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歲月】國家寶藏——敦煌莫高窟(散文)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當年漢武帝為了加強對西域的管理,設置了河西四郡,使用了這個帶有祝愿吉祥的名字。說實話,在沙漠邊鄙地區(qū),這個名字顯得名不副實。但是,莫高窟的出現(xiàn),讓敦煌有了新的含義,因為只有這個盛大的名字才配得上這個文化的奇跡。
◎鹿王本生圖
本生故事一般是佛陀成佛前,記載他還是凡人時的故事,用圖畫展示就是本生圖。這幅鹿王本生圖,是說佛陀前身就是九色鹿王,展示鹿王故事的圖畫。這幅圖后來讓中國人家喻戶曉,是因為動畫片《九色鹿》,這部佳作就是以圖中的鹿王形象為藍本設計制作的。
動畫片是給孩子看的,對孩子的影響是很大的,我現(xiàn)在還記得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像什么大鬧天空,黑貓警長,葫蘆娃什么的。只是后來似乎就沒再看過國產(chǎn)的動畫片了,風靡一時的是日本的圣斗士和美國的貓和老鼠。我清楚的記得,當年的小伙伴們,有不少因為愛看日本的動畫片,所以喜歡上日本,說長大后要去日本生活。孩提時的喜好不足為憑,但因為中國和日本歷史上的特殊關(guān)系,總讓我對喜歡日本的中國人敬而遠之。怪那些孩子嗎?當然不是,我只是遺憾日本動畫片居然占領了中國市場,對中國孩子施加了影響。直到前幾年,我陪孩子看了《瘋狂原始人》和《封神榜》,才發(fā)現(xiàn)我們中國又有了國產(chǎn)的動畫片,而且那些動畫片很有寓意,不僅孩子喜歡看,成人其實也可以看的。與孩子聊,發(fā)現(xiàn)他基本也看懂了影片隱含的意義。真的,千萬別小瞧孩子的領悟力,不要以為動畫片是孩子看的,就只在色彩上下功夫,故事情節(jié)可以糊弄。當然,現(xiàn)在很多成人看的影片,故事情節(jié)也是一塌糊涂。反正不管怎么說吧,中國孩子的動畫片市場,決不能被外來影片占領,那影響的可是民族的未來。這是對中國動畫人的基本要求,也是他們不可推卸的責任。
提到敦煌壁畫,就不能不提常書鴻先生。常先生為了學畫遠赴巴黎,憑著自己的努力和才華已經(jīng)當選巴黎美術(shù)家協(xié)會超級會員,也就是說,已經(jīng)在法國的美術(shù)界成功立足。但是,當他無意中在地攤上看到法國人伯希和出版的敦煌壁畫圖冊,大為震驚,原來我們中國繪畫技藝已經(jīng)如此高超,自己放著自己的寶山不取,反而到人家那里求學,豈不太傻?當即回到祖國,回到敦煌。從一九四四年常先生任敦煌藝術(shù)研究所所長開始,他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敦煌,將自己的畢生精力獻給了敦煌,直到老弱以后才回到北京療養(yǎng)。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他無法再親身到敦煌,但心里惦念的始終是敦煌。他去世后,一部分骨灰就安葬在莫高窟對面,碑上是趙樸初題寫的“敦煌守護神常書鴻”。常先生一生致力于將敦煌藝術(shù)傳播給世界,畫了不少以敦煌壁畫為藍本的畫作,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在常先生的支持下,敦煌成功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世界文化遺產(chǎn)有六條標準,符合其中一條即可申報,全世界只有敦煌莫高窟和水城威尼斯兩個地方,六條標準都符合。
記得以前看余秋雨《文化苦旅》,提到敦煌以前沒人管理,只有一個王道士在那,他根本不知道敦煌的價值,將里面的價值連城的經(jīng)書、畫冊等以極低的價格賣給外國獵寶者,其中就有那個伯希和。獵寶者們最后車都裝不下了才作罷,一個個志得意滿滿載而歸。當時看了真是欲哭無淚。中國的寶貝,國內(nèi)卻無人知曉,而那些獵寶者得到寶貝后,為了提升寶貝價值出了敦煌畫冊,才讓常先生知道了敦煌,讓國人了解了敦煌,才逐漸開始了對敦煌的保護。我似乎看到漫天黃沙中,一個衣衫襤褸的道士,捧著一把紋銀喜形于色,旁邊是滿裝著文物的大車和喜笑顏開的外國人;又看到洞中,一個中國人看到精彩的壁畫,激動的不能自已,可他看到揀剩下的經(jīng)書時,又悲痛欲絕。中國人啊,為什么失去了才知道珍貴?
鹿王本生圖,讓孩子們知道了敦煌,記住了敦煌。我們所有人都要記住的是,敦煌不是只有鹿王本生圖,還有大量其他的精品壁畫和文物,需要我們?nèi)フ湎ПWo。
◎歸義軍衙府酒破歷
歸義軍是舊時敦煌政府,破歷是指用出去的賬,收過來的賬叫入歷,就是現(xiàn)在我們財務上的收入和支出。歸義軍衙府酒破歷就是當時敦煌地方政府公務用酒記的賬。流水賬也能成為國寶,原因是我們能夠通過這份賬單,了解到當時公務開支的狀況,可以知道敦煌當時的富有,也可以了解敦煌當時屬于絲綢之路的交通要沖,東西方往來不絕的盛況。
敦煌確實有很多珍寶,主要是書卷,內(nèi)容五花八門,什么都有,譽為中世紀的百科全書。這些書卷被稱為敦煌遺書,共五萬多卷。就是余秋雨提到的王道士,叫王圓祿,讓這些遺書大肆流傳海外。更為奇葩的,當時官吏來巡查時,不是想到保護,而是想到分一杯羹。書卷數(shù)量已經(jīng)上報,怎么辦?想貪污的人總有辦法,將書卷撕了,一卷分成兩卷甚至三卷,數(shù)目就多出來了,而多出來的自然進了個人腰包。那些進了個人腰包的寶物,主人絕不是因為愛惜他們而收藏,結(jié)果當然是被換成真金白銀,最終散佚四方,杳無音訊。結(jié)果,五萬多卷遺書,現(xiàn)在仍在敦煌的不足一千件。不是十不余一,而是五十不余一。何等慘痛的損失!
以這篇酒破歷為例。破歷被一分為三,第一部分存留莫高窟,被編為遺書001號;第二部分散佚日本,應該就是官吏散佚出去的,幸得日本一位友好人士高義,無償將這部分捐贈給了莫高窟,被編為遺書369號;第三部分被藏在法國國家圖書館,應該是伯希和從王道士手中買來,最后不知怎么流轉(zhuǎn)給了法國國家所有。這一份普通的文書,竟然經(jīng)歷了敦煌遺書所有的災難,也難怪敦煌研究院將文書編為1號,推選為國寶。法國政府的當然無法歸還了,好在他們給了我們遺書的電子復印版,現(xiàn)在終于可以在敦煌看到這份破歷的全貌了。更妙的是,看到全貌了,我們才發(fā)現(xiàn)破歷的反面,居然是《金剛經(jīng)》的注疏,而且檢測后發(fā)現(xiàn),注疏是晚唐時期所寫,時間還比酒破歷早一百多年。也就是說,其實這張紙本來是注疏,宋朝歸義軍府衙將之視為廢紙,為了不浪費,就在反面記下公務用酒的情況。不是看到全貌,我們連紙張的正反面都搞不清楚。
敦煌是絲綢之路的交通要沖,是中華文明,西方文明,印度文明,阿拉伯文明四大文明的交匯處。遺書又內(nèi)容龐雜,兼收并蓄,所以具有重要的歷史文獻價值,這就興起了一門新的學科——敦煌學。敦煌屬于中國,敦煌學的話語權(quán)當然也在中國,可惜的是,敦煌遺書卻大多流散國外,我們手中掌握的資料非常有限,所以起步非常艱難。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們的學者身處茫茫沙漠之中,過著艱苦的生活,想盡一切辦法查找資料,發(fā)揮出我們文化共通的優(yōu)勢,逐漸取得敦煌學的領先地位,掌控了話語權(quán)。
一張酒破歷,百年苦難史。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是在為前人還債。失去的文物,我們要找回,研究的差距,我們要趕上,要超越。原本輝煌的敦煌,見證了曾經(jīng)的苦難,還要見證將來的輝煌,正是我們民族經(jīng)歷的縮影。
◎第220窟
莫高窟最重要的寶貝就是壁畫。220窟與眾不同的是,它是兩層壁畫,里面一層是唐朝的,后來把墻面重新刷了,將唐壁畫封到墻里面,再在墻上畫新的壁畫,那是宋朝的。兩層壁畫,不只是數(shù)量的增多,而是反映了不同時期的文化。加上甬道,整個220窟有五個時代的壁畫遺存。所以,這是當之無愧的國寶。
北方流行洞窟,洞窟中有佛像,佛像是有人供養(yǎng)的,不是誰閑來無事做個藝術(shù)品給別人看的。一般一個洞窟是一個家族開鑿,然后把供養(yǎng)人名字寫上,實際上就是希望佛祖能保佑一個家族。南方?jīng)]有洞窟,但有祠堂,意思有點類似。所以就能明白,洞窟實際上也是宗族文化的反映,也就能理解家族對洞窟的保護和供養(yǎng)了。這個220窟,是翟姓開鑿,很可能是其后人遇到不可抗力,知道洞窟無法保有,所以主動重新刷墻封住壁畫,期待以后有機會能夠?qū)⒆约杭易宓谋诋嬛匾娞烊?。再者說,即便壁畫以后就封在里面也無所謂,只要上面的佛祖還在,就依然能夠保佑族人。后來擁有洞窟的人也不知道,就正常在墻上畫壁畫,這應該就是雙層壁畫的成因。
莫高窟是有生命的,也會生老病死。記得以前看過一篇報道,說因為自然原因,莫高窟終究還是保不住。所以雖然只要有人參觀,其實都是對洞窟的傷害,但還是沒有封閉,因為不看也會消亡,還不如在消亡前讓更多的人感受到洞窟的壯美。只是票價相對較貴,還有預約要提前好久,因為每天只允許數(shù)百人進去參觀,也只能參觀幾個窟,沒有全面放開,目的應該也就是讓真正喜愛敦煌藝術(shù)的人去參觀。現(xiàn)在我們對莫高窟所能做的,只是在盡最大可能延續(xù)它的生命。也許是吧。敦煌研究院現(xiàn)在在做兩方面的工作:一是將所有的石窟、壁畫、佛像等不可移動的國寶,做成三維立體圖形輸入電腦永久保存,這樣,即便文物不在了,后人也可看到文物原樣的風采;二是日常修復和保護。研究院人員介紹說,保護和修復工作還是很有成效的,常書鴻那一代人就開始保護修復了,那時是搶救式修復,因為千年來無人關(guān)心的莫高窟,真像一個奄奄一息的重病人,只能先揀最緊要的搶救,頭疼醫(yī)頭腳疼醫(yī)腳。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努力,一代代人的付出,莫高窟已經(jīng)基本恢復健康,我們現(xiàn)在做的已經(jīng)是預防性的保護和修復。
220窟的修復者是李云鶴先生。老先生很質(zhì)樸,不喜歡多說話,說自己只是個泥瓦匠,沒什么可吹的。但他對文物是真的熱愛,工作要求也極高。他常說,文物比自己的身體重要,身體壞了,可以重新長好治好,但文物壞了就沒辦法了。老先生是常書鴻請來做文物修復的,當時他一竅不通就開始了工作,因為那個時候,全中國也沒有會修復文物的。就這樣一點一點摸索,老先生用一輩子的時光,守護著莫高窟,直到八十多歲高齡,還堅持每天爬到二十多米高的腳手架上,堅持工作在一線。當年剝離220窟壁畫時,跟南海一號沉船打撈一樣,難處不是剝離,而是想整體剝離。一般的操作是把壁畫分成幾塊,剝離后再組裝,這樣肯定會損傷壁畫,當然整體剝離好。老先生想的辦法也和沉船打撈一樣,做一個大架子,從上下用無數(shù)棍子伸進兩層壁畫之間的保護層,然后移動架子帶動內(nèi)層壁畫整體遷移。這種操作,和沉船打撈一樣,都是說起來簡單,但操作起來非常困難,沒有苛刻的責任心,沒有細到巔毫的耐心,是不可能成功的。老先生成功了,所以現(xiàn)在我們才可以在洞窟里看到唐宋兩套不同時代的壁畫。
李老先生說,他只是個普通的一員,敦煌像他這樣的人太多了。是的,正是有著太多這樣鐘愛著莫高窟的敦煌文博人,有著他們在大漠中的堅守,敦煌這個文物史上的奇跡才重新煥發(fā)出生機,中國敦煌學的研究才能結(jié)出累累碩果。敦煌,展示給我們的不僅是壁畫,不僅是遺書,不僅是佛像,還有中國人熱愛文物,熱愛文明,熱愛國家的精神。我們要洗去王道士那些人留在敦煌的屈辱,重新向世界展示一個盛大的敦煌。這是我們所有中國人義不容辭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