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坐公交。
　　 早高峰余威猶在，車內(nèi)擁擠，我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座位，趕緊落坐，人多路遠，老是站著確實也有點累。
　　 稍頃，上來一老者，年紀絕對八十以上，步履蹣跚白發(fā)蒼蒼，滿臉刀刻般的皺紋，也不言語，看了下車內(nèi)無空座，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就坐到公交車后車廂部位的臺階上。當時我正低頭玩微信，眼角余光看到顫顫巍巍的老人坐下后，由于公交車剎車的慣性，不由自主地前傾又后仰，看得人膽戰(zhàn)心驚，出于本能，我立馬起身讓座。老人笑逐顏開，開心地說著“謝謝”，想站卻站不起來，還沒等我扶呢，旁邊一中年男子早就伸出雙手，穩(wěn)穩(wěn)地將老人攙扶到了座位上，老人連聲道謝，滿臉的皺紋也舒展開來。坐穩(wěn)后，老人大聲打聽震元堂在哪一站下車？早有人熱心作答，公交車不去震元堂，不過可以在移動公司站下車，往前走100米就是。老人點頭，但似乎不放心，一會兒又在嘀咕，那是白馬畈前面一站吧？旁一男子憐憫得不行，“啊呀我有急事，不然我陪你過去，這么大年紀了還出門，怎么放心？！”另一乘客答，對對，到移動公司了我們叫你下車，別急別急啊。
　　 結(jié)果還不到移動公司站呢，車正在拐彎，老人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往后門走，所有人喊他等車停穩(wěn)再下車不遲，可老人執(zhí)意慢慢挪步，早早地等在了車門口，車門一開，極其艱難地扶著車門下了車。忽然，我們發(fā)現(xiàn)老人居然反方向行走，旁邊一美女連忙打開車窗，想喊老人換向，幸虧一同時下車的年輕男子發(fā)現(xiàn)不對勁，上前叫住老人，耐心指點方向，并攙著老人往震元堂方向而去，見者不由松了口氣。
　　 欲開窗指點老人的美女一聲嘆息，說了句：“自身難保的老人出門怎么沒人陪啊？太危險了！這么多人讓他慢慢下車，他老早就去后車門口等，是因為老人知道自己動作慢，提前作準備呢，好可憐。”我深有同感，這美女冰雪聰明且心地善良，頗為難得。于是我們倆就探討起來，覺得或許也不是子女晚輩不孝順，或許老人有不得已的苦衷，上了年紀的老人往往特別固執(zhí)，有的與子女分居，凡事喜歡親力親為，子女晚輩根本不知情，否則他們也不會忍心讓行動不便的老人自己上街配藥，有些事情讓晚輩代勞一下易如反掌，到了老人那兒就是難上加難?？刹还茉趺凑f，耄耋之年獨自出門，委實欠妥，讓有正義感的人無不為此揪心。
　　 不得而知，這是子女的不孝，還是老人的無奈？
　　 那天去郵局，未及入內(nèi)，早就聽到里面人聲鼎沸，有點詫異，什么狀況？進去一瞄，室內(nèi)聚集了二三十位大概六七十歲的老人，正在狹窄的休息區(qū)興高采烈玩問答游戲，工作人員出題，老人作答，答對了，獎勵小禮物，比如不值錢的餐巾紙、小包洗衣粉、小塊肥皂之類，老人們興致高昂，接禮品時笑得嘴巴都合不攏，氣氛相當熱烈。好奇心起，遂取了宣傳資料，邊看邊樂，原來，郵儲銀行推出新的理財產(chǎn)品，美其名曰“歡樂客戶節(jié)”，設立了換購專區(qū)，存款換積分，積分越高換購禮物越好，限額5萬以上送精美禮品，多存多送，還有幸運抽大獎，諸如電飯煲、柔絲被、抱抱枕、玉米油、醬油、8斤裝大米等等，這是最最誘人的大件，小的嘛，那就是餐巾紙之類頂多幾毛、塊把元一樣的小東西?，F(xiàn)場參與的老人們，必須先實名登記理財額度，提前預約至少5萬元以上的理財，開好單據(jù)，才有資格得到小小的獎勵。工作人員頗費心思，那些五花八門的禮品，被擺放得極其藝術(shù)感，頗具誘惑力。于是，老人們的存款量在現(xiàn)場一路飚升，有幾位老人的存款額，從一開始的二三十萬增至四五十萬?？磥恚汕f不能小覷這些老人啊，除了貼補子女之外，他們從牙縫里省下的不僅僅只是退休工資，若是宣傳工作到位，老人的理財能力會給儲蓄所帶來驚喜喲。
　　 看老人們排排坐著，全神貫注，踴躍舉手搶答工作人員很低級的提問，得到小禮物后喜形于色，咧著嘴，那狀態(tài)像極了幼兒園孩子，忍俊不禁感慨萬千，也有點憐憫老人，猜測喜歡熱鬧的老人無所寄托，有大把時間可以用來排解孤獨與寂寞，哪怕理財收益不高，但心里開心，比什么都強，于是樂呵呵前來捧場，也或許，工作人員態(tài)度謙恭笑容可掬，一如鄰家女孩，讓老人如沐春風，這便是情感攻勢的殺手锏。于是乎，老人們一呼百應趨之若鶩，他們沉浸在被重視被認可的精神愉悅中。
　　 忽然心里一陣酸楚，當自己老了，到那個年紀，是否也會扮演如此無趣的角色？若此，豈不可悲？
　　 所幸，這兒的老人們除了貢獻點理財金額外別無損失，這至少比時不時搬回耗費不菲的各類保健品、保健器材強得多得多，那些被美化得可以包治百病的好東西，動輒幾千幾萬元，節(jié)儉慣了的老人往往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痛痛快快就往家里搬啊。如果子女稍有不滿或阻攔，老人可能一下子就暴跳如雷，臭脾氣讓人忍無可忍。那時候的老人，即便子女再反對，老人也固執(zhí)己見，認定子女忙于工作疲于應付，疏忽了自己，遠不如這些年輕人掏心掏肺心腸熱，噓寒問暖情義長，讓子女束手無策無計可施，里外不是人。
　　 這是情感空虛還是精神脫節(jié)？
　　 那天在街角，看到一對老夫妻推著一輛嬰兒車緩緩而行，心里轉(zhuǎn)過一念頭，如此年事已高還要替晚輩帶孩子？太不容易了吧！殊料走近一瞧，嬰兒車里面躺的居然不是孩子，而是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寵物狗，正悠閑地四處張望著，雖說如此場景似乎并不鮮見，但終究讓人霎那間五味雜陳。
　　 想起了那次去社會福利院看望一親戚，她因高血壓導致小中風行動不便后，被忙碌的子女送入福利院。不能說那兒條件差，四五人一個套房，所有設施齊全，由于吃喝拉撒都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極其難聞的氣味，護理員一人管著二三個房間，忙得腳不沾地。而入院的老人，大多屬于子女有錢無閑類型，子女少有時間現(xiàn)身，一切依靠福利機構(gòu)來承擔贍養(yǎng)重任，遇上大事才會聯(lián)系子女前來商磋。親戚所住的那一間，花甲之年的她屬于小妹妹，其他都是八九十歲高齡，有的行走自如，生活完全自理，并不需要別人伺候?？墒?，這些老人或許缺失了親情，孤獨寂寞太久，她們的眼睛灰暗無光，眼神空洞無物，面無表情，與喜怒哀樂絕緣，貌似真的只是等吃等喝空耗時日，讓人不寒而粟，活著，僅僅只是活著，而已。
　　 心里又一次涌動冰涼，倘若如是，讓人情何以堪，這樣的活著，又有何益？
　　 步入老年社會，耳濡目染多是老人之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社會一直在倡導老有所養(yǎng)、老有所依、老有所樂，讓辛勤了一輩子的老人頤養(yǎng)天年，然而見多了老人晚景中令人唏噓的境況，覺得各種制約因素太多，真正讓老人晚景幸福并非易事。健康才是第一，開心才是正道，有正能量的興趣愛好才能擁有好的心態(tài)，予人快樂自己快樂，那種源自肺腑的快樂，方能饋贈給老人精神上的富有。因而，也許，讓老人依然被關(guān)注、被需要，讓老人生活豐富多彩，讓老人活得有滋有味，盡情感受新形勢下的美好，這應該才是境界。
　　 聯(lián)想自身，因了文字進入文學網(wǎng)站，遇見了那么多志趣相投的寫作高手，盡可能在學習中努力提高自己，欣欣然自我陶醉，那是一份局外人根本無法體味的愉悅，無價的精神財富。想必，若干年以后，我依然會迷醉其中，那么也就避免了無所事事空虛無聊帶來的一系列不如意，那便是小確幸。
　　 有這一份幸運在，后顧無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