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的時候，我從集市上買來一捆小白菜，栽在了大門外用鐵網(wǎng)子圈起來的小菜園里，到了冬天，我把長大的白菜都收了起來，把六七棵沒長大的白菜舍在了菜園里。
　　 令我沒想到的是今年春天，小白菜不但沒被凍死，而且神奇般地發(fā)芽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小白菜的生長是一枝主棵往上長的，肥厚的綠葉一層一層的。過了一段時間，在白菜棵得頂端長出了一簇米粒般綠色的骨朵，而且隨后在主棵上長出了許多枝杈，在枝杈的頂端也長出了許多米粒般綠色的骨朵。令我沒想到的事情發(fā)生了，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那些骨朵開出了黃燦燦的花兒，令人眼前一亮，很是好看，讓我欣喜若狂。六七棵白菜分散在小菜園里，每一棵都長得一大捧一大捧的，開滿了黃澄澄金燦燦的花兒，漂亮至極，微風(fēng)吹來，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成了這條街上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線。引來了過往的路人駐足欣賞，免不了他們贊嘆一番，都說這花真俊，漂亮、好看、美！還有小姑娘和白菜花兒合影。說實話，我們這里都是種莊稼的，沒有菜農(nóng)，都也沒見過蔬菜開花是什么樣子的，買菜種子都是賣種子的人介紹，這是白菜種子，那是蘿卜種子，那是小香菜種子，再教我們怎么種。所以過往的來人見到這些白菜花兒都贊嘆不已，還請教我怎樣才能讓白菜開花兒，我在給他們講述的過程中，心里甜甜的美美的，讓我從心里感到一種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你看，那白菜花兒有四個花瓣，連花蕊和花瓣都一樣的嬌黃，和著春風(fēng)的韻侓在風(fēng)中舞蹈，搖曳，沒想到我舍棄了的白菜卻饋贈了我這樣的驚喜，令我喜出望外。
　　
　　 看著這些花兒，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在婆婆糖尿病晚期的時候，導(dǎo)致生活不能自理，有我和嫂子輪流照顧，一家照顧一個月。在婆婆第一輪我照顧的時候，已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那時候的婆婆還能勉強走路，我的任務(wù)就是照顧婆婆一日三餐，只要天下雨就曬被褥，再就是給婆婆洗尿布（那時沒有紙尿褲）。因為夜里婆婆要尿濕五六個尿布，尿布是兩個小毛毯和不用的破被面，所以每天我都用筐提著去村西邊的河里去洗。在乍暖還寒的季節(jié)，水還是涼涼的，我把尿布倒在河里，再穿上靴子在河里用腳踩，因婆婆糖尿病，踩出來的水是白色渾濁狀，把清清的河水染得十分渾濁，等踩清了水，再在石頭上用手揉搓，為了把尿布洗干凈，我用了一個老式的門栓在石頭上敲打，等這樣洗完了曬干，尿布軟軟的，我把尿布給我婆婆看看洗的咋樣，婆婆看了我洗的尿布，用手一摸，拿著尿布用手在臉上搓，笑呵呵地說：“樂她媽就是干凈，你看，你洗的尿布和小手絹一樣柔軟，忒好了！”婆婆很滿意我洗的尿布。
　　 在我照顧婆婆的那段日子里，婆婆很開心，每天和我有說有笑的。
　　 有一天，我們家族中的一位老大哥來看望婆婆，他笑著對我說：“他嬸子，你伺候的俺嬸子不孬，你看俺嬸子叫你伺候得顯年輕了，白頭發(fā)少了，黑頭發(fā)多了。”我以為大哥跟我開玩笑，就說：“你是說的正話還是反話？”大哥白了我一眼責(zé)怪到：“她嬸子，我是你大伯哥，能和你鬧著玩嗎?！闭f的婆婆也很開心，還和我要了鏡子，對著鏡子左照照右照照，樂得臉上好像開了花，婆婆照鏡子的神情就好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還略帶羞澀，我看著婆婆的樣子感覺挺好笑的。
　　 到了婆婆快下輪的時候，有一天，我伺候完婆婆剛要回家，婆婆叫住我說對我說：“樂她媽你先別走，我還有一個好東西給你?！蔽倚χf：“你能有什么好東西？”婆婆面帶神秘地走到她的針線筐前說：“你看！”我一看就樂了，哈哈大笑地說：“這不是兩銅片子嗎，哪是什么好東西?！逼牌咆?zé)怪到：“你知道什么，這是上好的銅，是你公公在大隊里唱戲的時候用的樂器?！闭f著拿著兩個半圓銅片子對著敲了幾下，發(fā)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響。我疑惑地說：“給我有什么用??？”婆婆語重心長地說：“等你再給我添（生）個孫子的時候，用它打?qū)κ骤C，給我的孫子帶上，告訴他這是他奶奶留給他的禮物?！蔽覠o奈地說：“還添什么孫子啊，我都快四十的人了?！逼牌藕皖亹偵貙捨康溃骸皹匪龐?，你別灰心，你家的一個奶奶不是四十五才添的你叔嗎，你才多大啊，再說你人好心善，常言說好人有好報，你會有兒子的，我也會有孫子的，放心吧?！蔽铱嘈χ鴵u搖頭說：“借你吉言吧，等我有了兒子，我就用這銅給我兒子打?qū)κ骤C，告訴他這是你奶奶給你留的禮物。”
　　 說來也巧，在我四十多歲的時候，上天真的賜給我一個兒子，可我沒兌現(xiàn)對婆婆的許諾，我想等我有了孫子或?qū)O女的時候，再用這銅打?qū)κ骤C，送給我孫子或?qū)O女，告訴他這是他老奶奶留給他的禮物，也好慰藉在天國里的婆婆。
　　
　　 當(dāng)婆婆最后一輪我照顧的時候，已是淺秋，那時候的她神智不怎么清醒了，時好時壞，早晨我給我婆婆沖兩個雞蛋放在她前面，囑咐好一會涼了就把雞蛋喝了，婆婆會答應(yīng)著，可過一會再看看雞蛋還好好的根本沒動，我問她你怎么不喝啊，婆婆說我端不動碗，我覺得既好氣又好笑，沒辦法我只好端著碗喂她喝?？墒俏乙矔φ煞虮г?，我就不信連個碗就端不動，認為婆婆矯情。而且后來你讓她吃她就吃，你不讓她吃她就不知道吃東西了，婆婆就像是個孩子，我喂一口菜她就伸著脖子去接一口菜，我掰一口饃她就去接一口饃，為了讓婆婆大小便正常，吃飯都是按時按點。伺候吃飯還好說，最讓我受不了的是早晨跟婆婆脫衣服換衣服，婆婆雖然頭腦時好時壞，但晚上睡覺的時候必須是穿著衣服睡覺的，從不脫衣服，按婆婆的話說她怕晚上死了，穿的不整齊，沒辦法。偏偏婆婆大便都是在晚上,每天早晨我先給婆婆脫掉衣服，而且每次脫衣服的時候我都會嘔吐，婆婆把屎都是拉在褲子里的，在給婆婆脫衣服換衣服的時候，我都會用手巾疊起來捂住嘴倒系在后腦勺上(因那時口罩只有冬天才買到)，就這樣我還得跑出來兩三次，吐得我很難受，沒有辦法，等舒服點了我再去給婆婆擦洗穿衣服。
　　 那段時間，伺候婆婆成了我減肥的良藥，因為給婆婆收拾好了以后就再沒了吃飯的胃口，有時候我就吃過早飯再去給婆婆收拾，可這樣常常會把我吃的飯都吐出來。給婆婆換好衣服，還有鋪在婆婆身子底下的被單，都裝進筐里去洗，洗的時候，我還是用手巾捂住嘴，把衣服被單倒進河里，再用一個一米長的棍子，把婆婆的屎褲子用棍子扒拉開，再用笤帚掃，連同被單上的都掃干凈，然后再穿上靴子在河里踩，等踩清水了，我再用手在石頭上揉搓，就這樣一道道手續(xù)下來，總算是把臟衣服洗凈，這才算大功告成。
　　 伺候婆婆的事情，丈夫干了兩次就受不了，剩下的都是我來照顧。在照顧婆婆的那段日子里，因為天天去河里洗衣服，引起了一個天天在河里拉沙子大叔的注意，有一次我正在洗衣服，他好奇地走到我身邊說：“你這孩子天天洗衣服，怎么竟在這里洗衣服啊？再說河里的水也不太干凈了，你別看著這河水清清的，實際上也不怎么干凈了，上邊有個養(yǎng)雞場還有一個養(yǎng)鴨場，再說你洗衣服為什么捂著嘴??？”我笑著說：“你看我洗的衣服都是臟衣服，還有婆婆拉在褲子里的屎，只有在這里洗才洗的開，沒關(guān)系，我回去后再用清水洗一遍就行了。”大叔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洗衣服竟捂著嘴?！闭f著就對著我豎起了大拇指，還夸贊我說：“像你這樣的媳婦不好找嘍。”面對大叔的夸贊我靦腆的笑了笑。
　　 到了當(dāng)年暮秋的時候婆婆離世，我真心的希望婆婆在天的那邊不再有病痛，做個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人。在婆婆去世的第二年我得了一場大病，想喝水卻連杯子都端不起來，那時候我才明白，怪不得婆婆當(dāng)時說端不起碗來，婆婆不是矯情，而是真的無力?，F(xiàn)在想想真的是后悔，不該在當(dāng)時抱怨婆婆矯情。曾想要是在我生病好了之后，再讓照顧婆婆的話，我會照顧得更加貼心些。
　　
　　 更令我沒想到的事，伺候婆婆我覺得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可我為此卻賺了一個好媳婦的名聲。曾經(jīng)有人夸我是個好兒媳婦，我以為人家是奉承我，所以就沒當(dāng)回事。
　　 可是有一天，娘來到我家里笑嘻嘻的對我說：“你知道嗎？”說的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什么就知道。”娘滿面春風(fēng)地對我說：“都說你是個好媳婦?！蔽疫€是有點莫名其妙，又問：“啥我就是好媳婦了?！蹦锝忉尩溃骸岸颊f你是一個這么愛干凈的人，伺候你婆婆，給她擦屎刮尿，連洗帶涮，照顧一日三餐，所以你出名了，大家都夸你是個好媳婦?！蔽铱粗镔澰S的目光，臉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我心里也感覺到了滿滿的幸福。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就如眼前這白菜花兒，我只是給它留了一次生命，它卻饋贈了我一個滿眼醉人的金黃。也如同我伺候婆婆，我覺得是理所當(dāng)然天經(jīng)地義的事，卻意外賺了一個好媳婦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