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路】路 (征文·散文)
生命是上蒼給的,歸期自有天注定,但怎樣去度過這些在世的日子,那就可以由自己作主。創(chuàng)造價值,讓有限的生命充分發(fā)揮起來,這是秋香經(jīng)常跟別人說的!
一
冬至剛過,天氣就顯得格外的寒冷,呼呼的北風卷起一些雨水和雪粒,吹落在行人的臉上,讓人感覺刀削般疼痛,住在街市里的人,沒有幾個會愿意早起的。
喧鬧的菜市還很冷清,那些賣菜的商販們,還在陸陸續(xù)續(xù)相繼而至,他們一邊拿放著自己的行李,一邊唉聲嘆氣埋怨:鬼天氣,這么冷,倒不如先去秋香那里喝一杯熱甜酒,暖暖身子!
比那些賣菜的商販們來得更早的,是一個做事麻利的中年婦女,她是這個菜市場的老主顧,小本經(jīng)營做著自己親手蒸制的糯米甜酒。因為大家常在一起經(jīng)營生意,所以,彼此的名姓,大多都是隨意喊,就算是比秋香的年齡小很多的人,也都對她是直呼其名。
秋香,給我來一碗小缽子甜酒!
來了,來了!
這個秋香,她是一個非常勤快的人。秋香吃得苦,總是在天還未亮的時候,就蹬著那輛伴她走過很多風雨的三輪車,來到這個菜場賣甜酒。
秋香今年五十二歲,她長著一米五八的個頭,性格開郎而不存心機,說起話來跟竹筒倒豆似的,沒有一點后顧之憂。秋香不僅是說話掏心窩子,她還樂于助人,臉上總是掛著和藹的笑容。
秋香能干,熱情,她把春風寫在臉上,她對生活總是充滿著千倍信心的樣子,歲月,雖然給她帶給很多周折,但她從來就沒懼怕過,摔倒了,她會立即爬起來,從不向別人訴說所經(jīng)過的苦。
秋香的老公叫樹根,剛結(jié)婚的時候,樹根家里很窮,父母年老沒什么本事,家里拿不出積蓄不說,就連辦酒席的款子,還得向別人籌借,新房里的床鋪和柜子,還都是舊的,是樹根親自開著一臺手扶拖拉機,一路“卡卡卡卡”去把她接來的。
這樣的條件,秋香沒說半點抱怨,她是把貧困,當作自己打拼的動力。
樹根開手扶拖拉機,做些送貨與拉貨,業(yè)務(wù)最多的,是幫做新房子的人家運送沙子,賺回的是每車幾元錢的運費。跑車辛苦,除去開銷的油錢和拖拉機的保修,就剩不得多少了。
秋香看著整天忙碌的丈夫,想著肚子里又有新的生命要誕生,擔心入不敷出,她的腦子就想開了,這陣子鄉(xiāng)鄰們都在接二連三的建房子,沙子的需求量,非常高,有的時候,樹根因為要排隊取沙,還會耽誤很多的時間。
于是,秋香就跟樹根商量,說:自家就住在涓江河邊,她想要自己去河水里打撈沙子,這樣,既可以收取沙子的運費又可以獲取沙子本身的錢。
樹根見自己的老婆說得是特別有道理,當然是非常同意。于是,小倆口就說干就干,開始張羅。
萬事開頭難,難就難在一個錢字上。
有錢好辦事,沒錢只能想辦法辦事。
人家撈沙是機動船加挖沙機,樹根沒錢去添置這些先進的設(shè)備,就在自家的房前屋后砍了一些樹木,請來一個釘木船的師傅,釘了一只能裝幾千斤重的大木劃子,再在大木劃子的兩邊,立兩根牢固的桿,將兩片幾米長的木槳,靠在那桿子上,搖來搖去的就解決了去河里撈沙和運沙的大問題。
沒有挖沙機,他們也會想辦法,他們用幾塊小鋼板焊制成一個撮箕樣的框子,在框子的一邊開一個缺口,在框子的底部鉆些小洞,再在框子的中間焊一個三角架子,在架子的上端綁一根長長的竹竿,他們把綁在竹竿底部的框子放下水去,就在水中使勁拖拉。
幾個回合后,提出水面的撮箕,就會盛有滿滿的沙子,他們將撈上來的沙子倒在船上,不折不扣撈到船只不能再載的時候,才會將木船劃向岸邊,再又一鏟一鏟的缷到岸上去。
每每將一船沙子弄上岸來,他們都會精疲力盡。
寒來暑往,夏熱冬涼,手板上的老繭,換回了一張又一張浸透汗水的鈔票,他們捧著自己的辛苦錢,臉上會綻放出開心的笑容。
這些笑容,是有一些影響力的,善良的人們看到了,會為小兩口豎起夸獎的大拇指。然而,見不得別人笑的也會有那么幾個。
那些見不得別人笑的人,他們竟然會眼紅到走來找樹根和秋香要錢:分紅,資源共享!
冰冷的言語,冰冷著秋香和樹根的心。他倆覺得,都是左右居住的鄰里,沒必要跟他們發(fā)生爭吵,況且,自己所干的這個行當,又不是什么難得下臺的大場面,一條木船,兩片槳葉,再加一個鐵板撮箕,易起易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東方不亮西方亮,自己改行就是了……
二
秋香將幾杯溫熱的甜酒,端給身旁的幾個顧客后,回過頭來,想將收到的錢款放到自己的錢包,才發(fā)現(xiàn),錢包忘記帶來了。錢包里的錢額倒是不多,關(guān)鍵是,手機放在包里。
手機不在身邊,別人打來電話就會聽不到,如今做生意,有很多需求量大的顧客,都是通過電話來聯(lián)系的。再有,建設(shè)南路的楊老板,要今天給她送甜酒的事,自己也忘記跟老公說,這可如何是好。
秋香站在三輪車旁,心里不免有些焦躁,她怪自己記性不好。
于是,她就找了個熟人,借了手機給她老公掛去了電話:老公,好再來餐館訂的甜酒,你都送到了沒有,今早我又忘記帶錢包和手機了,你一會有空就給我送來吧!
樹根和秋香都在市里賣甜酒,秋香擺攤,樹根送貨上門。他倆一人一臺三輪車,不管刮風下雨,天天都要出去,秋香沒做手術(shù)前,她還兼帶著賣刮涼粉,兩手總是不停,自從做了這個癌細胞切除手術(shù)以后,她才將活路減輕了一點。
其實,在秋香做完手術(shù)后,家里的親人們不是沒跟她說,都要她不要在外面奔波了,保重身體要緊。是她自己執(zhí)意,不肯放手。她說:回家修養(yǎng),那些個喜歡吃我甜酒的人,要怎么辦。我只是切除了一個乳房,又不影響吃飯拉屎,休息幾天就冒得事了!
秋香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吃得苦,耐得勞,說話講信譽,只要是她答應(yīng)了的事情,就一定會要完成好,不管碰上多大困難,她都會想辦法去克服。
在克服困難的過程中,肯定會要遇到一些頭暈腦殼痛的事,面對傷筋動骨還不哼不嚷,甚至在自己的皮肉里長出稻谷的幼苗,她還依然堅持著不停歇去勞動,試想,這是需要一種怎樣的堅強。
秋香不是一個具有特異功能的人,會在她的肉體內(nèi)長出秧苗,當然會有讓人看到就心疼的故事。
故事的起始,也是緣于她對別人的一句承諾。
夏日的天空,說變就變,一場暴雨,把鄉(xiāng)村的小路淋得是淤泥滿地,樹根開著手扶拖拉機,緩緩的前行在這坑坑洼洼的爛路上,旁邊坐著他的老婆秋香。
平日,樹根出去拉貨時,都是一個人,不需要秋香跟著,這次,是因為天還下著雨,再則,拉上車的稻谷要人照看,所以,秋香就撐起一把雨傘,坐在樹根的身邊做陪伴。
雨滴滴答答下,路上的泥水會時不時的到他倆的身上,二個人的心情,隨著雨水的煩憂,也顯低落,樹根更是有七分不高興,他說:你看這路,越來越不好走,而且還有些滑,我真不想往前開了!
你不想開就讓我來開,答應(yīng)了人家的事,就不能不做到!
秋香的執(zhí)拗,讓拖拉機不得不“突突突突”繼續(xù)往前走。
等拖拉機開到那個人家時,就到了下午三點多鐘。稻谷裝上車后,雨雖然停了,天色卻在漸漸變暗。
樹根和秋香都想在天黑前趕回家里,于是,他們不顧泥溜路滑,汗水都沒顧得上擦,就急急忙忙往回趕。
真是忙中添亂,慌不留神,一個很大的坑洼,迫使拖拉機的前輪突然地停止了轉(zhuǎn)動,后面的拖箱由于慣性的作用卻在拼命的往前擠,“哐當”一個大大的跟頭翻,就把坐在拖箱上的秋香連同她屁股底下的谷,全部的翻了出去,樹根也被拖拉機把手送出好遠。
待到樹根從地上爬起來呼喊自己的老婆時,才發(fā)現(xiàn),秋香的身上,壓著幾袋稻谷,腳上有傷口正在不住往外流著血。
疼痛和驚嚇,讓秋香的臉呈現(xiàn)出一副慘白,樹根說要把秋香送到醫(yī)院里去,可秋香心疼口袋里的錢,她抬抬自己的腳踝,沒有發(fā)現(xiàn)有筋骨斷裂,就咬牙忍住劇烈的疼痛,并在自己的袖口上使勁一扯,把扯下來的布片,沒有通過任何消毒措施的就包裹在那出血的位子。
這樣的處理傷口,怎么會不留下后患,幾個月后,居然在傷口處長出幾個小小的谷芽子……
三
秋香打完電話,把借來的手機還了回去,就又繼續(xù)張羅著自己的買賣。
秋香知道,她的甜酒生意,為什么一直都是這樣的好,一是源于自己優(yōu)良的制作和熱情待客,二是源于別人對她的特別照顧,因為,她是一個帶病謀生的癌癥患者。
顧客當中,總有一些慕名而來的中年女性,她們來找秋香,視秋香為自己的良師益友,她們把自己不愿與人吐露的話,總會和盤托出說給秋香聽,并向其打聽一些解不開的疑惑。
秋香又不是什么大學畢業(yè)的高才生,她只不過是一個有些超乎常人的堅強和面對危難的經(jīng)歷。
那年夏天,秋香發(fā)現(xiàn)自己的乳房有點異常后,就到醫(yī)院去檢查,醫(yī)生診斷為乳房腫瘤,需要通過多次化療和切除乳房才能保命。
這樣的病癥,沒有親身體會,是不會知道患者在面對化療和手術(shù)時的痛苦。
筆者只能從病人承受病痛后的堅強說起。
醫(yī)院的病房里住著幾個同樣病例的患者,大家都在責怪著老天對自己的不公,一致認為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都要善待自己,珍惜有生的每一天,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免得給自己留下后悔不及的遺憾……
樹根看著被病痛折磨得有些消瘦的老婆,就很傷感,說:秋香,病痛讓你受苦了,你出院后就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再為家里操勞了,這里的生意,我能一個人做就一個人做,不能一個人做的話,我就去干點別的事情,只要每月能掙個一千兩千的,柴米油鹽還是會買得起!
沒等樹根把話說完,秋香就接上話了:生老病死聽天由命,世界上有幾多缺胳膊少腿的都能頑強的去工作,我要是跟他們比起來,那又算得了什么,沒有乳房又不影響吃喝拉撒,只要不痛就冒得事,家里的老小們都要吃飯啊,負擔這么重,不能全部落在你的肩上嘛,我能幫你多少是多少,盡我的能力去做呀,況且,這世間身體不好的并不都是累出來的喲,如果要我在家閑歇著不做事,那反而會讓我騰出腦子來東想西想,憂憂郁郁的就好像自己成了廢人一樣,人活在世,沒有好心情就會沒有好狀態(tài)的。要想讓我的身體能快點好起來,精神是第一重要,依我看,還不如讓我把包袱丟開,把心放寬的跟以前一樣地過……
樹根拗不過秋香的固執(zhí),只好依著她的性子去辦,所以,秋香辦了出院后就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一天都沒休息的就去到了市場上做生意。
甜酒雖是照常賣,讓樹根和秋香沒有想到的是,生意竟然比前還好了很多,之前的那些顧客們,不但沒有因秋香是個癌癥患者而疏遠她,相反的還為她領(lǐng)來了好些個需求量大的店老板,這些老板們買甜酒可不是小杯小碗的要,他們都是以大盆大缽買,制成以后直接送到他們店里就可以拿上鈔票了。
這樣以來,秋香和樹根的甜酒生意,做得就更是風生水起,從中獲得的盈利,也就隨著生意的紅火而不斷上漲。
鈔票多了心情好了精神也就煥發(fā)了,現(xiàn)如今的秋香,她不僅是身體恢復得很強健,而且還能蹬著三輪車子到處跑。
人常說,癌癥是種可怕的病,得上了就難得解脫,只能扳著手指過日子,沒有長遠的路。
其實呀,必然并不等于絕對,必然也會有偶然發(fā)生,癌癥是魔,遇上了還是要看如何去面對,你若不把它放心里,敢于跟它去挑戰(zhàn),它就會離你而去。
人生的路,真的是有崎嶇也有險惡,你若高抬腳步,將坎坷跨過去了,你就可以得到讓人敬佩的贊美!
人們說,秋香好棒,你是生活的強者,你的道路,肯定會越走越寬闊!
文中所寫的,都是真人真事,我認為,秋香,作為一個普通人,能這樣的看待生活,真的是精神可嘉,難能可貴,她的思想,雖然也有遭到少許人員的非議,但我認為,她的忘我,在某種意義上講,應(yīng)該是熱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