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 愛心】記憶中的蛋炒飯(散文)
一勺豬油,一個雞蛋,在這看似簡單的食材碰撞之中,那滿嘴噴香的蛋炒飯,承載著我童年最為珍貴的記憶。那獨特的香味仿佛擁有穿越時光的神奇魔力,每當(dāng)在腦海中浮現(xiàn),都能將我瞬間帶回到那段天真無邪的往昔歲月。
兒時,家境的貧寒是生活給予我們家庭的嚴(yán)酷考驗。平日里,那些粗茶淡飯宛如一個個單調(diào)乏味的音符,拼湊成了一首讓人興味索然的“飲食之歌”。清可見底的米粥,毫無滋味的咸菜,還有那口感粗糙、難以咀嚼的粗糧窩頭,每一口的吞咽都好似在挑戰(zhàn)著我的味蕾極限,使我對吃飯這件事充滿了抵觸與反感。有時候,我甚至任性地選擇絕食,以此來宣泄內(nèi)心對這種飲食狀況的強烈不滿。這可把家里掌管廚房的奶奶給急壞了,她那滿是憂慮的眼神和焦急的神態(tài),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腦海深處。
奶奶總是身著那件洗得微微發(fā)白的圍裙,在那狹小而昏暗的廚房里辛勤忙碌著。廚房的墻壁被煙火熏得發(fā)黑,角落里雜亂地堆放著各種陳舊的炊具。然而,就是在這樣簡陋的環(huán)境之中,奶奶卻總能如變戲法一般,為我烹制出那碗香氣四溢的豬油蛋炒飯。
在一個看似平凡卻又滿懷期待的日子里,那粒粒金黃、香氣誘人的豬油蛋炒飯,猶如一位備受尊崇的貴賓,被端上了獨屬于我一個人的小餐桌。那獨特的香氣瞬間如潮水般彌漫了整個房間,宛如一場醉人的嗅覺盛宴,將我緊緊環(huán)繞。每一粒米飯都圓潤飽滿且晶瑩剔透,閃爍著迷人的金黃色澤,仿佛在默默訴說著奶奶的用心良苦與深切關(guān)愛。那濃郁醇厚的豬油香,與雞蛋的鮮香完美融合,僅僅是聞上一聞,便讓人饞涎欲滴。在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都停止了運轉(zhuǎn),唯有我與這碗蛋炒飯深情相對。
我一直覺得那張八仙桌高高聳立,仿佛是大人們專屬的神秘領(lǐng)地,充滿了未知與威嚴(yán)。而我眼前的小餐桌,則顯得過于低矮,似乎難以承載我童年時期的夢想與渴盼。從矮矮的小板凳到稍高的四尺凳,這看似短暫的距離,卻仿佛跨越了一代人的成長歷程。在那張八仙桌上,大人們的菜肴對于我而言,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我甚少去關(guān)注他們在吃些什么。而在我自己的蛋炒飯里,那些被奶奶細(xì)心夾進(jìn)去的青菜、蘿卜,卻總是被我執(zhí)拗地晾在一旁。因為那時的我,固執(zhí)地認(rèn)為奶奶常常掛在嘴邊的“青菜蘿卜營養(yǎng)好”,不過是哄騙我乖乖吃飯的善意謊言。
然而,奶奶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耐心與過人的智慧。漸漸地,她敏銳地察覺到了我對蛋炒飯單一味道的厭倦。于是,她開始不斷地推陳出新、變換花樣。奶奶烹制的蛋炒飯逐漸豐富多樣起來。有時,鮮嫩多汁的西紅柿?xí)尤肫渲?,為炒飯增添一抹亮麗的紅色以及酸甜可口的滋味;有時,清新翠綠的青菜會融入進(jìn)來,帶來大自然的清新芬芳;又有時,口感扎實的豆腐干、咸香誘人的咸肉會與米飯巧妙地交融在一起。每一口品嘗,都是全新的美妙體驗。那些五彩斑斕的食材,在奶奶的巧手下,幻化成了一幅幅令人垂涎的美味畫卷。色澤誘人,味道絕佳,著實讓我幸福地度過了好幾年。在那些年里,奶奶的蛋炒飯就如同我童年時期最為美味的珍饈,每一口都飽含著溫暖與愛意。
記得有一回,外面下起了傾盆大雨。奶奶為了能給我做蛋炒飯,竟冒雨前往鄰居家借雞蛋。當(dāng)她歸來時,渾身已被雨水澆透,可她卻顧不上更換衣物,便一頭扎進(jìn)廚房為我忙碌起來。當(dāng)那碗熱氣騰騰的蛋炒飯端至我面前時,我的眼眶不禁濕潤了。
可是,時光的車輪無情地滾滾向前,從不為任何人稍作停留。隨著歲月的悄然流逝,我逐漸長大,懷揣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與夢想,離開了那個充滿溫馨與回憶的小村莊,走進(jìn)了城市的喧囂與繁華,進(jìn)城入學(xué)。城市的生活雖然豐富多彩,但每當(dāng)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之時,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奶奶那充滿煙火氣息的廚房,想起那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蛋炒飯。然而,由于學(xué)業(yè)的繁忙以及距離的阻隔,回老家的次數(shù)變得越來越少,品嘗奶奶親手制作的炒飯也慢慢演變成了一種難以企及的奢望。每當(dāng)思念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頭,那熟悉的味道仿佛就在舌尖縈繞徘徊,心中便會涌起一股深深的眷戀與無奈。
歲月匆匆,回首往昔,已是物是人非。奶奶已然離去多年,那些曾經(jīng)與奶奶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如今只能在記憶的深處苦苦尋覓。我甚至還來不及向奶奶請教,蛋炒飯到底是應(yīng)該先炒蛋還是先炒飯,自己便倉促地成為了父親。在成為父親的那一刻,我才更加深切地體會到了奶奶當(dāng)年的辛勤操勞與默默付出,也愈發(fā)懷念那碗飽含著她無盡關(guān)愛與深情的蛋炒飯。
為了追尋那份失落已久的味道,我嘗試了無數(shù)次,渴望能夠重現(xiàn)奶奶的蛋炒飯。配菜的挑選和制作過程我也愈發(fā)精益求精,臘肉、香腸、胡蘿卜被精心切成丁狀,冬筍、瘦肉被仔細(xì)改刀成細(xì)絲。熱鍋倒入油,放入蛋黃與米飯均勻翻炒,最后再用蔥花或生菜加以點綴。每一個步驟,我都謹(jǐn)小慎微,如同在完成一項神圣而莊嚴(yán)的使命。盡管女兒連連夸贊,說我燒的蛋炒飯鮮香可口、久吃不膩,但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終究不是兒時品嘗過的那個味道。
我始終想要弄明白奶奶的蛋炒飯?zhí)貏e好吃的緣由,卻一直未能尋得確切的答案。是因為那獨特的配方?是奶奶對火候恰到好處的掌控?還是因為奶奶對我那份深沉而真摯的愛?或許,這將會是一個永遠(yuǎn)無法解開的謎題。但我深知,那碗蛋炒飯所承載的,遠(yuǎn)遠(yuǎn)不止是美味,更是奶奶對我的悉心呵護(hù)與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是家的溫暖,是愛的傳遞。
幾日前,我因公出差到揚州。揚州的炒飯舉世聞名,懷著對美食的殷切期待,我特意尋了一家門面寬敞、裝潢雅致的飯館坐下,興沖沖地點了一份蛋炒飯。半小時過后,炒飯被端到了我的面前,潔白的米飯,鮮紅的火腿,再加上金黃的玉米粒,初看時的模樣的確令人心生歡喜。然而,當(dāng)我拿起勺子,滿懷期待地扒開飯粒時,卻看到了那刺眼的豌豆。
那一刻,我的心中頓時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與失望。豌豆,這個我自幼便懼怕的食材,瞬間打破了我對這碗揚州炒飯的所有美好幻想。我一口未動,便起身離開,從此再不想觸碰揚州的炒飯。揚州人或許并不知曉,我從小就對豆子心存恐懼。他們精心烹制的炒飯,在我眼中,僅僅因為那幾顆豌豆,便喪失了全部的魅力。
這時候,我終于明白,唯有真心愛我、懂我的人,才會依照我的口味,烹制出最香醇美味的蛋炒飯。那熟悉的味道,那濃郁的愛意,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被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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