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凈域杯】一念成佛(小說) ——作者:卞勇
郭震鬼鬼祟祟地靠在一根電線桿后面,偷窺著對面“柳氏碳鍋雞”飯店的食客,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此時天色已晚,路燈又暗,他費(fèi)力遠(yuǎn)眺,卻絲毫看不清楚。他越來越急,好像有什么危險正在慢慢靠近。猶豫再三,他決定走過去。
這家緊挨路邊的飯店門前,擺放了四張四方桌,除了一桌客人剛走外,其余三桌都有客人。郭震一邊走,一邊用余光偷瞄。三桌客人,一桌貌似是家庭聚會,有老人小孩,有男人女人,一桌貌似是朋友吃喝,滿桌狼藉,酒瓶遍地,一桌貌似是一對情侶,男女兩人看起來都很拘束。他盡量走得慢一些,表現(xiàn)得自然一點(diǎn),以免被別人看出來。即使如此,他還是僅用了十幾秒鐘就走了過去。郭震沒有立即停下,而是又向前走了幾米,才裝模作樣地停在一旁的墻角。
郭震仔細(xì)回想著,試圖想起來什么。但是,燈光委實(shí)太暗,一切都是那么模糊,而且影影綽綽的,有很多視線死角,別說看不清楚,有些地方根本看不到。他非常失望,扭頭望著那三桌客人,看著他們吃喝正酣、笑意正濃,越發(fā)焦躁不安。他鼓足勇氣,決定再走一遍。
郭震掏出手機(jī),裝作打電話的樣子再次折返,從飯店旁邊緩緩走過。他故意用手機(jī)擋著自己,不讓那些吃飯的人起疑。這樣做,雖然也會遮擋自己的視線,但他還是能從縫隙中看到飯店的全貌。這次走過,他不僅再次觀察了那三桌客人,還瞟了瞟飯店的內(nèi)部擺設(shè),包括前臺、菜柜、桌椅、酒水的擺放位置。十幾秒后,他又在那根電線桿旁停住。
郭震的內(nèi)心充滿了絕望。來回兩趟,一無所獲,沒弄清楚三桌客人究竟點(diǎn)了哪些菜。他暗暗后悔,后悔剛才沒有堅(jiān)持到底,弄得自己如此狼狽。他又生氣,氣自己太講良心,如果不講良心,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到工地宿舍睡著了,何苦在此受罪?他憂心忡忡地看向飯店,恰巧與那桌有老有小客人中的小朋友四目相對。小朋友的眼里全是天真和可愛,攪得郭震內(nèi)心爭斗劇烈、掙扎不斷。他下意識摸了摸褲兜,掏出僅有的一張百元大鈔和兩個鋼镚。他沖著那個小朋友笑了笑,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過去。剛走到飯店旁,就與老板柳氏迎面相遇。她看了郭震一眼,主動打起招呼。
“還沒回家呢?”
郭震的拘謹(jǐn)之中帶著慌亂,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解釋。
“我、我……大姐,剛才我們不是點(diǎn)了一盤牛肉嘛,后來沒要,讓你給換了一盤羊肉,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怎么了?”
“我、我剛才沒吃飽,想帶回去煮著吃,你把那盤牛肉賣給我吧?!惫疬呎f邊把那張百元大鈔掏了出來,遞到柳氏跟前。柳氏低頭看了看皺巴巴的鈔票,沒有說話,而是示意郭震跟著自己走進(jìn)飯店。郭震長舒一口氣,一臉輕松地跟了進(jìn)去。
柳氏個頭不高,墊著腳從盛放酒水的冰箱上端下一盤肉,放在桌子上。郭震見狀,心里猛然一驚,不動聲色地瞅了柳氏一眼,然后走近桌子,仔細(xì)辨認(rèn)著。
“是這一盤嗎?”柳氏問。郭震只一眼,就認(rèn)出了正是剛才換掉的那盤牛肉,連忙點(diǎn)頭。
“對、對、對,正是剛才我們要的那盤?!惫鸬膿?dān)憂頓時煙消云散。
“大姐,這盤肉多少錢?你給我包起來吧。”柳氏看著那盤肉,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大兄弟,我們店里的食材是不外賣的?!惫鹇犃?,頓時沒了脾氣。本以為會一帆風(fēng)順,卻不料平地起風(fēng)雷,并沒有那么簡單。他沒有輕易放棄,而是連連懇求。但是不論他說什么,柳氏就是不答應(yīng)。
“大姐,啥也別說了,我用一百塊錢買這盤肉,總可以吧?”郭震頗為無奈,只好出此下策。誰知柳氏堅(jiān)定地?fù)u搖頭,依然不同意。正當(dāng)二人僵持不下之時,一條黑狗溜了進(jìn)來,看著那盤肉垂涎欲滴。郭震看了一眼,突然怒氣橫流。
“滾一邊去?!惫鸪菞l黑狗撒氣?!耙皇悄?,我能落到這個地步?”好像他與狗之間有什么仇怨。柳氏見狀,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似乎有意火上澆油,端起盤子,竟然將肉全都倒在地上。黑狗見了,沒有片刻猶豫,直接舔食起來。郭震先是大受刺激,心想你寧可喂狗,也不給我?擺明侮辱人嘛!怒火尚未燃燒,就已轉(zhuǎn)怒為樂——肉都喂狗了,就不用再花冤枉錢了。
“大姐,你這是干什么???”此時的郭震早已喜上眉梢,話語之間都是興奮。
“不干什么!想吃的話,明天再來,姐免費(fèi)給你提供兩斤。過期不候?!绷险f完就出去招待客人了。郭震半信半疑。但自己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其他的都無所謂了。他走出飯店,和柳氏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郭震回到工地宿舍,幾個工友還沒休息,紛紛問他干什么去了。他一邊洗刷,一邊回答。
“那盤牛肉換回去之后,我越想越怕,萬一讓其他人吃了,得了狂犬病怎么辦?所以,我又回去把那盤肉給處理掉了?!?br />
“你看你,多管閑事不是?誰讓老板不看好自家的狗?出了事也得她自己負(fù)責(zé)!”工友老何說。
“你是怎么處理的???”工友老李問。
郭震洗刷完畢,躺在床上樂呵呵地吹著口哨,接著胡編亂造起來。
“我啊,就找到老板,說你家的黑狗幫你看店,也不容易,平時都是吃些骨頭剩飯啥的,偶爾也得給它吃頓好的。剛才我們換掉的牛肉就很不錯,可以賞給它。那位大姐一聽,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二話沒說就把肉給狗吃了?!?br />
工友們聽了,噓聲一片。
“你騙誰呢?敢情你是老板,她是老板娘?。抗??!彼奚崂锍闪蓑愣塘鏖L的海洋。郭震沒有再說什么,而是美美地睡去。
把飯店收拾干凈后,柳氏坐在前臺休息。忙碌了一天,難得片刻清凈。那條黑狗蜷縮在門口,像個保鏢似的保護(hù)著女主人。她晃動鼠標(biāo),正要關(guān)機(jī),卻像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很精準(zhǔn)地把監(jiān)控視頻倒回到一個時間點(diǎn)上,認(rèn)真地回看著。畫面中,郭震和三位工友正在吃飯,一條黑狗在旁邊偷吃他們點(diǎn)的一盤肉。等到他們發(fā)現(xiàn)時,黑狗已經(jīng)吃了兩三塊。他們爭執(zhí)了一會,老何就端著那盤肉走出了監(jiān)控區(qū),沒過多久,他又端著一盤肉走了回來。他們四人小聲嘀咕了一會兒,繼續(xù)吃起來。郭震似乎與另外三人意見不同,頻頻朝一個方向看著,一臉擔(dān)心。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們做了什么。你不回來,我也不會把這盤被狗舔過的肉賣給別人。幸虧你回來了,沒有因?yàn)橐槐P肉,丟掉自己的良心善念?!绷峡粗曨l,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