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卿最相思
“我叫吳瑜,吳是吳寒的吳,瑜是溫瑜的瑜?!甭牭竭@個孩子說出的話,她一瞬間淚如雨下。就像當(dāng)年那個人決然而去時那般。
一
溫瑜是溫家家主最疼愛的女兒,在所有溫家弟子中也是人緣最好的一個。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公主。
十五歲那一年她瞞著溫家家主偷偷地溜出溫家去闖蕩江湖,雄心壯志的要實現(xiàn)自己的俠士之夢。剛打馬跑出溫家所在的梁城沒多遠(yuǎn),便遇到了一群山匪在打劫一輛進(jìn)城的馬車,那些女眷在車旁瑟瑟發(fā)抖,看到此狀,她那顆充斥著“俠士之氣”的心便沸騰起來。
溫瑜沖上去拔出劍對著那些山匪大斥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爾等不好好做人,偏學(xué)著這些歪門邪道來打劫,還不快快離去,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對面的山匪頭子看了她一眼,好笑地說了句:“小姑娘年紀(jì)輕輕,口氣倒是不小,讓哥哥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哈哈……”
溫瑜畢竟沒有出過遠(yuǎn)門游歷,見對方不放人就被激怒了:“那你們就試試本小姐的厲害,看招!”
她拔出劍就朝著山匪沖去,幾個山匪看著五大三粗不像習(xí)武之人,卻不料,他們都有功夫在身,從來沒有實戰(zhàn)過的溫瑜沒過幾招就被打回去。
那些被截下的女眷原本還以為那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能救下她們,結(jié)果那女子卻落敗了。她們臉色一片灰白。
正當(dāng)溫瑜想與他們再戰(zhàn)一場的時候,一道清潤的男聲從身后傳來:“呵,何時江湖上有了你等小嘍啰的地位,竟然敢攔路劫財?!?br />
來人身著一身深藍(lán)勁裝,手里還拿著一把劍,劍鞘烏黑看起來有些年頭。那說著話的青年面若冠玉,再好看不過,但落在對面的山匪眼里不過就是個想要英雄救美的小白臉,沒有任何的威懾力。
對面的山匪頭子輕蔑地看了一眼他們兩人嗤笑道:“兩個乳臭未干的愣頭青,告訴你們,別說就你們了,就是再來兩個,我們要抓你們也不費吹灰之力,兄弟們說是不是!啊?哈哈哈……”
“老大說得對。就憑這兩個沒斷奶的孩子,再來幾個都不杵。哈哈哈……”那些小頭目個個都應(yīng)和著他們的老大。
那青年就在一旁站著,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似是在嘲諷那群無知的山匪。
溫瑜見那人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動作,實在忍無可忍又再次沖向了匪徒。
在她向山匪沖去的一瞬,一直立在旁邊的青年動了,一把將她扯回原地,扔了一句“沒能力就別去找死”,氣得溫瑜用眼神狠狠地瞪著他。
青年飛身沖入山匪群里,不過三招就將他們的頭子給抓了,連劍都沒有拔出來,可見功力高深。
那頭子一陣晃神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抓了,當(dāng)即大聲求饒,一群手下面面相覷都不敢輕舉妄動,畢竟自己的老大還在對方手里。
“少俠,少俠,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少俠原諒我的無理。”
“哦,是嗎?剛剛不是還說我乳臭未干,再來兩個都打得過嗎?這就討?zhàn)埩??”那青年顯然不好說話。
“喂,你讓他們趕緊放了那些人,放那些人走?!睖罔ひ娔侨四敲磪柡σ簿蜎]有什么不滿了,畢竟她又打不過,還是先救那些人比較好。
“嗯,你自己看著辦。”青年頭也沒回的回答她。
溫瑜也不惱,目的達(dá)到了就行了。她跑過去解開那些女人身上的繩索,囑咐了一句就讓她們走了。也沒要她們什么報答,人不是她救的,她也不需要那些人情。
她走到青年身邊問了句:“你武功是在哪學(xué)的啊,看起來好厲害,要不你收我當(dāng)徒弟吧?”(隱藏了半天,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厲害的師傅誰不想要?)
青年將山匪頭子拍暈之后,斜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就走了。溫瑜清楚地看見了他眼里的嫌棄。一路跟在他后面,誓要當(dāng)他徒弟,誰讓他嫌棄的,她還偏偏賴定了。
“你收我當(dāng)徒弟吧,我是溫家的大小姐。嗯,就是梁城的那個溫家?!?br />
“……”
“我很厲害的!雖然沒你厲害,可是我天賦很高的,你教我,以后我會比你厲害?!?br />
“……”
“好不好?好不好?……”
二
在溫瑜百般懇求下,吳寒答應(yīng)收她為徒。對,就是吳寒。當(dāng)時追著要當(dāng)人家徒弟卻連別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拜師成功后她還微微的囧了一下。
雖然這個徒弟有點傻,也沒什么資質(zhì),還是主動送上門的,但吳寒從來都沒有嫌棄她。不過事實證明,當(dāng)初把她收了簡直是自己腦抽了。
收徒第一天,溫瑜一大早就堵在他的門口,要他教她武功。
“師父,你今天休息好了沒有?教我兩招行不行?”
逼不得已,他只能早早的起床洗漱,去教徒弟。
兩個時辰后,溫瑜側(cè)頭詢問:“師父,這招是進(jìn)還是退啊?”他瞥了一眼:“退?!睂@個自詡“天資聰穎”的徒弟,他只有默默承受了。明明他也不是什么惜字如金的人,卻被這個徒弟給逼的話都不想多說。他抬手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感嘆自己真是作孽。
第二日,溫瑜又在他門口堵上了,不過有進(jìn)步還給他帶了早膳,不過,這種蘋子果和稀粥搭配的早膳,他實在是無法接受。于是有了這樣的對白。
“那個,徒弟啊,你吃早膳了嗎?”
“吃了啊。”
“那你吃的什么?”
“秦大娘家的肉包,錦記的桂花糕,還有迎客居的八寶粥和牛乳?!?br />
“那你為何給我吃這個?”
“因為徒弟沒錢了啊。又不敢回去,師父,你要不接濟(jì)徒弟一下?”
“為師覺得這樣的早膳很豐盛,不用費心了,去練功吧?!眳呛挥X得人生處處有劫難。這個徒弟肯定是自己最大的劫難。
日子一天天過去,雖然教的慢,不過溫瑜已經(jīng)可以安安全全出去逛,安安全全的歸來,一般的武林人士不再是她的對手。
這一天溫瑜又來學(xué)習(xí),但過了午時還不見吳寒,她覺得好像不太對勁。雖然吳寒這人當(dāng)初很嫌棄她,但收她為徒后對她不說是千依百順,至少比她爹也是差不多的,此時他不見了還是會有些擔(dān)心。而且好像以前聽他提過他是江湖上最厲害的人之一,有好多仇家。若是有人前來尋仇那他豈不是很危險?她一邊擔(dān)心一邊在吳寒的住所里找他,在靠近院墻的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灘血跡,心里的擔(dān)憂更大了。在她不斷地祈禱中,她終于在一處假山群里找到了吳寒,此時吳寒已經(jīng)昏迷了,面色慘白一副失血過多的模樣。溫瑜趕緊將他扶回房間為他請大夫療傷。
三
距離吳寒受傷已經(jīng)過去三個月了,三個月里發(fā)生了很多事。在父親的尋找下溫瑜知道了自己未婚夫即將與當(dāng)朝公主成婚,而自己已經(jīng)被退婚了,上一次吳寒就是因為想為她除去未婚夫派來的殺手而受的傷。溫瑜不知道怎么表現(xiàn)出自己的感受,她并不生氣,反而覺得松了口氣,終于擺脫了這個婚約,以后就可以同自己心悅的人在一起,不用再受任何世俗的約束。但她還是有些不能理解,既然都退婚了為什么還要自己的命?為什么吳寒會為她大戰(zhàn)殺手?這些事她真的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待吳寒痊愈之后,溫瑜便隨他一同去了江南。對于自小生長在梁城的北方女子,江南這樣的地方總是更叫人心喜的。
在江南呆了兩個多月,在溫瑜想去西南大山深處體驗一下歸隱山林的時候,吳寒對她說了一句話,“阿瑜,在江南,在這里,你愿意將你的余生交托與我嗎?”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表情很認(rèn)真,眼里滿滿都是溫瑜,溢滿了柔情。雖然溫瑜也不知道他何時有了這樣的想法,但她還是說了一聲“好”。
她不是不認(rèn)真也不是不對自己負(fù)責(zé),也不是沒有想過他們是師徒,她只是覺得如果下半輩子都和吳寒呆在一起,她應(yīng)該會很快樂,畢竟那是一個愿意為了她放棄生命的人。
在溫瑜收到父親允婚的書信的時候,吳寒卻告訴她不能和她成親了。
那一天發(fā)生的所有,溫瑜記了整整十年,她從來都沒有如此憎惡過一個人,也從來沒有體會過那種心悸。
吳寒告訴她,他是長公主派來殺她的殺手,一直不殺她只不過是為了不讓駙馬悔婚而已,之前的一切都是為了欺騙她,讓駙馬斷了對她的念想,好好的與長公主在一起。是了,雖然從來不記得自己有見過那個未婚夫,但從前有聽父親提過,他對自己很好。但在當(dāng)初吳寒說他想殺她的時候,她還是一點沒有猶疑的相信了,畢竟,吳寒才是和她在一起時間長的人,可是現(xiàn)在看來這一切不過一場笑話。她信的人騙她,她愛的人要殺她。那種絕望啊,從何說起才能不覺得傷心。
吳寒放她走了,他說他覺得長公主已經(jīng)成婚必然不會再對她下手,他也不用再把自己的幸福搭進(jìn)去。他說他答應(yīng)過他愛的姑娘,他會完完整整的回去見她,不能娶她了。
那天吳寒對她說了很多,她都沒有記得清,惟聽見那一句:“我愛的姑娘?!弊肿智逦鸲@。
溫瑜平靜地回了梁城,到家之后,她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哭了一天。第二天便要求父親為她選婿。疼愛她的父親什么也沒有問,只是望著她嘆了一口氣就讓管家下去準(zhǔn)備招親的事宜。
在半月后溫府小姐出嫁,半月前在招親儀式上溫瑜選中了一個世家公子,恰好那位公子心儀她已久,現(xiàn)如今就辦了喜酒,可見也是真的在意。
四
十年后,溫瑜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一兒一女還有一個愛自己的夫君,這樣的生活是她向往的,如今得到了卻還是感覺有些不圓滿,但卻無處可尋。
“娘親,你答應(yīng)過今天帶蕪兒和哥哥出去玩的,現(xiàn)在就去好不好?”看著小女兒甜甜的聲音,溫瑜側(cè)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道了一句:“好。”
許家的馬車在街道上慢慢前行,在風(fēng)吹起車簾的時候,溫瑜看見一個小小的少年被人欺負(fù),還是像當(dāng)年那樣停了車走出去,呵斥了那些孩子,才轉(zhuǎn)過頭輕聲問那個孩子有沒有事。
那孩子興許是世家出來歷練的小公子,雖然被欺負(fù)了,卻沒有任何的氣惱,反而淡淡地說沒事。溫瑜也是心疼這個孩子,就想把他先帶回府里安置。
在馬車上忘了問他的名字,回到了府里溫瑜才想起來問他的名字和一個人在梁城的原因。
“回夫人的話,我叫吳瑜,吳是吳寒的吳,瑜是溫瑜的瑜。我來這里是為了給父親實現(xiàn)他的遺愿,他讓我找一個叫溫瑜的女子,讓我告訴她,他并沒有愛過任何人,唯一想與她共度余生的人也不過就只有她一個而已?!鄙倌晷煨煸V說,卻沒看見對面女子被淚水模糊的雙眼。
溫瑜此時不知道如何平靜下來,她只是覺得心里有一塊空著的地方終于完整了,可是卻有一股濃濃的難過在心里翻騰。
在少年的口中溫瑜才知道,他當(dāng)年是真的想要殺了她的,可是在看見那個姑娘傻傻地沖出去與那些纏斗的時候,他覺得這個姑娘如此單純,還是讓她多活一段時間好了。于是在那個姑娘要拜他為師的時候他也同意了,只是他沒有料到的是他會喜歡上那個傻乎乎的姑娘。在長公主再一次下令要他殺了她的時候,他沒有行動,反而是勸公主停手,畢竟那個姑娘看起來并沒有那么大的想法。公主覺得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放過溫瑜的又再次派人去刺殺溫瑜的時候,他自己一個人去殺光了那些刺客,自己也受了重傷。不過幸運的是那個姑娘以為他是為了救她才會受傷,悉心照料可他三個月。他覺得那是他一生中最高興的一段時間了。
后來他們?nèi)チ私?,在哪里他向那個姑娘求了親,他以為她是不會答應(yīng)的,他也做好了她拒絕的應(yīng)對方法,可是那個姑娘答應(yīng)了。答應(yīng)嫁給他做他的妻子,他很激動,有一些不太相信。可是看著溫瑜寄出去的請求父親允婚的書信的時候,他終于相信那個姑娘就要嫁給自己了。
他興奮了一夜沒有睡著,但就在那一天晚上,他得到了長公主要再次刺殺她的消息,這一次還有許多皇家的暗衛(wèi)一同前來,他知道他一個人是不可能護(hù)得住她的,所以在那一夜他讓自己的暗衛(wèi)送了一封信去梁城溫家,讓溫家家主保護(hù)好她,也別告訴她今天的一切。第二日一早,他對那個姑娘說了許多話,所有違心的話都說完了,他不敢去看那個姑娘眼睛。他怕自己會后悔,會后悔讓她走,他多希望她能夠和他一起度過余生,然而沒有機會了。
送走溫瑜不到兩個時辰,公主的追兵就到了,吳寒與他們殊死搏斗,在一個時辰后解決了所有的人,可是他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傷,他的右臂被斬斷,左邊的腿也被利箭射中毀了筋脈。他一個人一身血淋淋地走出住宅,他要活著,他愛的姑娘可能還在生他的氣,他要回去找她。用這個信念支撐著他回到自己的組織。
休息了半月在去找溫瑜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梁城處處紅妝,他直接向著溫家的府邸而去,在溫家大門前,梁城的百姓都在討論,今日出嫁的溫家小姐。
他有那么一瞬間的晃然,他抓住旁邊那個大漢的肩,問道:“溫家小姐?是哪個溫家小姐?”聲音中都帶有一絲顫抖。那大漢說:“就是溫家大小姐,溫瑜啊,你是外鄉(xiāng)來的吧,半月前的招親你不知道?溫家小姐今日與許家公子成婚,可是轟動了整個梁城啊?!痹捖洌筒辉倏磪呛酥倍⒅鴾馗箝T。
吳寒耳邊全是溫瑜今日成親的句子,她竟然成婚了,招親?他不知道溫瑜是如何想的,他只知道他來遲了,那個姑娘快要不是他的了。他是想前去搶婚的,可是看著溫府門前那個俊朗的翩翩公子,再看看現(xiàn)在的自己,還有什么能給溫瑜的。什么都沒有了,除了當(dāng)初給她的那些絕望,什么都沒有了。他轉(zhuǎn)過頭向來時的路,一個人慢慢的往回走,有一滴清透的淚砸在了地上,融進(jìn)了塵土里。他也沒看見那新娘隔著層層紅紗向這邊轉(zhuǎn)過的頭。
他沒有再回組織,在離開的第二年他在路途中撿到了一個男孩,他給他取名吳瑜,告訴他吳是吳寒的吳,瑜是溫瑜的瑜。他想就這樣不打擾她,不再去給她傷害,就這樣一個人度過這漫長的一生,也還是,挺好的。
三年前年初,他走了。傷重未愈,又積思成疾。臨走之時他還是后悔了,他讓吳瑜來找溫瑜,他要那個姑娘知道,他是愛著她的,一直只愛她,到死都是,就讓他再自私一次好了。他這一次不想再帶著遺憾離開,至少要讓溫瑜的心里有一個自己的位置,哪怕經(jīng)年累月之后也會想起自己,也會有相思。
吳瑜為他守了三年的孝,今年才來到梁城,見到了溫瑜。
溫瑜聽完了一切什么都沒有說只是一個人呆呆地坐著,眼淚模糊了妝容,她卻只是流淚。她想起十年前成婚那日,她感覺到了他的存在,他卻沒有始終都沒有來。那一日她決定再也不要想他,再也不要期待他了,卻原來他來過,卻成全了自己。
終于她泣不成聲,就像當(dāng)年那人離去時一樣,只是這一次那個人卻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