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輕風(fēng)拂過(散文)
風(fēng),緩緩地吹來,到達村莊。我推開厚重的大門,想讓它擠進來,和我說說悄悄話。它輕輕劃過我的肩頭、我的臉龐,就如同劃過水面似的輕盈,我感覺到了它的清涼,感覺到了詩意的渺遠。倚著門扉,我就像那個定格在時光深處的庾郎,不想把將憂傷的情懷帶給門外的人,只想用羌笛和琴箏描摹出內(nèi)心的波瀾。然而,已經(jīng)走出了詩歌意境中的自己,卻完全蛻變成了一個癡人。
光禿禿的杏樹佇立在院墻邊,將花的浪漫甩給了春天,將果實的香氣和綠意交給歲月。此時的它們完全蛻變成了一個心口合一的禪者,在俗世的街頭修行——紛繁的世界,向人們講述著一個個昨天與今天的故事。
忍耐不住寂寞的狗兒汪汪叫,張開羽翼的雞兒昂頭展示自己的威嚴(yán),昨天、今天和明天的轉(zhuǎn)換變成了被蔑視的話題。水,在盆子里打著旋兒,飼料在盆子里零零亂亂。它們的世界,它們雜亂無章的生活,就是在幾米寬的地方安閑自在,即使歡呼雀躍,也永遠走不出這個有限的場地。它們的生命,永遠被禁錮在這里,這里包含了它們心中的山高水長和天涯海角。
我不知道這樣的名詞能否被它們接受,然而,與世事紛擾中苦苦掙扎的我們,難道不也是被封禁在心靈的小圍欄中難以自拔?眼前的生命,至其一生,或許永遠不能擺脫這堵院墻、這條街道、這個世界中的四季輪回——一片菜葉,一瓢清水,或許就是它們心中最大的滿足。我靠近它們,它們就會昂起頭,開始歌唱;離開它們,它們就完全沉醉于自己的角色……
于是,我又回到大門前,讓柔柔的風(fēng)吹開心中的快樂。病懨懨的身體倚靠著門扉,其實,自己的世界能比這些沒有思考、沒有欲望的禽畜們大不了多少。那些紙頁和屏幕上的圣境又何其遙遠,那些是自己的渴望不能到達的地方。閉起眼睛,讓思緒的射線飛向遠方,讓那些儲藏在心內(nèi)的地名被一個個穿透,讓歷史和現(xiàn)實的軌跡交錯。綿延的雪山,巍峨的高樓,寧靜的道觀,恢宏的禪寺……我相信那些催動文字靈魂的人,那些騎著驢子拿著毛筆的詩人抵達過。于是,那些動人心魄的文字在歷史的長河中波濤洶涌,綿延不絕。
然而,那些來自天上的文曲星高懸歷史的長空,或者貯藏在圖書的扉頁里,我想打開,想讓照耀我的陽光把那些文字點上美艷和輝煌。那富麗堂皇的書架上,墨香融合暖暖的氣息穿過時空隧道,好似撲面而來,但實際上我和它隔著距離。于是,我有些哀婉的情思,固定在眼前的街道上,固定在地面上的水凝結(jié)成的冰絲上。盡管遲子建的筆,曾經(jīng)帶著溫婉的思緒在其靈魂上駐足,并且把它拉長成優(yōu)雅的詩行。可現(xiàn)在,它卻淪落成了像我一樣平凡,走出藝術(shù)的殿堂,化作地面上的小小的平常,是幸運還是不幸呢?它平躺在我眼前,房屋的影子籠罩了它的全身。它平靜地接受著風(fēng)的溫婉,這個與冷峻相對應(yīng)的詞語,本來應(yīng)該在這個季節(jié)考驗人的感官,不知為啥卻總讓人感覺不到。
這就是深冬之后的街道嗎?這就是大雪過后的街道嗎?盡管雪也只能作為幻想和期待在腦海中徘徊,可我們的心中真的渴望它的狂舞,就如同去年的那場雪。雪是有靈性的,也是宇宙天地中最讓人心動的美人。她不僅會在安徒生的童話中陪伴白雪公主,還會在喜馬拉雅的山頂俯瞰護衛(wèi)著腳下的精靈,還會在金庸、古龍的筆下去雕塑一個個大俠?;蛟S,它在林海雪原里陪伴英靈拉著家常,或許它在漠北諦聽著大雪滿弓刀的悲壯,或許,它被阻隔在長城之外,欣賞著大漠孤煙直的壯麗圖景。
風(fēng),弱弱的,來自大觀園的月亮門內(nèi)嗎?是否在扶著一個氣若游絲的美人悵望天穹嗎?它的弱,她的柔,就如同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這是她的魂與我們這個世界的心靈對話,是一個古典凄美的形象,在現(xiàn)代世界街衢尋找歸宿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每一個人的靈魂在顫抖。
我們咀嚼著其中的滋味,心靈在現(xiàn)實與典籍中穿梭。柔弱的風(fēng),吹不起半點的漣漪。心中有點悵然,仿佛走過了這個季節(jié),踏入春或秋的門檻。熱,真的有點熱,脫掉身上的棉襖,讓這種溫良的氣息暢快地鉆進衣服里,把體內(nèi)蒸騰的熱量帶出來。
風(fēng),帶著陽光的色彩晃著我的眼睛,我不敢與其面對,不敢暢快地面對空闊的天空。沒有絲絲縷縷的云彩,沒有跨越長空的飛鳥。這樣蔚藍澄澈的天空,是用來映襯萬里之遙的陽光雪嗎?是不是有了余秋雨先生的腳步,是不是才情橫溢可以踏出人類靈魂震顫的水花?我們這里不是沙漠,沒有王維詩畫跨越的界限,更沒有聞名世界的古城遺址續(xù)寫壯美的華章,可這里的每一個房屋,每一條街道,都在展示著現(xiàn)代農(nóng)村人平和安逸,幸福的生活。
白楊鐵的大門敞開著,門里西邊主房安靜地佇立著。主房前面的平臺上,玉米囤吐露著金黃,像晚霞一樣的顏色,把人的眼睛迷醉。那一顆顆黃燦燦的玉米就像珍珠一樣,直戳戳地晃入人的心里。他每天對著朝露和晨曦對話。躍動的靈魂,仿佛有說不完的心理話。
我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這些種子在歲月的挾持下跳躍到謝晉導(dǎo)演面前,他會不會用時代的話語和鏡頭,將他們的心事描繪出來。是不是有仲星火和張瑞芳靠在囤子上重新演繹二十一世紀(jì)的新農(nóng)村的生活呢?是不是我的想法太可笑,是不是脫離了這些事物本身的純美境界?
可惜,謝導(dǎo)走了,他的描繪農(nóng)民生活題材的作品,也進入了歷史的記憶。當(dāng)我們面前的冬天和冬天里的故事,背離了我們的淳樸善良,走向庸俗實用和拜金主義的時候,才真切感受到一個時代,一位杰出藝術(shù)家的錘煉是多么不容易。
柔弱的風(fēng)是純潔的,聞不到銅臭氣,更沒有污濁和郁悶。它只是撩開了衰草的葉子,微微喚醒了掛在枝條上沉睡的樹葉。我抬起手,想讓它劃過我的指尖,飛過我的耳邊,更想把它保存到內(nèi)心里,與那些詩句文辭交匯在一起,在蔚藍色的上空追尋那輪橘紅色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