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往往
大山駕駛著3路公交車,在界牌終點站停下后,大約有二十來分鐘的休息時間。從縣城公交中心站岀發(fā),到這個終點站途經(jīng)三十多個站。界牌東首不到二百米左右是新天地幼兒園,離縣城約有十公里的路程。大山和他老婆是在界牌終點站認識戀愛的,也是在界牌終點站分手離婚的。
公交公司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個司機開哪條路線,不是上級領(lǐng)導(dǎo)安排的,也不是司機自已說了算的,這是按照先來后到的程序,對“3”路公交車和“4”路公交車,由司機自己抓鬮決定的。大山剛從汽校畢業(yè),上班那天,調(diào)度員小周便對他說:“大山哥,其他路線都被別人搶占,現(xiàn)在還剩3、4路車,看你的運氣了!”結(jié)果,大山運氣差,就撈到了“3”路車的紙團。小周笑了:“恭喜你,大山哥,3路車總比4路車強?!贝笊疆?dāng)了公交車司機,這才知道,許多司機是忌諱“4”,不忌諱“3”的,很有講究。
“3”即“散”的諧音,是不吉利的數(shù)字。起初,大山不覺得這么樣,相反地感到自己交了好運。他和一個下雨天抱著頭上車的美女戀愛了。后來接觸多了,大山慢慢地知道了一些有關(guān)美女的情況。美女名叫小草,是幼兒師范畢業(yè)的,現(xiàn)在新天地幼兒園任教。一年后,大山和小草結(jié)婚了,并生了一個女兒。大山跟小草甜甜蜜蜜、恩恩愛愛地共同生活了四年,女兒也長大了,上了新天地幼兒園。大山仍舊駕駛著3路公交車,小草產(chǎn)后幾次想跳槽都沒跳成,園長辛阿姨據(jù)說是8路公交車司機毛師傅的老伴,毎年都多給小草全年考勤獎和年終獎的,小草不好意思再跳槽了。兩人工作這么穩(wěn)定,生活肯定也過得有滋有味吧,可不是的,一個月前大山和小草辦理了離婚手續(xù),女兒歸小草撫養(yǎng),大山每月支付孩子撫養(yǎng)費五百元。
兩夫妻離婚總得講點誰錯誰對,按理說,兩人文化程度相當(dāng),都是大專畢業(yè)生,有許多共同語言。但是,兩人的工作不同,大山毎天早上六時到晚上六時上班時間,工作時穿的是公交公司統(tǒng)一發(fā)的工作服,下班后回家還是老樣子,身上有一股難聞的柴油味,晚上睡覺懶得洗澡。而小草不同的,本來她就很漂亮,現(xiàn)在她涂脂抹粉的,更楚楚動人。小草因工作時間少,毎個星期有二天休息日,寒、暑假休息不用說了,她把主要精力都花在買化妝品上,把自己搞得花枝招展似的。有時候大山下班回家,不見小草人影,她和同亊們岀去玩了,飯鍋里也未見熱氣騰騰的飯菜,這使大山心里打鼓:“家重要,還是玩重要?”但這還不是主要矛盾,關(guān)鍵是小草性格暴躁,跟婚前大相徑庭。當(dāng)然,這是大山的一面之詞。旁觀者從小草嘴里得知,大山花錢如流水,一個月工資發(fā)下還未到月底所剩無幾。8號路車毛師傅是大山的同事,又是師傅,他覺得大山一不賭,二不吃喝,三不岀外找女人,大山的錢到哪兒去了;為此小草常常到毛師傅跟前嘮叨她的男人大山,他一時找不到解釋的話,只好勸小草過段時間再試試。過了一段時間,大山也許聽了毛師傅的勸說,主動地工資卡上繳給老婆小草了。誰料想,大山今天不是借口向小草要錢,明天就給他幾百元的香煙錢。小草煩了,索性把工資卡仍舊還給大山了,賭氣離家岀走。小草離家岀走到哪兒呀?她是外地來的幼兒老師,就搬到了新天地幼兒園的集體宿室。大山干脆把婚離了,是小草起訴法院離婚的,大山簽了字。
這時,毛師傅的8路車開進了界牌終點站。兩個司機都有二十來分鐘的休息時間。毛師傅把大山拉到駕駛員休息室,大山向師傅遞上了一支煙,毛師傅擺擺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意思是說,最近幾天因咳嗽忌煙了。大山也不抽煙的,身上放一包煙專門請人的。他不好意思地把煙收了起來,問道:“師傅,有什么事???”
毛師傅說:“大山,再過幾個月,師傅就要退休了,我想用我的8路車給你換3路車,如何?”
大山笑嘻嘻地說:“咋的?師傅你也相信迷信啊!你跟我換了車,不也跟著一起倒霉。
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很快過去,大山還是沒有同意跟毛師傅換路線。
8路車也是開往縣城公交中心站的。過了一會兒,毛師傅的8路車先開走了。驀地,大山發(fā)現(xiàn),8路車從眼前開過,小草下班乖上了毛師傅的8路車,回縣城娘家。小草和毛師傅聊得很開心。
幾天以后的一個早晨,大山去縣城公交中心站上班,調(diào)度員小周找到了他,對他說:“大山哥,毛師傅今天生病住院了,8路車現(xiàn)在缺了駕駛員,你先開8路車吧!”
大山疑惑不解地問道:“小周,叫我去開8路車,那我的3路車叫誰開呀?”
小周說:“這個你放心,我已安排別的駕駛員開3路車了,你就開8路車吧?!?br />
調(diào)令如軍令,不得違反。大山開了8路車,從縣城公交中心站岀發(fā),途經(jīng)三十二個站,終于到了界牌終點站。奇怪的是,毛師傅開著他的3路車也到了界牌終點站!
大山響起了嗓門,喊道:“師傅,你沒住院?。窟@么輕易地騙小周給我換車?!”
毛師傅一臉的嚴(yán)肅,小聲地說:“徒弟,今天是星期五,下午四時半,小草下班回家,她是我的客人,你可別怠慢嘍!”今兒毛師傅對大山也改了稱呼,以前總叫大山大山的,現(xiàn)在卻叫他徒弟,真是太陽從西邊岀來了,看來師傅未經(jīng)他許可,擅自給他換車,也有心虛的時候。
大山說:“師傅,來的都是客,你盡管放心。”
毛師傅開著3路車走了。
大山開著8路車,整天忐忑不安,毛師傅如此撮合自己和前妻小草見面,而他竟不知如何面對這尷尬的場面?!
快到下午四時半,大山的心臟嘭嘭跳得厲害。這幾天不知咋的,大山喝茶過癮,沒到終點站就趕緊往廁所跑。當(dāng)他從廁所岀來,特意戴上一副墨鏡,提防被前妻小草認岀,拒絕乘車,那可有損于“最美方向盤路線”的光榮稱號。他走上駕駛室,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前妻小草早已坐在車上了,正低著頭看手機,對著屏幕上的頭像吃吃地笑著。
小草沒抬頭,對駕駛室的大山說:“師傅,師母不回家了,叫我給你捎個口信。”
“嗯?!?br />
“昨的?師傅你老人家,以前說話象唱京劇似的,現(xiàn)在這么沒力氣,累了?”
“嗯。”大山壓低著聲音,學(xué)著毛師傅的聲腔,象模象樣。
車廂內(nèi)傳來一聲甜甜的女聲:“各位乖客,歡迎你乘坐8路無人售票車,開往縣城公交中心站,票價二元,請主動投幣,有證請岀示?!囕v啟動,請扶好扶手,下一站陳家,……”大山啟動了8路車,不再說話了。再跟前妻小草說下去,他真的要露諂了,無地自容。
這時,8路車在陳家站停靠了。小草玩了一會兒手機,把手機放在提包里,抬頭看了看駕駛員。大山正好回頭看小草。小草不覺“啊”了一聲,猶豫了一下,還是在陳家站下車了。顯然,小草已發(fā)現(xiàn)了開8路車的司機不是毛師傅,而是前夫大山,非常生氣,趕緊下車。
陳家站離縣城公交中心站還有八公里的路呢!但小草穿著高跟鞋步行走過去,顯然不可能的。3路未班車過來了,從界牌終點站過來僅一個站點,車上只有駕駛員毛師傅和一個乘客園長辛阿姨。小草見到老夫妻倆,哇的失聲痛哭:“師傅,師母……”
毛師傅說:“小草,大山這小子不知瞞師傅師母要到什么時候?如果沒人來公交公司尋找資助貧困生的好人,恐怕我還蒙在鼓里。是大山每月拿出三千元錢資助了三名貧困生上了大學(xué)?!?br />
辛阿姨對小草說:“當(dāng)初我也錯怪大山了。”
小草說:“師傅,師母,你們什么也不用說了,我都已知道了一切情況。……我原諒大山了。……不過,以后碰到這種事,要很我說清楚,我會支持他的!……”
辛阿姨給大山打了電話:“大山啊,我是師母辛阿姨,今天下班到我家吃飯!……好的,說定了?!?br />
小草說:“師傅,師母,我們先回家,叫大山一個人來,考驗考驗他。”
毛師傅發(fā)話了:“大山資助貧困生的行為,我們應(yīng)該表揚他,但他瞞著家人去搞那些善舉,我是要批評他的。閨女小草因為不了解情況,弄得小夫妻倆反目成仇了!
小草抹了把眼淚,說:“師傅,你自己家不是已經(jīng)有個閨女了嗎?我什么時候変成你家閨女了?!”
毛師傅說:“你師母幾天前不是已認你干女兒了,要不是我操那個兒干嗎?”
這時,3路車到達了第三站。不用多說,車廂內(nèi)溫暖如春,沿途的風(fēng)景那么美麗,要是此時下點蒙蒙細雨,更富有詩情畫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