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又是一年冬天(散文)
新疆的冬天到了,在內地人的眼中,新疆是寒冷刺骨的,而作為地地道道的新疆人,我眼中的新疆,一年四季都有它向大自然所求的美麗畫卷。清晨走在冷風中,撲朔的風吹在臉頰上,我穿著厚棉衣,帶著圍脖,相對身體的瑟瑟發(fā)抖,臉蛋最先感知到這樣的寒冷。
現(xiàn)在已到了十一月的下旬,天氣的驟變讓人感覺有些不適應。昨天夜里下了一場小雪,想到早上氣溫下降,天氣肯定會冷,所以我特意添加了一件我媽織的厚毛衣。雖說現(xiàn)在的生活節(jié)奏快,很多人都在追求各自心目中的時尚,或者把自己裝扮的很“內卷”,但我還是比較保守,念舊。我喜歡有溫度的事物,就比如別人送我的東西,我會珍藏很久,偶爾拿出來看看,也會觸景生情。在我認為那個人一定走了很遠的地方,或者他說了很多的話,在這之前你們都是很要好的朋友,唯獨他留下的這份物件卻成了彼此美好記憶的印證。再到后來的五年,十年或是更久,或許有一天什么都不存在了,在那個神秘的小盒子里躺著的這份物件,卻又一次佐證了時光的記憶,還有你與他的某種回憶。若是時光有幸,后來彼此都相遇了,再回過頭來看這份物件,想必那時它已經是彼此心中保留最美好的珍藏品。
冬天穿上我媽織的毛衣去上班,心里特別暖和。在我的衣柜里最多的就是毛衣、毛褲、毛背心,還有各種各樣毛線織的毛絨襪子,拖鞋。每一年都會收到老媽帶來的驚喜,記得有一年我去烏魯木齊上班,也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我媽突然打來電話問我要單位的地址,她說要從郵局給我寄衣服。我說太麻煩了,商場里面有的是衣服,隨便買一件毛衣也不會把我凍著。
烏魯木齊的十二月,遠比我想象中還要寒冷。刺骨的寒風從眉梢掠過,眼睫毛上凝固著一朵朵雪花,好在它融化了,讓我可以看清白雪的樣子。新疆最冷的天氣在進入三九后變得喜怒無常,我躺在宿舍一米二的小板床上,看著窗外鵝毛般的大雪在窗前飛舞。我的上鋪睡著一個維吾爾族姑娘,她叫米熱。那天她說想家了,想她的爸媽,她把一張和家人的合影照放在床鋪下面,一有時間就拿出來看啊看。
米熱的家鄉(xiāng)在新疆喀什,她說只有去了很遠的地方,才會格外想念家鄉(xiāng),想起過去的往事。那天深夜我們聊了很久,講起了彼此有趣的童年,還有以后的打算。米熱說:“在烏魯木齊上班只是暫時的,她想著明年春天回去以后,在家里好好待上一年,幫父母干點農活,然后在閑暇時間就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最大的心愿就是嫁個好人家?!闭f著她就情不自禁的笑起來。
而我聽完她的“心愿”并沒有顯得多么開心,雖說我們都是同齡人,但在此時我們的想法有了分歧,顯得格格不入。我勸她往長遠考慮,女孩子嫁人是遲早的事情,天底下哪個女孩會剩下呢,與其一門心思去想念等待那個人,不如把大把的時間花在自己身上,去成就屬于自己的一番事業(yè)。
米熱說:“在我們那邊,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齡就要嫁人,那樣父母臉上才有光,就算去干一番事業(yè)那也是成家以后的事情,是男人做的事兒?!?br />
我不知道要用怎樣的語言,才能感化米熱的執(zhí)迷不悟。她拿出家鄉(xiāng)盛產的紅棗讓我嘗嘗,我突然機靈一動對她說:“你回去以后,可以在家鄉(xiāng)的集市上開個干果店啊!這樣不是很好嗎?”
“趕緊睡吧,都快凌晨一點了,夢里啥都有,總之我還是想嫁個好男人,開干果店那是他的事情?!?br />
我在宿舍的走廊里坐著,望著如墨色般的深夜向窗外延伸,眼角的余光停在窗外一棵大樹上,想必天氣的寒冷并沒有干擾一棵樹存活的希望,風雪對于它而言,或視而不見,或無所顧忌,反而被它汲取了力量。那么一個人呢,風雪好比是一場困境,身在逆境該如何做出選擇呢?
因為我的胡思亂想,一夜失眠。
米熱想家了,還能拿出一張家人的合影照片看看,而我卻沒有想到這些,出門的時候太匆忙了,連個老媽喜歡的物件都沒有珍藏。盡管很想念我媽,想我媽在家里的嘮叨,還有她做的飯菜,她織的毛衣……
幾天后,一個同事告訴我值班室有我的一個包裹,下班后我跑去值班室,猜想一定是我媽寄來的東西。
果然如我所料,打開包裹,里面裝著滿滿一大袋東西,有各種干果、有毛衣、毛褲、毛襪子、毛背心、毛線手套、毛絨拖鞋,更讓我驚喜的是里面還有一個白色的毛絨小背包。用白色毛線編制的背包如白雪一樣潔白,我一時愛不釋手,我趕緊給我媽打電話,告訴她,我的開心和驚喜。
電話那頭,我媽還沒聽我把話說完,就搶先打斷,說:“那邊天氣冷,晚上不要跑出去玩了,寄來的干果不要放在熱房子里,容易放壞?!?br />
我說:“知道了?!?br />
“說點有用的話,別磨磨唧唧,說重要的事情,對了,我讓你想的事情這些天你考慮的怎么樣了?”我媽問道。
“什么事??!大驚小怪的啊!”
“你現(xiàn)在也不是小孩子了,二十多歲的人了,該想想以后,想想以后嫁個什么樣的人?!?br />
我在電話里沉默的一分鐘。
突然砰的一聲,電話斷線了,是我媽掛斷的。
我媽不喜歡我磨嘰的樣子,就像我不適應她快人快語的講話方式,沒說兩句,就惹她生氣了。
寒冷的冬天終究要過去,而春天也會來臨。春天該是一副什么樣的樣子呢?新疆的春天來的比較晚,三月份的時候,積雪才開始一點一點的融化。
那天下午,米熱跑回宿舍,她告訴我,說她要回喀什了,家人給她介紹了一個很不錯的男孩子,如果這次相親成功的話,她很快就會結婚了。
我說,那你這半個月的工資不要了嗎?
已經和老板說好了,下個月會打到卡上。
你干到月底走啊,白白半個月的績效獎金沒有了!
沒事兒,那個愛我的男人會等我,我回去了他會把獎金補給我的。
聽完,我無言以對。
米熱走的時候,把所有的零食都留給了我,還給了我一張她二十三歲的照片,她說讓我記住她,讓我珍藏這張照片,以后去她的家鄉(xiāng)找她玩。
米熱特意在照片后面,寫下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和地址。
空蕩蕩的宿舍里,變得格外安靜。
又過了一年,我也離開了烏魯木齊。
也許生活就是這樣,每個人都在兜兜轉轉,面對一些突如其來的變故,無從釋然,而內心潔白的雪還在一場接一場地下著。無數(shù)個冬天過去,往事也會過去,我們行走在風聲中,冰雪淋濕了日暮,將夜晚擱置在漆黑閃著星辰的燈火中,樹木會發(fā)光,白雪的影子記錄著流年和夢境。
歲月好比是一把穿梭的利劍。
在一次偶然出差的機會,我去了喀什,美麗的喀什古城閃爍著歲月的悠久之光,在煙火通明的街角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米熱。
人生匆匆,一別竟是十年后,她的長相還是和從前一樣,只是少了些許笑容。沒有想到久別重逢后的相遇,讓我們在恍然中就這樣見面了。
后來,米熱在一次電話中哭泣著告訴我,她說她離婚了,是那個她曾經付之生命愛過的人,一心要和她離婚,因為那個男人愛上了別的女人。
我問她離婚后,你們的孩子判給了誰?
她說跟了男方。
我又問她今后有什么打算嗎?
她說離婚后,她抑郁了一段時間,幸好還有一部分存款,考慮很久后,她開了一家干果店。
“這要感謝你十年前對我說的話,任何時候只有自己強大了,生活才會為你開路,當年我要是不那么死心眼,或者對自己多愛一點,也不會淪落到現(xiàn)在這副傷痕累累的模樣?!泵谉岢槠f道。
好在時光不老,我們相遇相惜,依舊是那個曾經的知己。
我安慰她,說一切都會好起來,我說人的一生就像大樹一樣,要有向上攀爬,努力追求的毅力和信念,只要肯努力,就會越過越好。
米熱說,你說話怎么還是和以前一樣,一成不變呢?真是位哲人啊!
我嘻嘻的笑著,說沒有?。∷苍谛χ?。
掛了電話后,我媽站在我的身后,很顯然我們的通話她都聽到了。
“你倒是告訴我一聲,什么時候才去見王阿姨介紹的相親對象?”我媽吼道。
“?。∧莻€啥,快了,等我把這周的工作忙完了,星期天吧!”
“星期天?你確定是這周的星期天嗎?”
“對啊!是這周星期天!”
走出家門,我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又是一年冬季,雪花飄飄,我的眼眶里掠過飛舞的白雪,那一席白漫卷著我回頭時,生命彼岸一朵一朵素白的往事,還有心上的故人,我和他們在時光的走廊相遇,相別,互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