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品賞白居易《琵琶行》(賞析)
說道唐詩,人們會很自然地想到白居易。他是唐代最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之一,在唐朝眾多的詩人當中,最驚世核俗的詩人有三位,那就是被后人尊稱的詩仙李白,詩圣杜甫,還有一位就是詩魔白居易。而在白居易的詩篇中,我最喜歡《琵琶行》,詩中“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更是令人贊不絕口,拍案叫絕。
元和十年六月,白居易四十四歲時,大唐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白居易上書力主嚴輯兇手,以肅法紀,被認為是越職言事。于是白居易,被貶為江州司馬。
《琵琶行》是白居易四十五歲時,即被貶為江州司馬的第二年深秋,寫的長篇敘事詩。詩中對琵琶女高超的技藝給予了生動細致的描繪,對琵琶女的身世寄予了無限的同情,同時也抒發(fā)了詩人政治上遭受打擊的憤懣,和無辜被貶的悲憤。
詩前的小序,是《琵琶行》這篇詩的內容梗概和寫作緣起的說明。他敘述了作者當時的處境和心情,介紹了全詩敘事的中心——彈琵琶者的身世遭遇,揭示了全詩抒情的主線——作者自己的“遷謫意”——天涯淪落之恨,交代了詩篇的寫作和命題。
《琵琶行》全詩共八十六句,分四段。
第一段從“潯陽江頭夜送客“”到“猶抱琵琶半遮面”共十四句,寫琵琶女的出場。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起筆交代了人物(主人和客人)地點、(潯陽江)時間、(夜晚)事由、(主人送客人)展示故事出現(xiàn)的背景。景色清麗,氣氛冷寂,點明季節(jié)特征,托出作者悲涼的心情。"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盁o管弦”為琵琶女的出場和演奏做鋪墊。同時,突出寂寞、單調的情景。“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辈粴g慘別,月水茫茫,凄清的景象,更加襯出悲愴的情懷。從開頭到此,這六句詩,揭開了故事的序幕,以江頭送客時的冷寂悲涼,為全詩的敘事抒情,渲染出諧調的背景,烘托了合適的氣氛。“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fā)?!薄昂雎劇闭f明事出意外;主客的反應顯示音樂的動人,足見彈奏者有卓越的藝術才能,引出下文邀相見。“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尋、問、呼、喚。這幾個動詞的連用非常巧妙。經過一番探尋邀催,先聲后面,在人們的期盼中漸漸露面,引人注目?!坝Z遲”的神情和“半遮面”的舉動,表現(xiàn)出無限的惆悵不愿表露的心理和矜持羞澀的神態(tài)。琵琶女不愿出場,不是端架子,是天涯淪落之恨在心中隱隱作痛。以上八句詩,從聲到人,逐漸引出詩中敘述的主人公——彈奏琵琶的婦人,從她的神態(tài)舉動中顯示了他的心情和性格。
第二段:從“轉軸撥弦三兩聲”到“唯見江心秋月白”共二十二句,描述琵琶女精湛的技藝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調弦定音,聲情并茂,可見出手不凡。“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生平不得志。”進入演技,突出指明低沉的音響,反映出失意的情緒。“低眉信手續(xù)續(xù)彈,說盡心中無限事。輕攏慢捻抺復挑,初為霓裳后六么?!薄八圃V”、“說盡”是從聽者心領神會中反襯音樂的豐富表現(xiàn)力,得到了充分顯示;“低眉信手”、“輕攏慢捻”,是在神態(tài)動作的刻畫上,表現(xiàn)出彈奏者的得心應手?!按笙亦朽腥缂庇辏∠仪星腥缢秸Z。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流泉冰下難”用一連串的象聲詞語和生動比喻,摹聲取景,具體表現(xiàn)出琵琶樂曲的美妙,響亮、細碎、圓滑、清脆、低咽、緩慢、豐富的音響和多變的旋律充盈耳際。讀了這六句詩不得不嘆服,白居易在音律上的造詣,描摹的繪聲繪色,讓人有一種不聽不看終是遺憾的感受,像塊磁石吸引著讀者的心,這就是藝術的魅力。“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漸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庇镁唧w的形象描摹抑揚頓挫、波瀾起伏的樂曲旋律,表現(xiàn)出音樂由重到輕、由輕到無暫短停歇后又突然爆發(fā)、出現(xiàn)新的高潮、終于嘎然而止的全過程。彈奏者抑郁’幽怨而又激憤的心情,在樂曲中充分顯示,使人心領神會?!皷|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四下悄然無聲,唯見江心月影。環(huán)境氣氛反襯出聽眾被彈奏者的精湛技藝,和樂曲傳達的強烈感情所吸引,并和開頭所寫的時間地點及背景相照應。詩人白居易僅用二十二句詩就把琵琶女高超的演技活靈活現(xiàn)的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筆法純熟,值得稱道。
第三段:二十四句:“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歛容。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武陵少年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shù)。鈿頭銀篦擊節(jié)碎,血色羅裙翻酒污。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去來江口求空船,繞船明月江水寒。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紅妝淚闌干”
寫琵琶女自述身世,表露了苦悶、悲哀的心情?!俺烈鞣艙懿逑抑校D衣裳起歛容非是敘述的重點,言簡意賅。采用兩個肖像描寫,便自然過渡到自白。一個“沉吟”,的神態(tài)體現(xiàn)了琵琶女欲言又止的矛盾心理。接下來,用表情動作,“放撥”‘插弦’。整衣、斂容。把琵琶女終于克服了矛盾的心理決心一吐為快,把一番肺腑之言說給聽眾,表述得淋漓盡致。詩人用巧妙的筆觸以自白的方式,讓琵琶女極為抒情的表述自己坎坷的人生路,由風華正茂,技藝超群。到年老色衰不得已嫁給商人為妻。而丈夫只知道賺錢,不顧及妻子的感受寡情薄意,妻子獨守空房,一種孤獨寂寞感。款款傳出。描寫這個過程的轉變不加修飾,平鋪直敘好像敘家常,給人一種真實自然的感覺。
第四段:二十六句。寫作者由彈琵琶婦女的坎坷身世聯(lián)想到自己的遭遇,抒發(fā)了對不幸的人的同情,和自己被遷謫的悲憤。是這篇詩文的重點,和寫作動機。作者用了大量的筆墨來描述自己的天涯淪落之恨。詳略得當,也是這篇詩文的一大特點。
“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凄凄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濕。”
“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背猩蠁⑾拢皟删浠貞厦鎯啥蔚膬热?,綜述了,作者聞曲聽言的感受,后兩句引出下文,揭示了作者自己的處境和心情。天涯淪落概括了作者和彈琵琶的婦女共同的不幸遭遇,相逢相識表示了不幸人的同病相憐的深厚友誼,這兩句是全詩主題的集中反映。詩人白居易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報國為民的遠大志向,沒有得到施展,就蒙冤被貶。那種痛苦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因此,當琵琶女彈奏那哀婉的樂曲,用來抒發(fā)自己身世的時候,已經深深地觸動了白居易,撥動了詩人的心弦,那份情感,好像決堤的洪水,一下子傾瀉出來,不由得發(fā)出了嘆息聲:“我聞琵琶已嘆息”,僅此一句就道出了他無限的痛苦,和萬般的無奈。聽了琵琶女的敘述,方知與自己同病相憐,同頻共振,情感上發(fā)生了共鳴,因此詩人脫口而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成為千古傳誦的名句。詩中:“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描寫自己被貶臥病的情形,說明了自己的處境。地僻無樂‘、黃蘆苦竹、鵑啼、猿鳴、取酒獨傾,自問自答,加深鋪敘生活的孤寂無聊,反應凄涼苦悶的心情,也表現(xiàn)了自己政治上遭受挫折的憂憤。作者為了烘托天涯之恨的效果,特意描寫了他居住的環(huán)境: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加深了孤獨寂寞的心情。起到了襯托那種天涯論之恨的作用?!敖褚孤劸谜Z,如聽仙樂耳暫明。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痹僖淮螌ε醚葑嗟馁澷p,并以詩歌回報演奏者,點名詩的題目。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凄凄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碧幘澈托那榈南嗷チ私猓鹚枷肭楦械纳钋薪涣骱蛷娏夜缠Q。“良久立”、“卻坐促弦”的動作發(fā)展,表現(xiàn)了彈琵琶的婦女聽了作者對自己不幸處境的說明后,心情極度感動而更加悲愴。因此,琵琶女為知音再歌一曲,滿座掩泣,作者青衫濕了?!捌?quot;和“濕”兩個字把作者的傷痛和對琵琶女的理解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感情的激蕩達到高潮,故事的敘述也適時結束。
全詩通過對一個轉徙江湖的婦女的藝術才能和悲涼身世的描寫,表達了對被壓迫、被侮辱、被拋棄,的女子的深切同情,作者對照自己遭受遷謫的生活,對不公平的遭遇表示了強烈的憤懣。
這篇詩具有高度的藝術性,主要是:1層次分明,故事完整。這是一篇敘事詩,從作者江頭送客聞琵琶聲、尋聲邀彈者相見寫起,接著寫彈琵琶的婦女演奏琵琶傾訴身世,最后寫作者觸發(fā)遷謫之感而收束全篇,層次分明,結構嚴謹,處處有照應。雖然只有一個月夜船上彈曲敘話的場面,經過作者精心的組織安排,運用追述自白方式,表明了彈者的身世經歷和作者的遷居生活,構成首尾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2敘事抒情緊密結合,強烈的抒情氣氛貫穿始終,詩歌所敘之事本身包含感情成分,而景色的渲染,情節(jié)的描述,人物的自白,又都滲透著感情,使詩歌的故事性和抒情性融合無間。3刻畫細膩,語言生動。如人物的舉止神態(tài),通過細節(jié)描寫把內心活動也細致入微的表現(xiàn)了出來。音樂本來是不能捉摸的,運用生動的語言,形象地描繪出來,不僅聽得出,同時簡直能看得見。要做到這一點當然是不容易的,對音樂必須通曉,可見詩人在這方面,是行家里手。
好書不厭百回讀。再次翻閱這首《琵琶行》時,仍被作者高超的藝術所吸引。詩中佳句頗多:“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薄杜眯小肪式^倫,像顆璀璨的明珠光芒四射,照耀著燦爛的中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