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茶座風(fēng)云(小說)
茶座風(fēng)云
作者:稀土
在首都某中級法院的一樓大堂,嘿,那布置得跟星級賓館似的。咱坐在這茶吧的藤椅上,喝著一杯綠茶,雖說比不上奢華茶館大玻璃窗旁那軟軟的沙發(fā)套舒服,也看不見小夜曲中那舞動著高挑裙邊的侍女搖曳生姿,可也有著消磨周末夜晚的愜意勁兒。外面的喧囂和細雨,都被擋在外頭,這兒啊,真是候?qū)徯蓓暮玫胤健?br />
正美著呢,耳后突然傳來一聲“我告你”,那語調(diào),又硬又沖,嚇得我這小心肝直顫悠。
回頭一瞧,一個禿頭的背影氣沖沖地過來。這人還沒坐下呢,就陰陽怪氣地嚷嚷開了。
“京城就是京城,膽子小的在這兒沒法混!年輕時學(xué)法律,老師講:‘國家可以成為理論上的民事被告’,在這國務(wù)院的部委當(dāng)被告也不稀奇。”這禿頭律師啊,好像肚子里有倒不完的苦水?!拔腋婺恪保@可是法治社會的標志性語言,那得是有勇有謀的人才敢說的。
告你自然有告你的緣由,被告也有被告的道理。
這時,大嘴律師向禿頭點了點頭,回敬道:“長春三萬貫,國企怕‘婆婆’,千里走單騎,拼命破爛王,查封又扣押,完璧歸了趙?!?br />
法律就像那無色、無味、中性的水。泡上綠茶,才有了滋味,得細細品,慢慢琢磨。
靠訴訟謀生的律師,咱就叫他們“訟師”。有少數(shù)出類拔萃的,把訴訟當(dāng)“副業(yè)”,可就算這樣,非訴業(yè)務(wù)也還是離不開訴訟這“雙胞胎”。
這不,四位京城大腕湊一塊兒了,中午這一個時辰,足夠他們暢所欲言。
這四人啊,碰上了三個刑事案,話題慢慢就上了道。禿頭律師先開了口,說警察以犯罪涉嫌人涉及國家秘密為由不批準會見,逼得他打了一場狀告國家保密局不審查涉案國家秘密等級行政不作為的行政訴訟案件。這真是正義膽邊生,心虛怕上頭。哪兒有不平,哪兒就有他。這不,還以政協(xié)委員的身份寫了影響性訴訟的提案,想促進立法進程。
哦,原來如此,大伙這才明白為啥一進門他就沖著黑暗喊“我告你”。大家都盼著這律師事業(yè)節(jié)節(jié)高,少不了靠訴訟攢攢能量,勝敗都能激發(fā)斗志,跨過一道道“坎”,做個實實在在的權(quán)利斗士。
大嘴律師喝了一口濃濃的龍井,吧嗒了兩下那外翻多肉還沒啥血色的嘴唇,綠豆眼隨著語速眨呀眨:“咦——喝茶還是沒有喝酒過癮呀!”這說話口音又重又拉腔,要是再敲幾下梆子,簡直就是在唱豫劇,河南式的幽默十足。
“許霆盜竊案曾經(jīng)引發(fā)口水戰(zhàn)成河,馬克東詐騙‘懸案’謎底還沒揭開,不知道全國十三萬律師有幾成還堅持無罪?”
大頭律師那超群的記憶力,和他冬瓜腦袋上那幾根黑粗亮的毛發(fā)可不相稱。沒等別人插話,就抑揚頓挫地說道:“許霆案是法律專家見怪不怪的犯罪,馬克東案屬于老百姓見怪不怪的犯罪。”
“怪論!”大嘴律師對這早就習(xí)以為常,只是一直想弄明白為啥這個怪人能一字不落地背下刑法。
這一“怪叫”,驚動了有點分神的大腚律師,他趕緊扭動大屁股轉(zhuǎn)入正題,“我說一個案例,請你們倆判斷一下是哪種見怪不怪的犯罪?”
這案例的敘述那是相當(dāng)有講究,最高人民法院的案例集有規(guī)范的表述版本,基層法院也有求真務(wù)實的寫法,律所還有各種風(fēng)格的起訴狀。大腚律師講故事的本事在圈里那是沒話說。不管是簡單明了還是化簡為繁,不管是繪聲繪色還是按程序報告,足夠的信息量讓人有足夠的信心去大膽判斷。為了配合這茶館悠閑淡雅的格調(diào),這案情大概是這樣:某單位差旅費報銷制度規(guī)定,出差或在外職工每天能報銷120元房費;一職工重病在外地住院14個月后去世;家屬以每月150元的價格租了間民房;用假發(fā)票報銷的住宿費和實際支出相抵,盈余48300元,這貪污的標的性質(zhì)、標準差異的追責(zé)影響度可就有的琢磨了。
大腚律師腦筋轉(zhuǎn)得快,剛才還在幻想上果碟和分茶的兩位服務(wù)生誰更水靈,紅裙子是不是比白裙子更嫵媚,轉(zhuǎn)眼就用正規(guī)標準的法言法語把這案情給講了。
壺里的茶色淡了些,和屋頂?shù)纳錈艄馊谠谝黄?,熟悉但叫不上名的背景音樂正好蓋住了雨點打玻璃的聲音。三位律師各自調(diào)整了坐姿,大嘴的小綠豆眼直勾勾的,顯然在思考。大頭用小動作掩飾著自己的想法,斜靠在軟面包沙發(fā)里,和在法庭上正襟危坐的形象完全不同。
對律師來說,是非判斷更多是對心理素質(zhì)的考驗,就像大腚律師判斷紅裙子好看還是白裙子漂亮一樣,只要不是“皇帝新衣”那樣的陷阱,就沒有對錯,只有誰的說服力更強。從這角度看,找答案還是個輕松的事兒,體現(xiàn)著律師職業(yè)的自由屬性。但對于國家政法機關(guān)那些肩負保家衛(wèi)國重任的公務(wù)員來說,他們可不常在理論上鉆牛角尖,像馬克東案那樣主動出擊還是像許霆案那樣被動防守,不只是一種態(tài)度,更是一種社會價值取向。這不就像莊子說的“你不是魚怎么能知道魚的想法”。
琢磨了好久,三人話鋒一轉(zhuǎn),都覺得新聞媒體的力量不容小覷,大量披露現(xiàn)實案件推動了立法進程。
外面的雨停了,微風(fēng)帶著青草味吹過來,眼睛都亮堂了不少。周五的空氣清新得很,人也輕松自在,下午的大戰(zhàn)就要開場,主角們從容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