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丫，去上學(xué)啦！”一聲充滿稚氣的男高音飄過天際，劃破了這個小村莊的寧靜。
　　 “等一下，我馬上來！”一個上身穿舊格子、襯衫胸前扎著兩條小羊角辮的小姑娘，急忙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小帆布書包撒腿向外沖。
　　 “這丫頭，讓你早點起來吃飯，就是不聽話，看，這又不顧上了！”屋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抱怨聲。
　　 “娘，我不餓，我先走了！”
　　 “來，這個帶在路上吃！”一個衣著干練的農(nóng)家婦女手里拿著一個夾著綠辣子的饅頭和一小瓶還冒著熱氣的羊奶，隨后追了出來。
　　 “回去吃飯吧，娘！”李小丫接過她娘手中的東西，催促道。
　　 “好，好，好，路上小心！”小丫娘不放心似地又叮囑了一句，這才轉(zhuǎn)身進(jìn)屋。
　　 “還看什么看，走啦，祥子！”李小丫回頭沖門口那個胖乎乎的低個子男娃叫道。
　　 “嗯。”祥子聞言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噢，對了，怎么沒見彬哥與夢姐？”李小丫一邊吃著手里的東西，一邊追問了一句。
　　 “……噢，我也沒見，可……可能他們早走了吧。”祥子有點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道。
　　 “那咱也快走，不然遲到了，又該罰站了！”
　　 “好嘞！”
　　 兩個人不由地加快了腳步，向?qū)W校走去。
　　
　　 2
　　 李小丫的家，在一個小村莊，這里有山有水有花香。清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總是被一層像薄紗一樣的霧氣包裹起來，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宛如詩人筆下所描繪出的仙境，若隱若現(xiàn)。紅磚壘成圍墻，青瓦擺成房頂，松木造成門窗，碎石砌成過道，花草鑲滿角落，燕子藏在檐下，露珠傍著葉子，小草枕著大地。
　　 一路上，風(fēng)兒像只活潑可愛的小猴子在他們的耳畔上蹦下竄，兩旁的莊稼地里，各種農(nóng)作物，長勢喜人。每家的地頭上都有一行掛滿果子的樹兒，像一個個凱旋歸來的戰(zhàn)士。紅黃的杏，毛絨的桃子，泛青的李梅，密密匝匝的葉，粗粗壯壯的枝干，繞成了一樹又一樹的繁華。偶爾，還可以遇見幾只早起的鳥兒，在半空中飛來飛去。
　　 他們像兩匹奔馳的馬兒“噠噠噠”的一溜小跑，很快，就來到了學(xué)校。
　　 “叮鈴鈴……”一聲響，李小丫飛一樣地沖進(jìn)教室，來了自己的座位上，打開書包，找出要用的書和筆。
　　 “起立！”隨著班長的號令，代課老師在全班同學(xué)的舉目禮下，不緊不慢地走上了講臺。
　　 “同學(xué)們好！”
　　 “老師好！”
　　 “大家請坐！”
　　 王老師快速地打開了教本，從粉筆盒里拿起一只白色的粉筆，轉(zhuǎn)身在講板上寫下了“春曉”兩個字，又轉(zhuǎn)身將兩手撐在講桌兩邊。
　　 “同學(xué)們，今天我們來學(xué)習(xí)孟浩然的一首古詩，請大家將書翻到XX頁！”
　　 李小丫低頭匆匆地翻開書和筆記本，又將鋼筆帽取下，放在一旁。
　　 “同學(xué)們，誰愿意先給大家來朗誦一下這首詩，請舉手！”
　　 “我！”
　　 “我！”
　　 “我——”大家爭相舉手。
　　 “好，很好！李小丫，你先來！”
　　 小丫聽到了老師的話，馬上站了起來，長舒了一口氣，雙手捧著語文課本，一字一頓地開始認(rèn)真朗讀了起來:
　　 “《春曉》
　　 孟浩然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
　　 “很好，你先坐下，后面還有誰來？”
　　 “我！”
　　 “我！”
　　 “那好，你來！”老師指了指班上一個有點瘦的小個子男生。
　　 “春曉，孟浩然，春眠不覺曉……”
　　 “接下來，我給大家講一講這首詩的整體意思，你們都要做好課堂筆記，知道了嗎？”
　　 “知道了，老師！”全班同學(xué)齊聲答道。
　　 “這首詩整體講的是什么呢，它的意思就是說：春日里貪睡不知不覺天已破曉，攪亂我酣眠的是那啁啾的小鳥。昨天夜里風(fēng)聲雨聲一直不斷，那嬌美的春花不知被吹落了多少？”大家都記下了嗎？”
　　 “記下了，老師！”
　　 “那好，接下來我再問大家?guī)讉€問題?！?br />　　 “同學(xué)們，你們有誰知道春曉的曉是什么意思？”
　　 “我！”
　　 “我！”
　　 “我！”
　　 “你來！”老師用手指了指坐在最后一排的一個小胖子。
　　 “曉，曉，曉，不就是大小的意思嗎？”
　　 “哈哈哈——”全班同學(xué)頓時像開水炸了鍋似的哄堂大笑。
　　 “李小丫，你來告訴是什么意思！”
　　 李小丫趕緊朝后拉了一下板凳站了起來說:“老師，春曉的曉，意思就是說天剛剛亮的時候?！?br />　　 “好，很好！”
　　 ……
　　 “叮鈴鈴”一聲急促的下課鈴聲響了起來，就這樣一堂課很快結(jié)束了。
　　
　　 3
　　 放學(xué)后，李小丫背起書包出了教室，正好看見鄰居家的彬哥與夢姐也正好從他們的教室里走了出來。
　　 “彬哥?！?br />　　 “夢姐。”
　　 只見一個高個子的帥氣男生和一個長相甜美的女生一起轉(zhuǎn)過頭來。
　　 “小丫，是你??！我們一起走！”他們異口同聲地沖李小丫喊道。
　　 “好！”
　　 正在這時，從后邊冒出來的祥子扯著一副大嗓門叫道：“哎，你們仨等等我??！”
　　 “你磨嘰什么，快點！”李小丫邊跑邊回頭輕斥道。
　　 “來了！來了！”祥子一溜煙兒似地跟了上來。
　　 “對了，一會咱們?nèi)ツ耐妫俊?br />　　 “小丫，你說我們?nèi)ツ睦?？”彬回頭征求道。
　　 “我就不去了，你們仨去吧！我還要給牛割草去哩！”
　　 “哼，你總這樣！”夢姐氣呼呼地沖小丫吼道。
　　 “小夢，別這樣！”阿彬轉(zhuǎn)身蹬了一眼小夢。
　　 “你，你，光知道兇我，死小丫，都怪你！”小夢哭著跑開了。
　　 “我去看看小夢那丫頭，你倆路上小心?！卑⒈驘o奈地?fù)u了搖頭沖李小丫和祥子揮了揮手，急忙追了上去。
　　 小丫看著不歡而散的小伙伴們，無語地?fù)u了頭。
　　 “祥子，我們走！”
　　 “好！”
　　
　　 4
　　 雨，越來越大，天黑了下來，小丫娘見女兒遲遲未歸，急忙催促小丫爹找來左鄰右舍幫他們?nèi)ず⒆印?br />　　 很快，各家的男人都穿好雨衣和泥靴，拿著手電筒出發(fā)了。
　　 “小丫，你在哪——”
　　 “小丫，你在哪——”
　　 鄉(xiāng)親們一邊打著手電筒找，一邊你一聲我一聲地大聲喊著。
　　 時間像水一樣“嘩嘩”地流過，大伙的心里也越來越急，如果在天亮之前還找不到的話，那就意味著這個孩子兇多吉少了。
　　 “大家加吧勁，快點找吧！”村長沖人群中喊了一句。
　　 “知道了！”
　　 雨更大了，一道閃電嗖嗖的滑亮了天際。有個眼尖的看見不遠(yuǎn)處的坡道上有一小樹被折斷的痕跡，一只丟在地上的鞋子，他捏著手電筒不假思索地沖了過去。
　　 “大家快來看，你們說那丫頭會不會從這掉下去了？”他用手指了指斜掛在陡坡上的那根斷枝和那只鞋子。
　　 村長帶著一伙人趕緊圍了過去。
　　 “有可能?！?br />　　 “我也這么看?！?br />　　 村長見大家七嘴八舌地都這么說，拿著手電筒默默地觀察了一下四周，果斷地說道:“不管有沒有，咱們都得下去看看！”
　　 “來，誰帶繩了？”
　　 “我！”
　　 “趕緊拿過來！”
　　 一個矮小的人影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
　　 “我下去，你們在上邊拉緊繩子?！贝彘L接過繩子，一邊給自己身上系著一邊吩咐他們。
　　 “村長，我也下去！”小丫爹邊說邊從腰里摸出條繩子系在身上。
　　 “好?！?br />　　 兩個人手法熟練地快速系好了繩子，又將手電筒小心地別在腰上。
　　 “下！”
　　 “下！”
　　 一左一右兩個人伸手抓住繩子先后開始嘗試著往下慢慢地滑，一米，兩米，三米……
　　 “村長，快看，那有個小弧圈，我們過去看看?！?br />　　 “好，你小心！”
　　 “知道了，腳下太滑了，你也注意安全！”
　　 “嗯。”他們雙手抓著繩子，慢慢向前移了過去，三米，兩米，一米……
　　 他們終于靠近了那個小弧圈，小丫爹一只手依舊緊緊地抓著繩子，另一只手慢慢地騰出來從腰間取下手電筒，朝小弧圈里面照去。
　　 “村長，你快看，下面不就是我家那丫頭嗎？”
　　 “可不是么，小丫爹！”
　　 “那快，我們趕緊下去！”
　　 兩人很快到了那個小弧圈。
　　 “丫頭，你醒醒啊——”小丫爹叫著李小丫的名字，一把將昏迷不醒的小丫抱在了自己的懷里，輕輕地來回?fù)u晃著。
　　 “小丫爹，我們趕緊將她弄上去送醫(yī)院，不然，這娃恐怕……”村長打量了一眼小丫爹懷里的李小丫急忙提醒道。
　　 “好！好！好！”村長幫小丫爹將小丫系好了繩子。
　　 “喂，上面的，人找到了，趕緊拉我們上去！”
　　 “知道啦！”
　　
　　 5
　　 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單，白色的病服，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滴答滴答”點滴聲在病房里久久回蕩著，病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的李小丫終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她的腦海里像放電影一樣斷斷續(xù)續(xù)浮現(xiàn)著一些熟悉的畫面:
　　 一道閃電劃破了天空，傾盆大雨如注而下。
　　 她背著一個裝滿草的竹條糞籠，在一條崎嶇不平地小道上慢慢移動著，突然，腳下“哧溜”一滑，連人帶籠一下子“咕嚕?！睗L出了好遠(yuǎn)，最后掉進(jìn)了一個5米多深的小坑里，醒來的時候，雨還在繼續(xù)下，她吃力地爬了起來，一雙小手輕輕地摸了摸感覺生疼生疼的小臉，一股黏糊糊的東西，也分不清是泥巴還是血，她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那一刻，她害怕極了，她想大聲吶喊叫人來救她。她也想放聲大哭，她又不敢哭，她明白，她怕招來什么野獸，那樣處境會更糟糕。她相信她爹一定會來救她，她咬牙強忍著眼淚，又抱著雙腿慢慢地蹲了下來，靜靜地等著，等著。
　　 想到這里，李小丫又偏頭看了一眼緊緊拉著她手的爹娘，鼻子一酸，眼淚像是打翻了的豆子，散落了一地。
　　 “丫頭，你醒了！”小丫爹一臉興奮地問道。
　　 “……”李小丫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一絲的聲音。
　　 小丫娘見狀，轉(zhuǎn)頭對小丫爹說：“娃他爹，這孩子好像不對勁??？”
　　 “你胡說什么！”
　　 “那，那我看娃怎么光嘴巴動了動，說話沒聲音??？”
　　 “這，要不，我去找醫(yī)生來看看?！?br />　　 “那你快去！”
　　 “好！”小丫爹像一支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幾分鐘后，小丫爹領(lǐng)著一個戴著眼鏡穿著白大褂的瘦個子醫(yī)生匆匆地走進(jìn)了病房。
　　 聽診，問詢，檢查。
　　 “大哥，大姐，這孩子由于受到了嚴(yán)重的撞擊，導(dǎo)致她的語言神經(jīng)受到了損傷，恐怕以后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了……”
　　 李小丫一聽醫(yī)生這么說，整個人一下子癱倒了。
　　 “你，你說什么？”小丫爹娘沖醫(yī)生吼了起來。
　　 “大哥大姐，發(fā)生這樣的情況，我們也很痛心?！?br />　　 “醫(yī)生，求求你，幫幫孩子吧，她還小??！”撲通一聲，小丫爹娘雙雙跪在了地上。
　　 “大哥大姐，別這樣，你們好好照顧孩子，以后，以后說不定還會有機會的?！蹦莻€醫(yī)生安慰似地說完，腳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異?？膳碌某良?。
　　 一個月后，小丫出了院，回到了村子里。
　　
　　 6
　　 夜幕漸漸降臨了，整個村莊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黑絲，隱在了的濃濃的夜色里，偶爾，遠(yuǎn)遠(yuǎn)的可以聽見狗兒“汪汪，汪汪，汪汪汪”的狂叫聲。
　　 “孩子她娘?！?br />　　 “嗯?！?br />　　 “我托人打聽過了，他們說聾啞學(xué)校一年學(xué)費大概是XXX。”小丫爹使勁地吸了一口自己種的老旱煙緩緩道。
　　 “唉，可咱哪來這么多錢？”
　　 “這個，我想過了，我打算明天就去把那頭牛和那幾只羊一道賣了?！?br />　　 “這，這，這可是咱家的命根了，你把那它們賣了，以后咱指望啥……”
　　 “沒事，不是還有咱倆嘛，活人還能叫尿憋死不成？”
　　 “唉，也只能這樣了?！?br />　　 “時間不早了，睡吧，他娘?！毙⊙镜f著又狠狠地抽了口煙。
　　 “嗯?！?br />　　 小丫爹娘心事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熄燈，相續(xù)睡去。
　　
　　 7
　　 “娘，我回來了。”李小丫老遠(yuǎn)就看見她娘站在大門口四處張望，用手比劃了一下。
　　 “這孩子，一大早的，去哪了？”
　　 “娘，我去村后的那片林子走了走?！崩钚⊙居直葎澚艘幌?。走進(jìn)門，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四處張望著。
　　 “別找了，你爹上集去了，快去吃，飯在桌上！”小丫娘在小丫身后低聲催促道。
　　 李小丫點了下頭走進(jìn)屋，看見那張破舊的木質(zhì)小方桌上擺著半碗稀飯、一個饅頭、一小碟白蘿卜菜。小丫知道，這是娘特意為她留的。她看著桌上的飯菜，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那只在林子里看到的受傷的小白兔……
　　 清風(fēng)徐來，李小丫一個人在林子里走走停停，突然她看見一只受傷的兔子，可憐兮兮地蹲在草叢中，她一雙紅紅的小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它，難過地流下了眼淚。
　　 那一刻，李小丫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感覺生疼生疼的。她還來不及猶豫，不由自主地來到了小兔子眼前，慢慢地蹲了下去。
　　 “小白兔，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你看，你把自己弄成這樣，你，你就不怕你爹娘傷心，難過？”李小丫在心里一陣碎碎念。
　　 小兔子一雙眼睛求救似的看著小丫，似乎是在說:“好姐姐，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