀色絲帶,慢悠悠向西流淌。林下的樹影在地面搖曳生姿,仿佛是大自然用光影繪就的神秘畫卷;天空蔚藍廣袤,蘊含著無盡的未知與遐想,陽光傾瀉下來,仿佛是給這廣袤的大地鑲嵌上了璀璨的金箔,每一處轉(zhuǎn)角都令人心醉神迷。走著走著,不經(jīng)意間,河邊一架秋千吸引了我的目光,也觸動了我心底最柔軟之處,喚醒沉睡已久的童年記憶。
依稀記得小學(xué)那南北兩趟紅磚瓦房圍成的操場,操場是土地,每當(dāng)下雨時都很泥濘,夏天干旱時塵土飛揚。操場東邊有兩架秋千,每次下課我們都會蜂擁而至在秋千下,你搶我奪,直到上課鈴聲響起也不分勝負,誰也沒蕩到秋千。后來,一個老奶奶喊了一聲:“都站排,輪著蕩,每個人蕩五下?!边@招很靈,大家排著隊都能蕩到秋千了。老奶奶姓齊,我們叫她齊奶奶,她是我們小學(xué)校園里的住戶。校園中間,有幾間破舊的瓦房子將操場一分為二,最東面的那戶房子就是齊奶奶家。齊奶奶弓腰駝背,個子不高,春夏秋冬都是那兩件一樣的灰布偏襟的舊衣服,補丁摞補丁,但卻很干凈,沒有異味。印象中,齊奶奶就一個人過日子,進門就是一鋪小炕,也沒有什么家具,家里窗戶很小,顯得很暗,但是收拾的還算干凈。大門口的門楣上貼著一個褪色的牌子“光榮之家”。她每天最快樂的事情就是拿著一個小板凳坐在房前屋后笑吟吟地迎送我們上學(xué)放學(xué)。
下課時,我們會圍著齊奶奶聽她憶苦思甜,講革命故事,每次講故事時她都很動情,我們就給她擦眼淚,然后故事就戛然而止,那個故事聽了幾次,始終沒頭沒尾,聽得我們索然無味,也就不再聽她講故事了。但是,她家門口有一口小缸,我們口渴了還去她家缸前排隊舀水喝。那個時候,水龍頭還沒有住進千家萬戶,吃自來水要走出很遠去買水擔(dān)。學(xué)校里也沒有水,但她家水缸每天早起都是滿滿的,到了傍晚,水缸就見底了。
一天,我好奇地問齊奶奶:“齊奶奶,為什么別人家都沒有水給我們喝,而你家的水早起都是滿滿的?”齊奶奶舉起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神秘兮兮地告訴我:“我家的水缸可神奇了,每天半夜,都會嘩啦啦地漲水,天亮之前肯定會漲滿一缸水供你們這些孩子們喝足。喝吧,這水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禮物,可養(yǎng)人了,能讓你們茁壯成長。要保守秘密哦!”我信以為真,每天都要去喝她家水缸里自漲出來的“神水”,冬天去吃水缸里透明的冰晶。
后來有一天,齊奶奶家的水缸干涸了,再也沒有見到她拿著小板凳出來曬日頭。我去問老師:“齊奶奶去哪了?”老師摸著我的頭說:“她走了,朝西南大道走的。”從那以后,我?guī)缀趺刻於家グ侵皯艨纯待R奶奶回沒回來,看一看那口大缸里面有沒有漲水。后來,對門鄰居家里老人去世了,他兒子拿著木棍敲擊著門框喊:“媽,媽,你沿著西南大道,一路走好?!蹦且豢涛也蓬D悟,人去了西南大道就不能再回來了。
我從回憶中抽回思緒,淚珠已盈滿眼眶,抬頭看看天,天空湛藍深邃,一絲云彩也沒有,有的只是一圈圈漣漪,我用紙巾擦去了淚水。再低頭看看河水,那河水被天空映襯得也湛藍湛藍的,里面盈滿樹木的倒影,那水里的倒影卻比河邊的樹木豐盈,顏色更是豐富多彩,連同水面上的葉子層層疊疊地晃動,被風(fēng)吹皺的河水承載著無數(shù)片葉子,搖搖晃晃隨波向西流去。
我木訥地走到秋千旁,輕輕撫摸著光滑的坐板,坐板邊緣已被打磨得渾圓光亮,板面一圈圈的年輪依稀可見,我想:木板以另一種姿態(tài)延續(xù)著生命,生命的盡頭才更有價值和意義吧。抬頭看見秋千最上面的橫梁,早已被粗糙的鐵鏈子磨出兩個深深的凹槽,看得出這架秋千已是風(fēng)燭殘年,它默默承擔(dān)了無數(shù)次磨難,也承載了無數(shù)次歡樂。
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坐了上去,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鐵鏈,雙腳離地后輕輕一搖,秋千便帶著我晃晃悠悠地蕩了起來,而且越蕩越高。河邊落葉的味道和著青草的芬芳縈繞鼻尖,空氣變成了流動的風(fēng),在耳邊呼嘯而過,吹起我的發(fā)絲,秋天獨有的氣息便迎面撲來??晌以趺匆部鞓凡黄饋?。我知道,那是因為我在思念童年流逝的時光,仿佛還能聽見孩子們嘰嘰喳喳搶秋千的聲音,想念齊奶奶家那口干涸的大缸,還有漸漸失去的那些親人,而那些身影早已消逝,那純真歲月一去不復(fù)返,就像這秋千,雖能再次蕩起,卻再也沒有當(dāng)年的甜蜜的滋味。
如今,童年已悄然遠去,秋千上的秋天是我心中永恒的定格,它承載著我最純真的神話和最無憂無慮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