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風(fēng)骨】斬鬼將軍(小說)
一、血腥屠城
大別山,西連伏牛山,東延霍山,雄峙于鄂豫皖三省邊界。
立煌城,位于大別山區(qū)天堂寨以北,交通不便,人口稀少。
一九四三年一月二日上午,四架日機(jī)盤旋在立煌城上空,瘋狂地擲彈掃射。
立煌城內(nèi),陷入了一片火海。
次日凌晨,西路日軍一個大隊抵達(dá)立煌。
為割斷抗日武裝與當(dāng)?shù)厝罕姷穆?lián)系,日軍實行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在立煌城內(nèi)開始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金小鳳的父母皆死于日本鬼子的刺刀之下,現(xiàn)在,家中只有她哥哥金飛龍與她相依為命。
聽到外面的槍聲,金飛龍立刻背著金小鳳爬上了院中的一棵大樹,一起藏身在樹頂茂密的枝葉叢中。
不消片刻,一群日本兵氣勢洶洶地破門而入。
一場翻箱倒柜后,日本兵陸續(xù)離開。
兩人還沒來得及松口氣,走在最后的一個日本軍官忽然停下腳步,驀然轉(zhuǎn)身,徑直走到院中的大樹底下,慢慢仰起頭,目光森寒地望向了大樹的樹頂。
金小鳳嚇得一激靈,心慌慌地抬手捂住了嘴。她身邊的樹枝隨之一顫,震落了幾片葉子。日本軍官立刻持槍對準(zhǔn)樹頂,用生硬的中國話大聲吆喝道:“樹上的什么人?快快的下來!”
金小鳳驚恐到了極點,身子抖得如篩糠一般。金飛龍急忙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樹下的日本軍官沒見回應(yīng),繼續(xù)大喊道:“再不下來,我就開槍了!”
金飛龍雙眉緊蹙,將嚇得瑟瑟發(fā)抖的金小鳳緊緊摟在懷中。
砰!砰砰……
樹下的日本軍官朝樹頂胡亂地連開數(shù)槍,見樹頂依然沒有動靜,皺了皺眉,又想繼續(xù)開槍,一個日本兵忽然跑進(jìn)了院子,氣喘吁吁地喊了聲“報告石井隊長”,隨即在日本軍官的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被稱作“石井隊長”的日本軍官點了點頭,立刻收起槍,跟著那日本兵急匆匆地跑出了院子。
金小鳳長長地吁了口氣,急忙道:“哥,鬼子走了!”
見金飛龍沒有反應(yīng),金小鳳扭頭一看,只見金飛龍面色慘白,整條左臂已經(jīng)被鮮血染透。金小鳳大驚失色,沒等她繼續(xù)問,金飛龍驀然松開了手,身子往后一仰,從樹頂重重地?fù)涞聛怼?br />
金小鳳看得心膽俱裂,不顧身子與樹干摩擦的劇痛,心急如焚地抱著樹干從樹頂滑落,發(fā)瘋似地?fù)涞乖诮痫w龍身前,眼淚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撲簌簌滾滿雙頰。
金飛龍掙扎著站起身,捂著血流不止的左臂安慰道:“別哭了,只是被子彈擦掉了一點皮,死不了!你再以淚洗面,臉上剛涂的那些泥灰又洗沒了。你恢復(fù)了女兒家的俏麗模樣,如果被鬼子看到,還不得遭殃?不行,今天,我必須將你好生‘打扮’一下?!?br />
金小鳳破涕為笑,嗔道:“剛才命都差點沒了,還有心笑我!”
金飛龍正色道:“我可不是開玩笑,鬼子都是畜生,絕不能讓他們看見你的真面目!”
兩人返回屋里,金小鳳先給金飛龍受傷的左臂仔細(xì)包扎了一下。隨后,金飛龍把食油和鍋底灰調(diào)和在一起,將金小鳳涂得面目全非。
此刻,城里橫行無忌的日本兵正在挨家挨戶地“清場”,欲將城里的百姓全部趕出家門。那些不愿搬遷的,不管男女老少,皆慘死在日本兵的刺刀下。
立煌城里亂成一團(tuán),金小鳳與金飛龍?zhí)映黾议T后,很快便被慌亂的逃亡人群硬生生地沖散了。
二、林中相遇
籠罩在云霧中的大別山延綿起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山下的一片樹林里,陽光刺穿重重疊疊的枝葉,將林中地面割得支離破碎。
金小鳳踩著一地的枯葉,失魂落魄地走在樹林里。走著走著,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在前面不遠(yuǎn)處的一棵大樹下,閃耀著一抹刺眼的寒光。
金小鳳輕手輕腳走上前,慢慢俯下身,輕輕撥開了遮住寒光的枯葉。
一把漆黑的大刀,赫然映入了金小鳳的眼簾!
這是一把奇怪的大刀,刀身漆黑如墨,流閃著一抹怵目的寒光。纏著紅布的刀柄處,鑲嵌著一顆血紅的五角星。
金小鳳看得心突地一跳,剛想撿起大刀,驀覺腕上一緊,定睛一看,腕上多了一只血淋淋的手!
金小鳳嚇得大叫一聲,拼命掙扎著,沒有將手掙脫,卻從大樹后面拖出了一個人。
一個滿身是傷的血人!
金小鳳嚇得魂都飛了,驚叫著拼命扳開腕上的血手,轉(zhuǎn)身欲逃,卻被此人又抓住了一只腳腕。
金小鳳兩腿一軟,撲通跌坐在地上,顫聲道:“你……你究竟是誰?”
血人吃力地爬到金小鳳面前,聲音嘶啞地道:“老鄉(xiāng)別怕,我是大別山上的游擊隊員,專門打鬼子的游擊隊員?!?br />
金小鳳驚恐地盯著血人,見他身上穿著破爛的百姓衣服,半信半疑地問道:“你此話當(dāng)真?”
血人道:“當(dāng)然是真的!我叫鐘冷山,昨晚去城里勘察敵情,回來時遭到了鬼子的追殺,受傷后才躲在這里。近日,我們山上的抗日游擊隊經(jīng)常下山打炮樓、拔據(jù)點,打得日軍心驚膽戰(zhàn)。他們被我們嚇破了膽,也更加慘無人道地屠殺我們被俘的隊員。就在不久前,我們?nèi)爢T因負(fù)傷不幸落入敵手,鬼子將他們五花大綁,投入了三口大水缸,然后在大水缸四周堆滿了干柴,點燃煮水。三名隊員先是凍得半死,后被活活煮死?!?br />
金小鳳聽得怒火中燒,咬牙切齒道:“我也要加入你們的隊伍,可以嗎?我叫金小鳳,我要和你們一起殺鬼子!”
“當(dāng)然可以!”鐘冷山撿起地上的大刀,神情嚴(yán)肅地道,“它叫斬鬼刀,刀柄原本纏著白布,是被此刀主人的鮮血染紅的。此刀主人斬殺鬼子無數(shù),人稱斬鬼將軍。斬鬼刀之名,也是由此而來。”
說到這,鐘冷山驀覺胸口一陣劇痛,忍不住一陣猛咳。
金小鳳急道:“你沒事吧?”
鐘冷山道:“我沒事?,F(xiàn)在,你就是斬鬼刀的新主人。希望你能繼承斬鬼將軍的遺志,用它繼續(xù)砍鬼子,做個抗日的巾幗女英雄。”
“新主人?那你呢?莫非,你是斬鬼將軍的后人……”金小鳳話猶未了,樹林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激烈的槍聲,其中還夾雜著一陣陣混亂的吆喝怒罵聲。
“糟了,鬼子追來了!”鐘冷山臉色頓變,連忙將大刀遞到金小鳳手中,囑咐道,“記住,這把斬鬼刀刀柄上的五角星里,藏著一份重要的情報。你日后如果有幸能遇上我們游擊隊的隊伍,一定要將此刀送到他們手中,讓他們火速前來解救立煌城的百姓。”
金小鳳顫手接過大刀,急道:“現(xiàn)在鬼子來了,我們躲哪兒?”
鐘冷山轉(zhuǎn)頭四顧,指著身后不遠(yuǎn)處的一個大土堆道:“那邊有個大土堆,你快去土堆后面躲躲!”
金小鳳道:“那你呢?”
鐘冷山厲聲道:“別管我,你快過去藏好!”
“不行,我不能丟下你不管……”金小鳳話猶未了,鐘冷山的手中已多了一支駁殼槍,黑漆漆的槍口緊緊頂著他自己的太陽穴。
金小鳳駭然道:“你……你這是干什么?”
“你再不走,我就開槍自殺!”鐘冷山說話的時候,已將手指扣上了扳機(jī)。
“不要??!你……你別沖動!我都聽你的!”金小鳳心急如焚,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鐘冷山急道:“快去!記住,沒有親人在你身邊,斬鬼刀就是你的護(hù)身鐵將軍,你要利用它好好保護(hù)自己!”
金小鳳提著斬鬼刀,流著淚躲到了大土堆后面。她藏身后不久,樹林外的槍聲忽然停了下來。
三、鬼子入林
金小鳳在土堆后偷偷探出頭,憂心忡忡地望向鐘冷山,見他也爬到了大樹旁邊的一塊巨石后面,不禁暗暗松了口氣。
這時,樹林外的日本兵一窩蜂似地涌進(jìn)了樹林中,其中,兩個日本兵押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子走在最前面。
看到那年輕男子,金小鳳如墮冰窖,只覺手腳一片冰涼。那個被日本兵押著的年輕男子,竟是她的哥哥金飛龍!
望著朝林中步步逼近的日本兵,金小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走在金飛龍身后的,是一個日本軍官。
金小鳳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這個日本軍官,就是早上在她家院子里,開槍差點打死她哥哥金飛龍的那個“石井隊長”!
“我哥怎么搞的?怎么還是被這鬼子抓住了?”金小鳳目眥欲裂,急得快哭了。
這個“石井隊長”,就是上午帶著鬼子在立煌城里屠殺百姓的日本憲兵隊隊長石井一郎。
鐘冷山將目光移向金飛龍,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個疙瘩。
看此情形,金飛龍應(yīng)該是在給鬼子帶路。
鐘冷山心里很清楚,這片樹林后面,有一條通往大別山的小路。這條小路,也是通往山上游擊隊大本營最近的路。
金飛龍是當(dāng)?shù)氐陌傩?,?yīng)該熟悉這里的地形。他如果真的做了漢奸,此刻帶著鬼子穿過樹林,應(yīng)該就是想幫助鬼子搞偷襲,將山上的游擊隊打個措手不及。
不行!絕不能讓金飛龍帶著鬼子穿過樹林!
心念至此,鐘冷山毅然舉起手中的駁殼槍,偷偷瞄準(zhǔn)了金飛龍。
鐘冷山的一舉一動,皆看在金小鳳的眼中。
“他一定是懷疑我哥哥在給鬼子帶路!不,不可能!金家寨的男人個個都是熱血漢子,我哥哥也一樣,絕不可能是漢奸!”金小鳳越想越急,一顆心宛如在火中熏烤,烤得她痛徹心扉。
金飛龍領(lǐng)著鬼子走到離鐘冷山不遠(yuǎn)處的一棵大樹下,忽然停下了腳步。石井一郎立刻拔槍對準(zhǔn)了他的腦袋,厲聲大吼道:“你的,為什么不走了?”
金飛龍道:“方向不對,我們應(yīng)該往那邊走。不消片刻,我們就能走出這片樹林。樹林后面有一條小路,是通往山上游擊隊大本營最近的路!”
石井一郎沉思片刻,抬手在金飛龍肩上重重拍了一記,詭笑道:“吆西!今天,我們?nèi)绻晒ν狄u,你的,功勞大大的。只要你幫我們消滅了山上的游擊隊,皇軍的,重重有賞!”
“偷襲游擊隊?我哥哥他……他真的給鬼子當(dāng)漢奸了?”金小鳳聽到這,心里又驚又急,慌得不知所措。
四、引“鬼”入甕
見金飛龍領(lǐng)著鬼子朝通往那條小路的相反方向走去,鐘冷山頓時心頭一震,也不知金飛龍此舉,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沒等鐘冷山繼續(xù)細(xì)想,金飛龍已經(jīng)領(lǐng)著石井一郎從他面前不遠(yuǎn)處經(jīng)過了。接著,后面的鬼子陸陸續(xù)續(xù)皆跟了過去。
“莫非,他在樹林里設(shè)了圈套?”鐘冷山心念一動,還沒來得及細(xì)想,走在后面的一個日本兵忽然轉(zhuǎn)過身來,朝金小鳳的藏身處跑了過去。
“糟糕,難道她被鬼子發(fā)現(xiàn)了?”鐘冷山看得心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妙。
金小鳳更是緊張至極,兩只手緊緊握住了斬鬼刀的刀柄,手心里俱是冷汗。
日本兵徑直走到金小鳳藏身處的土堆前,忽然將手中的槍靠在土堆旁的一棵大樹上,隨后開始了解褲帶。
“原來,這鬼子是想小便!”鐘冷山立刻回過神來,不由暗暗替金小鳳捏了把冷汗。沒等他做出反應(yīng),驀見金小鳳從土堆后一閃而出,飛快地舉起那把黑沉沉的斬鬼刀,狠狠砍向了那日本兵的頭顱。
寒光忽閃,手起刀落。
那日本兵還沒來得及解開褲帶,頸上的頭顱已經(jīng)骨碌碌滾落在地。
日本兵無頭的尸身又站立了片刻,才直挺挺地?fù)涞乖谕炼焉希芰艿囊唤夭鳖i剛好對著金小鳳,不停地往外冒著血泡。
金小鳳嚇得一捂嘴,斬鬼刀脫手落地,筆直地插入了土堆中。她急忙用雙手緊緊握住刀柄,才堪堪穩(wěn)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子。
走在后面的兩個日本兵聽見動靜,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過身來,很快發(fā)現(xiàn)了站在土堆旁扶刀而立的金小鳳,立刻一起舉槍瞄準(zhǔn)了她。
鐘冷山來不及細(xì)想,立刻舉起手中的駁殼槍,對準(zhǔn)那兩個日本兵,啪啪就是兩槍。
兩個日本兵還沒來得及開槍,便一起應(yīng)聲而倒。
石井一郎聽見槍聲,立刻拔出了懸掛在腰間的武士刀,怒不可遏地將刀尖指著金飛龍,咬牙切齒道:“你的,良心大大的壞!”
金飛龍面不改色地道:“太君別急,我先給你看個好東西。”
石井一郎一怔,只見金飛龍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石頭。
“太君,這叫石頭雷,威力大大的!”金飛龍話音剛落,忽然飛快地拔掉了手中石頭雷的導(dǎo)火線,使勁扔向了石井一郎。
“八嘎!快,統(tǒng)統(tǒng)的趴下!”石井一郎大驚失色,急忙帶頭撲倒在地,順手拉了一個日本兵壓在他身上。
轟!
爆炸聲起,附近幾個來不及反應(yīng)過來的日本兵,皆被炸得血肉橫飛。
石井一郎哆嗦著手推開壓在他身上的日本兵,只見這日本兵后背被炸得血肉模糊,早已氣絕身亡。
這時,金飛龍已經(jīng)趁亂鉆進(jìn)了樹林深處,七拐八拐就沒了影。
“八嘎!混蛋!”石井一郎憤怒至極,氣急敗壞地朝樹林四周胡亂地連放了數(shù)槍。
轟!轟??!……
爆炸聲猝然四起,在鬼子中間炸開了花。
石井一郎瞬間被炸懵了。他不知道,剛才金飛龍扔給他的石頭雷,是當(dāng)?shù)匕傩沼檬^做的土炸彈,就是在石頭中間鉆個洞,洞里塞上火藥,中間弄上根火藥線做成導(dǎo)火線,便制成了威力無比的石頭雷。
除了石頭雷,當(dāng)?shù)匕傩者€用向日葵桿、水瓢或是葫蘆,裝上硫磺做成火藥,全都制成了土炸彈。
這片樹林里藏著許多土炸彈,都是當(dāng)?shù)匕傩諏iT為鬼子準(zhǔn)備的。
金飛龍與金小鳳在城里走散后,看到城里的逃跑者一個個皆被鬼子當(dāng)活靶活活射死。那些被活捉的,無謂人多人少,也一個個都死在了鬼子的刺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