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離開我們五年了。今年回去掃墓時候，因為天氣干燥原因，不可放爆竹，姐妹幾個就帶上一束黃菊花，敬獻二老。您生前喜歡花，您種的那棵桂花長得可好啦！八月桂花開時，整條街面都溢滿香氣，足讓人陶醉和感動。但愿陣陣花香隨著秋風飄入天堂，銜著鳥叫聲，駐在您的身邊，盡享花香鳥語的世界。
　　 您說，您是一個兵，更是一個螺絲釘，哪里需要就到哪里鎬。您出生在一個貧寒的家庭，姐妹四個在好小的時候，母親就病世了，父親靠釀酒賣，在那個紛爭戰(zhàn)亂的年代，養(yǎng)活著一家人。在族人的幫助下，不到十六歲就虛報十六歲，參軍去了。您告訴我們，當時是一九五五年的冬天，一位族人看到您只上到二年級，就沒學上，在家閑逛，又經(jīng)常吃了這頓沒下頓，餓肚子是經(jīng)常的事，個子長得瘦小瘦小的，就說去當兵吧，起碼有飯吃，不會餓肚子，您父親怕當兵要上戰(zhàn)場，死活不同意，好在你明白事理又有主見，說服父親，跟著族人謊報年齡，表上決心，為國爭光等等“手段”，而順利走上參軍的路。拿到軍服的那一刻，您傻眼了，那么大，足足可以把整個身子包下的上衣，怎么辦？您說，您一個晚上沒有睡好，大家一定是因為當兵部隊有飯吃了，很開心而睡不著，而您卻是著急了一個晚上。好在，同個弄堂的幾個發(fā)小，也一起去參軍，都是用皮帶套好上衣，把自己塞得鼓鼓的，就像是一個海面球似得，綿綿的柔柔的。?從此，分配在廣州軍分區(qū)的其中一個汽車連，做了一個汽車兵。
　　 解放初期，各方面的人才缺少，您說，部隊領導選兵也會看，是否機靈，是否有判斷力，是否愿意，最后新兵結束后，就開始學開車，那時部隊的都是東方牌大卡車，您說，您個子不高，但是摸著方向盤，特別有感覺，也是技術熟練快的兵。白天，不斷學習開車的技術，晚上，學習文化知識，因為底子薄，別人抄上一遍就可以，而您要抄上一遍又一遍，有時要抄好幾遍，可您說，您沒有退縮，總是心存感激，孜孜不倦完成作業(yè)，還慶幸在那個時候學了許多知識如:如何正確使用電線，怎樣保養(yǎng)各種車的引擎等等；懂得了許多道理如:南昌起義戰(zhàn)役的意義、廣州起義等等。告訴自己，就是人民的一顆螺絲釘，哪里需要哪里鎬。您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到。
　　 轉眼，在部隊工作五年多了，從一個乳臭未干的少年，長成了帥氣的兵小伙了。您說，您完全可以留在部隊繼續(xù)工作的，因為我們的媽，從沒出過遠門，每次來都是暈車，病痛幾天，回去，又是痛苦一場，就決定轉業(yè)回到家鄉(xiāng)。家鄉(xiāng)在一個小縣城，經(jīng)濟貧窮落后，靠山吃山的地方，對于一個當時來說有駕車技術會開車的人，全縣也只有那么四五個，您完全可以自己選擇好單位，但是，您沒有，因為你堅信，您就是一顆螺絲釘。剛剛轉業(yè)回來，運輸局單位領導就來說，到運輸局開車，并且需要教會職工們開車。您二話不說，就去上班了。從此沒有周末休息了，上班時間要送縣領導開會、參觀、活動；不用出差時，就義務教同事們倒樁、停位、加油門等等技術要領，忙得不亦說乎！幾年后，開往贛州的班車開通了，需要有經(jīng)驗的司機才能保證遠程的安全，當時需要到遠處，只有走路或水路，沒有汽車坐的。一張調(diào)令來了，您說，我有這個本領，就是黨的春風沐浴我的，就到了車站上班。那個時候，大的孩子剛剛出生，您的父親剛剛去世。每天早上五點半就要出發(fā)，到下午兩三點才會到，路上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不下雨還好，要是下著雨，就難走哦！在贛州住一個晚上，第二天再回來，家里的一切就是媽媽在打理了。您說，有一次，難得南方下雪了，您從贛州返回的路上，車子拋錨了，輪胎估計扎了，從上午十二點一直等修車師傅下午三點到，又餓又冷，當時車上的旅客都沒有吃的，您拿出自己當午餐吃的五個包子，給了年老看病回家的大娘，需要票證的年代，哪有閑錢買零食，解決溫飽已經(jīng)很不錯了。您不停的安慰旅客，最后趕回家時，已經(jīng)八九點鐘了。那段經(jīng)歷，您總是笑笑而過說，大家都不容易，還好，我的口糧高。
　　 在車隊隨時待命領導調(diào)派，在車站準時出發(fā)送旅客，不久，縣人民醫(yī)院有了急救車，需要老司機，穩(wěn)妥又有責任心，需要借調(diào)去了，您也是二話沒說，投入到新的工作的崗位。經(jīng)常，半夜三更，病人突發(fā)病情需要到縣城醫(yī)院治療，就要披星戴月出發(fā)，風雨無阻出發(fā)，無怨無悔出發(fā)。有時，奄奄一息的病人，在途中離世，您會傷心好一段時間；有時，空車回來碰到路途遙遠的鄉(xiāng)民，您總是停下車，捎上一段路。終究母親的苦口婆心勸說，孩子多了，需要幫襯，身體健康好緊，才在快五十歲的時候離開司機崗位，在當時景氣的供銷社退了休。?我說，您是我們的“靠山”，一座厚重而安全的山；一座豁達而樂觀的山；一座處處為別人著想而盡量不要麻煩別人的山。因為職業(yè)關系，您不經(jīng)常在家，但是卻時時關心和管教著姐妹們的言行舉止。
　　 每年的夏天，我們最喜歡了，您經(jīng)常出差到廣東一帶，五月的荔枝，紅彤彤，一串串的，新鮮出爐的還帶著綠葉子，您買回來，吃過晚飯后，坐在庭院里，搖著蒲扇，一邊和孩子分享甜蜜的荔枝，一邊講述看見荔枝樹成熟后成片成片的美景，讓我們心懷夢幻的；六月的龍眼，橙黃橙黃，從廣東用麻袋裝回來，讓我們姐妹們吃了夠，香甜香甜。記得姐姐有一次，因為去外婆家，少吃了幾個龍眼，睡到半夜，起身去偷龍眼，第二天一早，姐姐睡的席子下面藏滿一堆龍眼，您氣得用繩子捆住姐姐的手，告訴我們，偷東西是最可恥的事，今天，可以為了幾個龍眼，想歪點子，明天看見別人家喜歡的東西就就拿？那是會犯法的。從此，姐姐再也沒有這種行為了。
　　 七月，圓圓的大大的西瓜，擺滿床下，任意我們挑選，鄰居們的孩子，總是羨慕我們，月光下，您讓西瓜泡著大臉盆上，我們姐妹玩累了，西瓜也泡涼了，就切開西瓜，露出又紅又沙的瓜瓤，吃個夠，撐得不行了，您卻是說，沒事，西瓜水分多，撐不壞，拉個尿就消了。八月，迎來中秋，大大小小的月餅，還沒有到中秋就掛滿一香藍子（客家人竹制的方形竹籃），置在客廳的樓板下面，每每飄出的椒蔥味、剛剛出爐的糯米面香味，早讓我們垂涎三尺。到了中秋，您分給孩子們一個小盤子，放上切好不同口味的月餅，給鄰居同伴們，追逐月亮的潔白身影，念著兒歌:月光光，月嘛嘛，我們有餅，你沒嘛……有趣的夏天就是這樣重復著。也是在這么夏天，您因為車子出毛病，在修理廠維修時，有個后生師傅要焊一個螺帽，您過去幫忙，后生不小心，熱湯的焊槍焊到您的食指，當時一塊皮，直接掉下，鮮紅的肉直露出來，都說十指連心，痛得您臉色蒼白，幾天都沒有合眼，痛苦的表情和神態(tài)過后，您總是給孩子們樂觀的一面，對后生師傅沒有埋怨，只是說，這是個意外，可以改正的意外。難得在家休息了半個月，也是我們姐妹們快樂而記憶猶新的半個月。您是個體育愛好者，對兵兵球情有獨鐘，當時，您找來一只廢舊的超厚的塑料桶，畫好乒乓球拍的形狀，用燒紅的火鉗，一點一點熔開，再用紗子布，把棱角磨平，一塊實用而簡單的乒乓球拍就好了，我們姐妹拿在手中，透出佩服的眼神，愛不釋手的，用吃飯的方桌做桌面，您開始教我們打乒乓球。從怎樣拿球拍，發(fā)球，接球等等要領，像教練一樣，耐心講解、示范、糾正。很快，我們姐妹能有點模樣自由開戰(zhàn)，您在一旁就鼓勵我們，不錯不錯，有進步。告訴我們打球的規(guī)矩，就像一個人的成長路程，有輸有贏，關鍵要會自己及時調(diào)整好心態(tài)，第一次從您那知道要淡定對待生活的各種不如意和意外，就像您轉心疼痛的手指。球打累了，您用吃過的中藥丸，那時候用一種蠟包中藥丸，用火回融成一團，就像現(xiàn)在的橡皮泥，用巧妙的手，時而捏出一只惟妙惟肖的老鼠，時而捏出一只真假難辨的壁虎，讓我們姐妹歡喜若狂，您總是掰開蠟團，手把手教我們捏捏大西瓜、小兔、小南瓜等等，開心而難忘的日子很快就要隨著您的手指愈合而告落。您又開始忙碌了……
　　 我們姐妹幾個依舊期盼與您玩耍的時光，猶如一支五彩的筆，把我們孩童的生活寫的有聲有色，猶如一盞光亮的燈，照著我們心靈走向光明之路。?七八月也是地震多發(fā)期，那年我上初一，小小的縣城發(fā)生了我懂事起的一次較大的地震。晚上，十一點多，孩子們早已進入夢鄉(xiāng)，您睡在一樓，感覺到房子的晃動，沒有來得及穿鞋，沖上樓上，拽到姐妹幾個就往外跑，我們還在朦朧、惺忪中，聽到庭院中吵雜的喊聲，地震來了，地震來了！姐姐穿著露肩背心，瑟瑟發(fā)冷，您趕緊脫下襯衣，披在姐姐身上，自己只穿一件褂衣。折騰了一夜，鄰居們都沒有回去睡，而是商量著，天亮了，搬到學校的操場上，這樣可以安全點。您說，我們家就到院子里睡吧，讓那些房子密集的家庭睡到操場去。在自家院子，您教我們下地站棋，工兵挖地雷、軍長守家、軍旗第一守衛(wèi)等，一會兒，又是象棋，馬走日、象走田、炮得隔子打、卒護將軍、和棋等等，我們玩得開心，早已忘記可怕的地震了。果然，因為地震，有些家庭搬了床，爐子，鍋盆，在操場生活了一周。整個縣城人心惶惶，好在，余震幾次，地震就縮回手腳。而我們一家，時而歡笑陣陣，時而爭得面紅耳赤，平靜的日子又在一日三餐度過著。
　　 ?母親說，您是我們的慈父，更是她的父親。您疼愛我們，疼愛母親。經(jīng)常，您半夜回家，都是躡手躡腳，生怕吵醒我們。一次，我們剛剛睡下，你就回來了，母親說，你們單位的主任說，您們的食堂要向職工們承包，叫我們家去承包，因為我們家有幾個姑娘，可以做幫手。沒等母親的話說完，您大發(fā)雷霆說，不行，都還在讀書，怎么可以不讀書來做幫手，沒有文化會可憐的，別想太多，我辛苦點就可以了！從此，這種事，再也沒有下文。再艱苦，也讓姐妹幾個讀到高中畢業(yè)，還好，現(xiàn)在不是從事苦力活的，生活的也不錯的。在母親因高血壓導致腦梗，有了輕微的中風，您更是每天拿好藥，倒好水，送到母親的手中，每天需要吃什么菜，一一列出菜譜，都是清淡而有營養(yǎng)的菜系，您說，年輕時，都是母親一個人勞累，現(xiàn)在輪到我照顧母親，那眼神，滿滿當當?shù)膼垡?，是我一輩子難以忘懷的，如絲絲甜蜜，直入心間；如青青草原，任愛肆意；如汩汩泉水，給愛伴奏。讓我滋生出幾分嫉妒，甚是羨慕和欣慰的。
　　 轉眼，日子越來越好，孩子們都成家了。妹夫電話說，您因為解不出小便，而痛苦著，半夜，還是去醫(yī)院了，得了您的職業(yè)病——前列腺增生，需要做手術，對于一個當過兵的老人，您坦然說，沒事的，不就是個小手術嗎？后來醫(yī)生檢查，發(fā)現(xiàn)肺部的陰影，我們傷心又害怕，您又平靜的說，人都有那么一天的，偉人都逃不過，何況我們老百姓。很快身體舒服了，您照樣每天晨起，活動活動筋骨。直到一年后腰部皰疹纏身，疼痛難忍，您都說，用藥膏，草藥解決，最后想吃魚湯，也是喝完喜歡一輩子的魚湯而走完生命的最后時光，安詳而平和……?望著父親的滿是愛意的眼神，我淚流滿面，您給我們生命，給我們愛的啟迪，像陽光溫暖著我，；給我們生活的常識，讓我們熱愛生活，樸實無華而活出自己。
　　 您愛花，只有喜歡的，都會精心打理，也種樹，您說，教育孩子，就如種樹一樣，得按照自然規(guī)律，該施肥就要施肥，該除草就要除草，該捉蟲就要捉蟲，該澆水就要澆水，哪都不能偷懶，要不會害了孩子的。您不是教育家，不是農(nóng)業(yè)專家，您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兵，我們享用您滿滿慈愛的父親。
　　 遙寄想念的言語幾句，祝愿二老天堂恩愛如人間，甚比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