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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專欄作家】一場夢


作者:莫任 布衣,389.34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3302發(fā)表時間:2017-08-03 01:56:50


   他眨了一下眼,就在睜開眼的那一瞬,眼前的景物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原本走在那條熟悉的公路上,縣城的人們都喜歡在這條公路上漫步,公路不長,卻承載著他活著的半生回憶,從蕭索到熱鬧。他在這條公路上漫步,時間是傍晚。他眨了一下眼,就像這二十多年來的一億多次眨眼一樣,而這一次,就在他睜開眼的那一瞬,沒有任何的預兆,也沒有任何視線的模糊,就像必然一般,他眼前的景物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他這一次眨眼睜開眼的這一瞬,時間變成了正午。
   他茫然了一瞬,仿佛這里才是他生活了六千多個日日夜夜的地方,然而記憶并不會騙自己,他又用一剎那的時間回憶了他這一生,記憶告訴他,這并不是他原本所生活的世界,這是一個他所未知的甚至在夢里都不曾見過的世界。他在這個世界的視覺沖擊里受記憶的影響終于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他看到了人群,這好像是整個城市的中心廣場,他就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沒有人對突然出現他有所感覺,好像他從一開始就在這里,并不會吸引任何一個視線;他看到高樓,比他所知的所有樓房更高的高樓,高樓的墻壁上是銀灰色的光滑的,如同鏡子一般,鏡子里同樣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地面也如同鏡子一般,映射著這個世界。
   蔚藍的天空,發(fā)出柔和光芒的太陽,陽光灑射到這個滿是鏡面的世界,鏡面也反射著這柔和的陽光,卻并不讓人感到刺眼,也并不讓人感到炎熱。
   “額……”他不知覺發(fā)出這樣的聲音。
   突然,行走在他周圍的密密麻麻的人群乃至這個宇宙,好似都停止了運行,而接下來,所有人都轉過了身,盯著這個再普通不過的男孩。
   那尖銳的眼神并沒有一絲感情存在,那統一的動作讓人費解。男孩的心臟在這一瞬間停止了,呼吸也跟著停止了,他呆立原地,面對整個世界的審視,還有那無處不在的鏡中世界里的整個世界的審視。
   十秒之后,這個世界恢復了運轉,就好像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事情一樣。隨著人們視線回到原來的方位,他身上的壓力也隨之消散,他一下子癱倒在地上,腦子里隆隆的響,他又恢復了呼吸的能力,他喘著粗氣:“呼……呼……呼……”
   突然,這個世界又停止了運轉。
   視線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驚叫了一聲:“??!”人們不為所動,他坐在地上,手腳并用,倒退著爬行,他爬到哪,人們的視線就跟著移動,他搖頭晃腦,人們也跟著移動眼睛,他嚇得驚叫,驚叫著站起,他在逃跑,沖開人群,人們一動不動,任由他跑出,沒有一個人移開了視線。
   他跑到了樓房下,墻壁里倒映著這個世界,他看著墻壁里的自己,那個自己也驚恐地看著他,還有他身后的千萬人毫不移動的眼睛,他又尖叫著跑開,突然腳下一滑,他摔倒在地上,地面也倒映了這個世界,地面的鏡子里的他同樣驚恐的看著他自己,還有千萬人堅定不移的視線,他掙扎著爬起,又尖叫著奔跑,在他眼里的萬物都在審視著他,街道上、窗戶后、懸浮在路面上的車里,還有無處不在的能倒映著這個世界的鏡面里!
   他不知跑了多久,終于累倒在路邊,也不知這路上還有多少人的目光停滯在他的身上。他終于閉上眼睛,不敢再有任何動作,也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音;他終于閉上眼睛,淚水從他的眼眶里溢出,汗水從他額頭低落,他褲腳流出不知名的黃色液體。他一動也不敢動,他不敢睜開眼睛,他的心臟劇烈跳動,他的呼吸急促到窒息。他蜷縮著身子,倚在路燈下緊閉著雙眼。嗚嗚的哭了起來,也不知哭了多久,他的意識終于模糊。
   二
   他在夢里又一次走過他這一生,記憶的回溯突然停止,在夢里千萬人的審視里,他又茫然的睜開眼,多希望再次睜開眼時他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在清晨的鬧鐘鈴聲里,可這個世界安靜的可怕,沒有一絲的嘈雜,沒有一丁點打擾了這份安靜的聲音。
   當他睜開眼,他依然蜷縮著腿倚靠在路燈下,這時的路燈已經很明亮了,發(fā)出明亮的光,地面和墻壁都反射著光,卻并不覺得刺眼。
   他看著墻壁中的世界,這時的街道已經空無一人;他看著墻壁中的自己,那雙已哭紅的眼睛,滿是淚痕的臉,油亂的短發(fā)凝結在一起,讓他原本就已慌亂的心又染上了一分無法忍受的情緒。
   他盯著墻壁中的自己,那個墻壁中的他也盯著他,他的眼角又溢出淚水,他忍受著胯間黏糊糊的感覺,忍受著夜半微涼的風,忍受著黑夜的孤獨,忍受著心里傳來的陣陣刺痛,忍受著干涉發(fā)疼的嗓子,還有發(fā)出陣陣空響的肚子。
   突然,他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視線的邊緣有些發(fā)黑,他想讓這世界就這般暗淡下去,不用再忍受這孤獨的伶仃。而那視線邊緣的黑暗不斷侵蝕著他眼里模糊的世界,直到那模糊只剩下鏡中的他的臉,他感到恐懼,恐懼那黑侵蝕掉他全部視線時就再也看不到了光。
   于是他極力地調節(jié)瞳孔,視力慢慢恢復,他的腦子有些昏沉,一陣無力感升起,他軟倒在地上,鏡中的他也跟著他軟倒在地上,鏡中的他自嘲的笑了笑,他也跟著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容詭異得緊,驚得他從原地跳起,靠在路燈上盯著鏡中的自己,鏡中的他和他的動作一模一樣,而他卻看到鏡中的自己嘴角那一抹不易發(fā)覺的弧度,好似陰謀得逞的獰笑。
   他驚恐得看著鏡中的自己,不自覺的向后退,想要遠離那個鏡中的自己,他的心臟仿佛不能承受這樣的情緒,在胸腔里劇烈的跳動,跳著跳著便跳到了他的喉嚨,他只覺一股力量由腹中傳來,便俯下身干嘔起來,一陣酸臭在瞬間侵入他的鼻腔,他的口中嗆出大口黃水,發(fā)出刺鼻的味道,而他整個鼻腔都是這樣的味道,那黃水順著鼻腔又流進喉嚨,刺激著他干涉發(fā)痛的喉嚨,他想吹出鼻腔里的異物,卻發(fā)現那氣流出了肺部就不知所蹤,反而引起又一陣干嘔,嘔得肺腹部陣陣刺痛,嘔的心臟陣陣絞痛。
   突然,這天下起了暴雨,只見閃電在天空里閃爍,卻沒有任何雷聲傳到他的耳中,他并沒有發(fā)覺這樣奇怪的事情,雨水低落地面,好似落在了棉花里,也沒有發(fā)出一丁點雨水的聲音,他當然也沒有發(fā)現這件事情。
   雨水順著路面的弧度聚合在路面與人行道的交合處,他發(fā)干的喉嚨迫切需要雨水的滋潤,他趴在地上,用手捧起雨水,讓雨水順著他的喉嚨流下,雨水進入他的食道,卻遲遲咽不下去。
   他努力的吞咽,雨水終于咽了進去,卻在胸口再次堵塞,隨著吸入空氣,他劇烈的咳嗽起來,一直咳到兩眼發(fā)黑,他才強忍住咳嗽,大口的吞咽口水,他絕望地又靠在那路燈上,背對著墻壁,張開嘴卻不敢大口喘氣,那空氣仿佛也有些厭倦他了,竟會讓他感覺窒息。他只能小口呼吸著這厭倦他的空氣,呼吸著這與他格格不入的另一個世界的空氣。
   雨滴成瓢潑狀落在他的身上,雨水順著他的頭發(fā)滑落,流進他的眼睛里,他揉了揉雙眼,卻不能讓眼睛干涉酸痛的感覺消失,雨水濕了他的衣裳,他坐在水中,那純潔的雨水沖洗著他被流出的液體粘的污穢不堪的褲子。
   他覺得睜不開了眼,全身沒有了一絲力氣,連倚靠的力氣也消失了去,他從路燈滑倒,側躺在路面上,胸腹中又是一陣翻滾,他又嘔出些許黃水,他的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他看到地面里那個同樣虛弱的自己,他苦笑,地面鏡中的他也跟著苦笑,他想起他的媽媽,若媽媽在這里,一定會著急地痛哭流涕。
   終于他在這暴雨中再次閉上了雙眼。
   三
   這次他沒有回憶,他昏迷的意識里只是一片無盡的黑暗,那黑暗的夢里沒有任何東西存在,沒有一丁點光亮,沒有一丁點可以值得思考的東西。
   他又睜開眼,他依然側躺在那路燈下,這時已是清晨,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街道上行走著稀稀疏疏的人群,懸浮的車子在路上疾馳,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虛弱的男孩,仿佛他不存在一般,他已餓得無力動彈,衣服還有些潮濕,穿在身上覺得黏糊糊的。
   他試圖向路人求助,然而每到他發(fā)出聲音時,所有人都會回到審視他的狀態(tài),直到他不再發(fā)出聲音之后的十秒這個世界才會恢復運轉,他也試圖向路人比劃手勢,而他仿佛就像空氣一般,在所有人的視覺里都是透明的存在,然而當他伸腳想要絆倒路人時,路人總是機智的躲過他的腳,可見他并不是透明的空氣,他是個毫無存在感的異類。
   在絕望之后,他放棄了掙扎,坐在這個路燈下絕望的嘆息。
   不知過了多久,饑餓的肚子催促著他尋找食物,他看了看墻壁鏡中的他,那個他同樣虛弱不堪,他攙扶著路燈緩緩的站起身來,卻看到鏡中世界的他仍坐在那個路燈下,對著他笑了笑,他也對著他笑了笑。
   他扶著墻壁慢慢走開,那墻壁的鏡面里,已經沒有了他的存在,那個鏡中世界的他,或許會永遠坐在那個路燈下,也許,那就是他選擇的墳墓。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一個漆黑的小巷,這是兩個高樓中間的空隙,那里很是陰暗,他想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墓地,便走了進去。走了不久,突然腳下一軟,癱倒在了地上,他看著地面的鏡中的他,地面鏡中的他也同樣看著他,他又看向墻壁的鏡中,墻壁的鏡中卻并沒有他的存在。
   鏡中的他也是如此,從有些恐懼的神情到無所謂的態(tài)度,再到有些慶幸,這一瞬間的他竟對地面鏡中的自己感到十分親切。
   他扶著地面,地面鏡中的他也扶著地面,那鏡面上兩只手接觸的地方,竟讓他感覺有些溫暖,使他不忍移開,可他終究還是移開了,他靠在墻壁上看著地面鏡中的自己,喃喃自語道:“我們一起死吧!我不要再一個人了?!钡孛骁R中的他卻沒有張口,只是默默點了下頭。
   就在鏡中的他點頭的那一瞬,鏡中的世界里,大量人群涌入這個他們選擇的墳墓里,把鏡中的他抬起,快步送出這個他們選擇的墳墓,而他存在的世界卻沒有一個人影走進這個他們選擇的墳墓,他眼看著眾人抬走地面鏡中的他,他爬起身子,掙扎追了出去,他看到鏡中世界的他在嘶吼、在掙扎反抗,而那個世界的所有人都面帶一絲猙獰的神情,對鏡中的他的嘶吼不為所動。
   他追出了他們選擇的墳墓,卻看見地面鏡中世界的眾人已經走遠,他又追了上去,而人群的速度很快,他是怎么也追不上的。
   他的眼淚從眼眶里蹦出,他癡癡的看著人群逐漸消失的那個拐角,扶著墻壁步履蹣跚的追去,他在嘶吼,他的嗓門疼的要命,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而在這個世界里,所有的人伴著他的聲音都不約而同的審視著他,而他已經不在意這樣的目光了。
   地面鏡中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加入了“綁架”他的行列,他看著地面世人的鞋底,他多想一步踏空,踏到那個世界去。
   他想瘋狂,可他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連行走都尤為費力。
   他終于走到了那個地面鏡中世界的他被帶走的拐角,卻不見了一絲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那個世界又與這個世界同步起來,只是少了他的存在,而墻壁中的世界,從不曾發(fā)生過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跪在這個拐角,那赤紅的雙目已經流不出了淚水,他想仰天長嘯,卻只有氣流呼出,他的喉嚨劇烈疼痛,已經發(fā)不出了聲音,他捶打地面,卻發(fā)現自己連捶打的力氣都沒有,隨著他“聲音”的消除,這個世界的人類又回到了他們本來的工作上去,而如今,他連吸引這些人類的本領也喪失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揪著一顆心回到那個路燈下,卻發(fā)現墻壁鏡面里倚靠在路燈下他也消失不見了。他揪著的心放開了,嘆了口氣,又回到他們選擇的墳墓里,癱坐在地上,看著空無一人的墻壁和地面。他又仰頭看那天空,這時的天空已被繁星填滿,卻沒有月亮。好像這個世界是沒有月亮存在的,他這樣想著,慢慢閉上了眼,等待死亡的到來。
   可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死去呢?他終于在絕望里睡著了,他好想這一睡永遠不要醒來,永遠沉浸在那無盡的美夢里。
   “咚!咚!咚……”他在漆黑一片的黑暗里聽到這樣的聲音。他覺得很奇怪,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他只聽到過自己的聲音,從沒有聽到過其他任何聲音,他從夢中的一片黑暗中慢慢睜開眼,這時的月光從墻壁的那頭照射到這個世界里,鏡面反射的月光,整個世界呈現著一片銀白。
   “咚!咚!咚……”聲音的源頭在他倚靠的墻壁后,他慢慢轉過身來,看到的是他自己,他在敲響墻壁,墻壁中的他面色紅潤,似乎已經脫離苦海。他的身旁還有一個人影。
   他揉了揉雙眼,視線變得清晰起來,這一看,卻是移不開了,只見到墻壁后跟在他身旁的她,可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嗎?那個他等待了十年仍無果的女孩,那個他在無數個日夜里滿懷思念的她。
   他愣愣的看著她,她滿眼好奇的看著他。
   “咚!咚!咚……”他不為所動,仍癡癡的看著她。
   “咚!咚!咚……”女孩指了指身旁,他的視線才移了過去,他看到墻壁鏡面中的他正用手敲打著墻壁,看到他轉過頭來,便笑了笑,他的嘴角揚了揚,好像要說什么話,卻見女孩比了個禁音的手勢,他才閉上了微張的嘴。
   只見鏡中的他由懷中拿出紙筆,壓在墻壁上寫著什么,正當他寫完要把紙張翻轉過來時。一群身著黑色制服的人類闖進了這個小巷,帶走了虛弱的他。他竭力掙扎,卻毫無用處,唯留下墻壁后的他和她焦急地敲打墻壁,目送著黑衣人帶走虛弱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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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鏡子,墻壁,孤獨,困頓,恐懼,內疚,夢境,精神空虛。文章通過一些夢境,真實地表達出主人公的心理境況。在現實的壓迫之下,真實的意圖,想法往往是通過夢境來展示的,夢境的世界充滿了荒誕,古怪。懸浮島,煉獄,飛翔,這些都是現實情況的折射或映照。這篇小說作者運用了穿越與被穿越,現實與夢境相互交替的寫作技巧來發(fā)泄作者對現實的無奈,無論情感,無論工作,無論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釋放出的是主人翁壓抑的內心世界,夢非夢,讓人婆娑迷離。好文欣賞!推薦閱讀?!揪庉嫞吼鳌俊窘骄庉嫴烤吠扑]017080402】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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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馥楓        2017-08-03 01:58:02
  我相信夢境總是有來由的,
2 樓        文友:老土        2017-08-04 11:01:21
  欣賞佳作,恭喜美文加精!
老土祝您寫作愉快!
3 樓        文友:醉童        2017-08-04 14:12:59
  恭喜作者獲評精品,祝你佳作不斷!
4 樓        文友:陽媚        2017-08-04 18:54:44
  祝賀精品!期待更多佳作!
5 樓        文友:哪里天涯        2017-08-05 20:12:54
  感謝你為短篇欄目帶來的精彩,祝賀并期待精品越來越多!
哪里天涯
6 樓        文友:雅潤        2017-08-06 08:18:41
  恭喜老師,收獲精品,精彩依然。祝創(chuàng)作愉快,夏安吉祥!
雅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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