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fēng)文緣】一本書一生緣(征文散文)
我爺爺最大的愿望是我能夠把他的一生所學(xué)繼承下去,像他或者我父親一樣練得一身好拳腳,成為一個剛硬威猛的人。
我卻很不爭氣,我從來沒有認(rèn)認(rèn)真真地練過,也或許是曾經(jīng)好好練過,但并不是那塊料,這也是父親在教過我一段時間以后得出的結(jié)論。
爺爺痛心疾首地卻又無可奈何地說這孩子廢了,父親滿腹牢騷地說這都是奶奶給慣的,奶奶則時刻提醒著爺爺和父親說誰要是敢欺負(fù)我就和他沒完,說著一把把我拉到懷里虎視眈眈地瞪著爺爺和父親。爺爺假裝耳背沒聽見,眼花看不清,瞇著眼曬太陽,父親黑著臉?biāo)らT走出去不再理我。
我們院大,人多,但是,熱鬧卻是來自于一群跟著父親學(xué)武的少年們。傍晚的大院里,少年們你來我往地耍拳弄棒,我靜靜地坐在臺階上,對滿院的喧囂無動于衷,誰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實際上我并不是一個無聊的孩子,我只不過是不喜歡罷了,因為眼前的一切沒有什么能打動我的心。
直到有一天,我在我們家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本書,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大大的“兒童”兩個字撞進(jìn)了我的眼眸,至于后面的“文學(xué)”兩個字,我倒并沒有在意,我還不能完全理解它們的含義,我只對“兒童”兩個字產(chǎn)生了濃濃的親切感,像看到我的小伙伴一樣的快樂。
我沒有想到,就是這本我不記得哪一年哪一期的《兒童文學(xué)》,把我拉進(jìn)了一個無比廣闊,有著無限魅力,豐富而浩瀚的文學(xué)世界之中。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我的世界之外的另一個世界,它離我那么遙遠(yuǎn),遠(yuǎn)得讓人看得見卻摸不著;有時候又離我是那么的近,近得讓人身臨其境卻找不到自己。我無法抗拒地迷戀于書中所描繪的童話故事和似曾相識的少年故事中,并且不止一次地想象著自己就是其中的某一個角色。盡管這只是一個小小少年的想入非非,但是在我年少的心中滋生出來的對未知的和自身以外世界的向往,開始影響和改變著我的生命軌跡。
年少時,有很多事在歲月的煙云中漸漸地模糊不清,甚至一點點地遺忘于身后,再也不能想起來,這一定是無關(guān)緊要的不能在生命中留下刻痕的事。我忘記了很多人和很多事,也記住了很多人和很多事,那些與我一起成長過的伙伴,身邊守候的或者離開的親人,讓我哭過笑過的人生故事,或清晰或模糊,深深淺淺地留存于我的記憶深處。如果說這些人或事都是在我身邊發(fā)生過的,那么不能忘記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而一些我并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事,也并沒有見過的人卻牢牢地印在我的記憶中,即便過去了這么多年,仍然那么清晰地刻在我記憶的底板上,在我想要想起來的時候,就會極其自然地跳到我的眼前,是那么的形象和具體,猶如真實地發(fā)生過一樣,讓我難辨真假,混淆時間的長短和空間的距離。
那個戴著鴨舌帽的孩子從書中伸出友好的雙手,帶著我闖蕩北大荒,并且教會了我用凸透鏡引燃火柴的方法,因此,在那個冬天,我燒傷的手折磨了我好久。一個叫做甲佐的藏族男孩,騎著他心愛的小馬,和漢族小姑娘騎著小紅馬在賽馬場上英姿颯爽的馳騁,我的躁動的心也追逐著他們的馬蹄聲越跑越遠(yuǎn)。養(yǎng)著青灰和瓦灰兩只斑鳩的小男孩也讓我羨慕不已,我的鴿子也是在那個時候養(yǎng)起來的,頭頂?shù)奶炜丈?,盤旋的鴿子把我小小的心也帶上了天。還有那個擰著脖子,個性十足的班足球主力隊員,面對班主任的誤解,仍然堅持己見,在我溫順的心底激起了層層波瀾。這些我并沒有見過的書中人物,卻離我那么近,那么親切,就像我認(rèn)識了很久的伙伴一樣,似乎就在我的生活中,就在我的身邊,和我一起成長,一起憂愁和快樂。
這是一本書帶給我的最初體驗和印象,執(zhí)拗而且不容置疑地把我拉進(jìn)文字營造的絢爛世界中,同時把一顆夢想的種子深深地根植于我的身體里,伴隨著我的成長而生根發(fā)芽。
我不可名狀地愛上了閱讀,看到書就像一個饑餓的人突然看到食物一樣,不管看得懂還是看不懂都要翻上一翻,要是遇上心儀的書,飯都會忘了吃,一定得讀完才能了下一段心事。我爺爺說,習(xí)武吊兒郎當(dāng)?shù)?,看書倒挺上心,沒準(zhǔn)兒還能成個念書人。父親看了看我手里的書,說盡看閑書了,誰知道能念成不?父親盡管這樣說,但是臉色明顯好了許多。
家里的書突然多了起來,父親有意或者無意地拿回來的書就放在柜頂上,有時候也很隨便地放在家里的炕席上。我一本也不放過,挨個兒翻著看,看得最多的就是父親訂的雜志《武林》,還有《半月談》和《遼寧青年》。父親見我對書的迷戀勁兒比對任何事都大,什么也沒說,隔幾天就往回家拿幾本小人書,我快樂得如獲至寶,讀完了就一本一本地收藏在紙箱里,后來竟然積起了滿滿一大紙箱小人書,這讓我在伙伴們面前可充滿了優(yōu)越感??墒?,歷史上發(fā)生的故事太多了,我的小人書才有多少?還有好多我沒讀過的故事。和同學(xué)們換著看是個不錯的主意,我的整個小學(xué)時代儲存到腦海里的歷史典故,幾乎都是從小人書中讀來的。
初中時期,父親對我沉浸在學(xué)習(xí)之外的書中擔(dān)憂不已,幾次干涉,我從地上轉(zhuǎn)入地下,床底下、柜頂上,能藏的地方都藏過,能看的時候都在看。父親說,想回村種地就這樣吧,想上山搬石頭也就這樣吧!我不以為然,依舊和父親打間諜戰(zhàn)。結(jié)果,很不幸,我被父親說中了。對武俠小說和言情小說的癡狂,終于換來了中考的失利,而執(zhí)拗的性格又讓我從此離開了學(xué)校,再也沒有機(jī)會踏進(jìn)學(xué)校的大門。站在學(xué)校的圍墻外,面對著小鎮(zhèn)后面青色的大山,我隱隱地感覺到,或許這一生將與書無緣了,我很可能要跌落于書和知識之外的塵埃之中,灰頭土臉地掙扎于俗世,庸庸碌碌地茍活于市井。
當(dāng)我站在塵囂彌漫、炮聲隆隆的山場,望著山下廣闊的世界,我失落的心就像那些開采下來的石頭一樣前途未卜;當(dāng)我奔波在漫漫的打工路上,揮汗如雨地與鋼筋混凝土較勁,活動房昏黃的燈光下,與工友大口喝著二鍋頭,我迷茫的心就像工棚窗外的夜色一樣茫茫無邊,無著無落。生活似乎浸泡在汗水的苦澀之中,似乎圉圉在筋肉的苦累之中。但這不是生活的全部,我的簡易床鋪上還有書,那些散發(fā)著墨香的,閃耀著思想光華的書,讓我忘卻了身體上的酸痛和勞累,進(jìn)入一個任我自由飛翔的世界。我慶幸,我的身邊一直有書陪伴,我一直沒有忘記走到哪都買書的習(xí)慣。
跌跌撞撞地一路走過來,好幾個十年,好多東西都丟了,都遺忘在歲月的塵埃中了,包括曾經(jīng)的年少輕狂和漸行漸遠(yuǎn)的青春年華。而唯一不變的,從未遺忘的,就是閱讀;身邊最多的,相守多年的,永遠(yuǎn)都是書。
在我的床頭和我的書桌里,無一例外的都是書,每一本書都見證著我的閱讀歷程,而其中最多的是《兒童文學(xué)》。我早已不是兒童,也走過了我的青春年華,但是,我依然初心不改地深愛著《兒童文學(xué)》,因為,我最深切的閱讀記憶就是童年時偶然邂逅的那本《兒童文學(xué)》,是它開啟了我的閱讀之門,喚醒了我的閱讀興趣,使我一生與書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也正是這些書,在我不堪回首的人生之中,一次次地點燃希望,不至于使我迷失和沉淪。
問好桑干河,帶我回到初中剛畢業(yè)那會兒挑燈夜讀金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