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愛心】栗香悠悠歲月長(散文)
故鄉(xiāng),是一幅永不褪色的水墨畫,在歲月的長河中靜靜舒展;童年,是一首悠揚婉轉的牧歌,在記憶的田野里輕輕吟唱。老家金塘墩,那小小的村落,像一顆遺世獨立的明珠,鑲嵌在山水的懷抱之中。村后的山坡上,幾株栗子樹,宛如忠實的守望者,歲歲年年,守望著這片土地,也守望著我兒時的歡樂與夢想。
每至秋意漸濃,栗子成熟的時節(jié),金塘墩的空氣里便氤氳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與期待。那幾棵栗子樹,似是知曉自己身負的使命,沉甸甸的果實掛滿枝頭,將樹枝壓得彎彎的,像是在向大地母親謙卑地鞠躬致意。我總會邀約上三五知己,這群小毛孩如同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小戰(zhàn)士,人手一根長竹竿,雄赳赳氣昂昂地向著栗子樹的領地進軍。一路上,山間的清風如同調(diào)皮的精靈,在我們身邊穿梭嬉戲,撩動著我們的發(fā)絲,也撩撥著我們的心弦。歡聲笑語灑落在蜿蜒曲折的山徑上,似是為這靜謐的山林奏響了一曲歡快的樂章。
站在栗子樹下,仰首望去,滿樹的栗蓬恰似一群身著綠色鎧甲的小精靈,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它們在微風中輕輕晃動身姿,仿佛在向我們這些不速之客示威。但我們豈會畏懼這小小的挑戰(zhàn)?小伙伴們個個摩拳擦掌,紛紛高舉長竹竿,朝著栗蓬奮力揮去。剎那間,“噼里啪啦”的聲響如同一串喜慶的鞭炮聲,打破了山林的寂靜,栗蓬好似雨點般紛紛墜落。然而,這看似輕松有趣的采摘過程,實則暗藏玄機。那些圓滾滾的栗蓬渾身布滿尖銳的刺,恰似一個個小小的刺猬,在我們熱情高漲地敲打時,不時會有栗蓬偏離軌道,“哐當”一聲砸在腦袋上,或是在我們彎腰撿拾時,悄無聲息地扎進小手。我也曾不幸被栗蓬擊中頭部,那一刻,一陣劇痛如電流般傳遍全身,眼前瞬間金星亂冒??晌抑皇蔷o咬嘴唇,將淚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因為在我們心中,與那即將入口的栗子的香甜相比,這點皮肉之苦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采擷下的栗蓬被我們小心翼翼地聚攏在一起,接下來便是一場與栗蓬“斗智斗勇”的艱難戰(zhàn)役,只為讓那美味的栗子展露真容。我們先用稚嫩的小腳輕輕踩住栗蓬,每一腳下去都需拿捏好分寸,好似在走鋼絲的藝人,生怕稍有不慎便會傷了栗子嬌嫩的身軀。取出栗子后,再用小刀在栗殼上謹慎地劃開一道細口,這一動作必須全神貫注,仿佛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寶,力度的把握極為關鍵,深一毫則損其肉,淺一毫則難以剝開。處理妥當?shù)睦踝颖惠p輕放入早已備好的灰堆之中慢慢煨烤。我們圍坐在灰堆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微微隆起的灰堆,耳朵敏銳地捕捉著灰堆里傳來的細微動靜,仿佛能透過那層層灰燼,瞧見栗子在其中逐漸蛻變,由生澀變得軟糯香甜。偶爾,幾縷淡淡的白煙悠悠地從灰堆中升騰而起,裹挾著栗子獨有的馥郁芬芳,絲絲縷縷地飄散在空氣中,瞬間如無形的絲線,緊緊地拴住了我們的味蕾。
終于,在漫長的等待后,栗子煨熟了。我們急不可耐地用樹枝將栗子從灰堆中小心翼翼地撥弄出來。此時的栗子,外殼已微微綻裂,露出內(nèi)里金黃色的栗子肉,恰似一個個嬌羞的少女,半遮半掩地散發(fā)著迷人的光暈。輕輕褪去外殼,那層輕薄如紗的膜衣也隨之飄落,一顆圓潤飽滿、散發(fā)著誘人光澤與醇香甘甜氣息的栗子便完整地呈現(xiàn)在眼前。放入口中,緩緩咀嚼,軟糯的口感與香甜的滋味在舌尖上徐徐散開,如同一股暖流,瞬間傳遍全身,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沉浸于這美妙絕倫的味覺盛宴之中。那是一種無法用筆墨形容的滿足與幸福,仿佛所有的辛勤勞作與漫長等待,都在這一瞬間獲得了最完美的饋贈與回報。
就這樣,在無數(shù)個秋日里,這些經(jīng)灰堆火精心煨制的栗子,如同忠誠的伙伴,默默陪伴我度過了那段天真無邪的童年歲月。在那些簡單純粹、無憂無慮的日子里,栗子的味道不僅僅是味蕾上的享受,更是情感的深厚寄托,是對故鄉(xiāng)山水、對兒時伙伴、對那段一去不復返的美好時光的深深眷戀與懷念。它見證了我與小伙伴們在山坡上的追逐嬉戲、歡聲笑語,見證了我們在成長途中的每一個細微的足跡與蛻變。
后來,我告別了那熟悉的小山村,背上行囊,踏入了繁華喧囂的都市,開啟了追尋夢想的漫漫征程。城市的霓虹燈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喧囂與繁華如潮水般將我淹沒,逐漸取代了山村的寧靜與質樸。然而,每當秋風瑟瑟,栗子成熟的季節(jié)悄然來臨,心中那根思念故鄉(xiāng)栗子樹的弦便會不由自主地輕輕顫動。那山坡上的栗子樹,那打栗蓬時的激情與歡樂,那灰堆旁滿心期待的守望,還有那栗子入口時的醇香甘甜,如同永不落幕的電影,在我的腦海中循環(huán)放映,清晰如昨。
在城里的街頭巷尾,偶爾也能邂逅賣栗子的小攤。那炒熟的栗子散發(fā)著陣陣誘人的香氣,吸引著過往路人紛紛駐足品嘗。我也曾懷著一絲期待,買下一些來重溫兒時的味道,可終究發(fā)覺,它們?nèi)绷诵┦裁?。那是用現(xiàn)代化的爐灶炒制而成的栗子,雖然口感也有幾分相似,但卻全然沒有了童年時灰堆火煨栗子的那份獨特韻味,那份蘊含著泥土芬芳、飽含著童年歡樂與故鄉(xiāng)深情的獨特氣息。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我在人生的旅途中歷經(jīng)了無數(shù)的風雨洗禮。有時,道路荊棘叢生,我在挫折與困境面前感到迷茫失措,如置身于茫茫黑夜,找不到前行的方向;有時,遭遇傷痛與困惑,內(nèi)心的痛苦如洶涌的波濤,幾近將我吞噬。但每當憶起老家山坡上的栗子樹,想起曾經(jīng)為了品嘗那一口栗子而不懼艱辛、勇往直前的自己,心中便會有一股熾熱的力量如火焰般熊熊燃起。恰似當初面對渾身是刺的栗蓬時那般,雖會受傷流血,但只要心中那份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如磐石般堅定不移,只要那份純真質樸的初心永不磨滅,那么,無論風雨如何肆虐,無論黑夜多么漫長,幸??倳缋杳鞯氖锕?,穿透重重陰霾,灑落在我們的生命旅程之中。
故鄉(xiāng)的栗子樹,童年的栗子香,如同一首悠揚的老歌,在歲月的琴弦上輕輕彈奏,余音裊裊,不絕如縷。它是我心靈深處的一片凈土,是我在這紛擾塵世中永遠的避風港。無論未來的路通向何方,無論人生的舞臺如何變幻,那栗香悠悠的歲月,將永遠鐫刻在我的心間,成為我生命中最寶貴、最璀璨的一抹亮色,給予我無盡的力量與勇氣,去擁抱生活,去追尋那心中的夢想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