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養(yǎng)花情思(散文)
一
我家寬敞明亮的陽臺上養(yǎng)了許多花,有蘭花、蟹爪紅、綠蘿、白掌、君子蘭,數(shù)量最多的是君子蘭花,有二十多盆,其中稍大一點的花盆里開著兩株花。這些花長得秀麗挺拔,蒼翠蔥蘢,好像是綠色的翡翠雕刻出來的一樣,把陽臺裝扮得生機盎然,清新脫俗,仿佛把明媚的春天留在了這里,也讓窗外那些枝枯敗葉自慚形穢,飄飛的葉子也不敢撲向窗戶。
有一天,昔日同事光臨寒舍,看到家里養(yǎng)了如此多的花,感到很驚奇,說道,你一個工程師,退休后怎么變成了花農(nóng)了?難道想去花市賣花嗎?我聽后笑了笑說,這些花都是我和老伴精心侍弄出來的,不僅可以觀賞,也是一筆精神財富,怎么可能拿去賣了呢?
說起我們家的花,就不能不說說我的母親,她是一個喜歡養(yǎng)花的人,也是一個懂花的人。早些年我們家住在大院里,家境貧寒,住房窄小,而她卻總要在院子里用廢棄的木箱子養(yǎng)上幾棵地瓜花,這花雖不名貴,但生命力頑強,即使風(fēng)吹雨打,也會茁壯成長,經(jīng)她精心料理,長得枝繁葉茂,花莖長得很高,亭亭玉立,開出的花朵差不多像向日葵盤那么大,紅的,紫的,黃的,非常鮮艷美麗,而且久久不凋落,居民們都來觀賞并贊不絕口。當(dāng)天氣轉(zhuǎn)冷時,枝葉枯萎了,只要保存好它的根,來年照樣會生長開花,因此深得母親和鄰居們的喜愛。
我的母親還在不很寬敞的院子里靠窗的地方種下一顆丁香樹,每當(dāng)夏天來臨,它便花枝招展,香味四溢,這些花讓我們的大院充滿了生氣。
二
80年代初,有一次我去青島開會,順便帶著母親回了一趟萊州老家,返回時母親不顧我的反對,堅決要帶上幾棵月季花,雖然我知道萊州的月季花確實秀美明亮,芳香馥郁,是花中佼佼者,可是因為老家的親友們已經(jīng)送來許多面饃饃等一些土特產(chǎn),帶著已經(jīng)有些力不從心了,可是母親卻寧可不帶別的東西也要帶上幾株花。她把這些花的根部用泥土裹上,再用紙把花莖包好,小心翼翼放在兩個敞口的提包里,然后一前一后搭在肩上,自己背著帶了回來,那時她已是近70歲的人了,而且是一雙小腳,還領(lǐng)著我6歲的女兒,但是走路和上下車卻不落人后,一路上風(fēng)塵仆仆,不辭辛苦,多少年之后這場景還經(jīng)常在我腦海中閃現(xiàn)。
母親愛花,花給了母親力量。我也樂見母親如此,畢竟母親心中執(zhí)著于花,愛花使人年輕,我堅持這樣的邏輯。
沒過多久,這些從幾千里地外的老家?guī)Щ貋淼脑录净?,在她的精心侍弄下,在東北的家里也綻放出了絢麗的花朵,看到她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想這些花也一定寄托了她綿綿的思鄉(xiāng)之情吧,也證明了我的看法,母親每日看著這些奔波千里的話,常??创簦液退f話,她都反應(yīng)不過來。
母親為何對養(yǎng)花有如此大的興致,我慢慢地從她在逆境中的剛強和樂觀豁達(dá)中,從她淳樸善良,樂于助人中,找到了答案。我的母親是個熱愛生活的人,一個心胸開闊的人,一個心靈美的人,這些優(yōu)秀的品質(zhì)在她精心侍弄的一盆一盆的鮮花中顯現(xiàn)出來,也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
1993年我們搬進了動遷改造后的樓房,住房條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有了比較寬敞房間,也有了比較大的窗臺,可以在上面多擺放幾盆花,此時我的母親已經(jīng)步入晚年,雖然精力也大不如從前了,但她仍然喜歡養(yǎng)花,看花,總是閑不著,一直到90多歲離開了我們。
三
我的愛人也是一個愛花的人,搬進新居不久,她就從娘家搬回來四盆君子蘭花,那是他的兄弟養(yǎng)的。我和她開玩笑說,你這不是奪人所愛嗎?她頗為自豪地說,花是我們家的,我也是主人啊,難道它不應(yīng)該跟著主人走嗎?
雖然這是句玩笑話,但此話也是有緣由的。在東北,君子蘭花是比較名貴的花。據(jù)說該花最早生長在南非,然后傳入歐洲和日本,上個上世紀(jì)20至30年代傳入中國,當(dāng)時作為珍貴花種僅在長春偽滿洲國御花園中栽培,偽政權(quán)倒臺后才流入民間。該花觀賞價值極高,其拉丁名字含有富貴、高尚、美好的意思,因其典雅脫俗的品姿被命名為君子蘭花。80年代初在東三省曾經(jīng)有一股惡炒該花的風(fēng)潮,那時一盆花可買到1萬多元,品相好的甚至達(dá)10幾萬,不過這股風(fēng)很快就被政府平息了,早已經(jīng)回歸到正常狀態(tài)了,雖然如此,君子蘭花在東北人心目中仍然是花中翹楚。 既然是從娘家來的自然要奉為上賓,對它要格外照顧。我和老伴兒澆水、施肥、換土每個環(huán)節(jié)都非常用心。這四盆花屬葉子窄,長而不規(guī)則的品種,但生命力強,如今30多年過去了仍然風(fēng)采奕奕,剛到我家時葉子只有30-40公分長,如今十幾片葉子都有60多公分高,像十幾條綠色綢帶,散發(fā)著綠油油的光澤。
這幾盆花也很是給老伴兒爭氣,每年春天,天氣剛轉(zhuǎn)暖就長出含苞欲放的花箭,慢慢綻放出一個由幾十個小喇叭花組成一個大大的鮮紅色內(nèi)面略帶黃色的花球,格外鮮艷奪目,嫵媚多姿。這四盆花好像誰也不服誰,比賽著開,有時一盆竟竄出兩根花箭,開出兩朵大花,而且30年如一日,誰看了都嘖嘖稱贊,老伴兒自然喜在心里,樂在眉梢,就像中了大獎一樣。
我倆還拍了許多開花的照片,存放起來,不時拿出來觀賞一番,還別說,這些照片里的君子蘭花自然是千姿百態(tài),花紅葉綠,無比的絢麗多彩,我們的照相水平也不斷得到了提高,無論取景還是光線還頗有藝術(shù)照的水準(zhǔn),看了自然心情愉悅,感覺頗有一番成就感。
我還做了一首詩,編發(fā)了美篇發(fā)表在了群里,博得了群友的點贊。詩云:明軒曉見一花開,頓覺春風(fēng)撲面來,秀逸端莊紅似火,堅強剛毅君子哉。
四
前幾年我退休后又意外得到了一盆君子蘭花,那是我的一位親屬送給我的。
那一年的中秋時節(jié),我的一個外甥女的女婿得了不治之癥,我和老伴兒便去看望他。那時他還能行走,精神尚可。我們聊了一會兒,他領(lǐng)我到窗前,指著兩君子蘭花說,這盆花你拿回去吧,留一盆就行了,你家陽臺大,陽光好,一定能養(yǎng)好。還不斷地叮囑我說,千萬不要總給它澆水,水多了容易爛根,換盆的時候記著著抓一把瓜子放在花盆底部,讓土壤有營養(yǎng),講了許多養(yǎng)花之道。我看著這盆花卻半天說不出話來,心里像翻江倒海一樣。這的確是一株品相,長勢均屬上乘的君子蘭花,12片綠油油的葉子又寬又短,均勻有序的向兩邊分開,頭部呈圓弧狀,葉面紋理清晰,凹凸有致。我知道這個品種的花被稱為“和尚頭”,是君子蘭花中的優(yōu)良品種。這株花栽種在一個很大的老式陶土花盆里,看上去古樸大氣,典雅別致。
我心里非常明白他的心意,我們相處幾十年,雖說我是他的長輩,但我僅比他大一歲,我們一直相處得很好。在他感到自己將不久于人世時將他一盆喜愛的花送給我,親情,友情,乃至對這個世界的留戀都傾注在這盆花里,讓我百感交集,難以言表。
這盆花重量很重,我雙手捧著它,感到有些吃力,這重量又豈止重在手上,分明是重在我心上??!當(dāng)走出他家,準(zhǔn)備打車時,看到他站在陽臺上沖我招手,我的眼睛頓時就模糊了。
在我們家這盆花一直受到特殊的照顧。翌年的4月的一天,老伴兒一副神秘的樣子對我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盆君子蘭要開花了,可有點夾劍了。我眼前一亮,趕緊去陽臺察看,果然,幾個淺紅色花苞緊緊地擠在一起,剛剛探出頭,并滲出來零星的緋紅色,一副含羞帶怯的樣子,好像嫵媚的豆蔻少女。我趕緊說,夾箭不要緊,我請它喝點啤酒就好了。老伴兒用疑惑地目光看我。我趕緊倒了一杯啤酒,又兌上兩杯水澆上去,對它說,別客氣了,請干一杯吧!就這樣隔三差五就請它喝一杯,沒過幾天,原來被葉子夾著的花箭便竄了出來,漸漸地在上邊開出一朵鮮紅透黃的花朵,雖然不十分高大,但是豆蔻少女終于出落成了一個嬌媚的窈窕淑女了。
五
春天是一個開花的季節(jié),原來的幾盆君子蘭花也都開花了,而且花箭高大,20多個小喇叭組成一個大花球,色彩繽紛,像一個個雍容華貴的貴婦人一樣風(fēng)姿綽約。
老伴兒是個閑不住的人,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她對待那些花像對待親人一樣。她總是對我說,應(yīng)該給花澆水了,你看都干成這個樣了。其實我知道君子蘭花是肉質(zhì)根,不用總澆水,水多了反倒不好,可她就是不放心。她還經(jīng)常把一些香蕉皮曬干了泡在水里漚一段時間后用來澆花,每次淘米水都留著,存放在大瓶子里,用來制作為花肥,每年的秋季總是一盆一盆給花換土,從不怕臟怕累。
有一天,我看見老伴兒站在幾盆開花的君子蘭花前,用一個棉簽在花蕊上細(xì)心地擦拭著,我問她,你在干什么呢?她只說了兩個字,授粉,我恍然大悟,原來她是想讓娘家?guī)淼幕ê陀H戚家送的花聯(lián)姻,從而讓這些花傳宗接代啊。
真是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大約一個月左右,花朵逐漸凋零了,在開花的地方慢慢地長出了一簇翠綠的小圓球,球的里面是花的種子,開始只有黃豆粒那么大,卻一天一天長大了,9個多月后便長得像葡萄還有的像核桃一樣大了,而且表皮逐漸變成深紅色,種子終于成熟了。
第二年的春天,老伴兒把它們摘下來了。剝?nèi)ネ馄と〕隼锩娴姆N子,經(jīng)過認(rèn)真的處理后,把30多粒種子埋進了松針土的花盆里。
種花的日子還頗有儀式感,老伴兒仿佛在完成一項重要的任務(wù),那個莊重認(rèn)真的樣子,讓我有些忍俊不禁。種子種下以后,適時澆水,施肥,保溫、光照,每樣工作她都做的一絲不茍。20幾天后這些種子開始陸續(xù)破土發(fā)芽了,只見一個個嫩綠的小苗怯生生的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望著這些可愛的小苗,老伴兒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如今三年過去了,這些君子蘭花已經(jīng)長出十多片綠油油的葉子,他們集合了兩種母株花的優(yōu)點,葉子很寬、很大,堅挺。大氣,猶如君子一般風(fēng)度翩翩。
常言道,花草有情,喜歡他們的人才會懂,草木有心,懂得了才會擁有。
我常常望著陽臺上那一抹綠色,仿佛看到了一泓溪水,清澈如鏡,碧波蕩漾,感到格外寧靜,舒適,仿佛把人的心靈凈化了。我明白了,花是有生命的,花也是有情意的,喜歡花草的人一定是對天地萬物懷有深情的人,養(yǎng)花不僅是一種樂趣,也可以寄托感情,可以體現(xiàn)感知人性中最美好的東西。
好好珍惜它們吧,相信這一定是此生中一次美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