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步余井
距縣府梅城十公里,離天柱山東大門十公里,這不遠不近的腳程,正好就到了余井。
省道253,滬蓉高速,京九鐵路絡(luò)滿這個潛山古鎮(zhèn)的全身,自然是讓他無一絲滯澀的龍鐘老態(tài),生生地拎起條皖河挎在腰間秀起來,古鎮(zhèn)的點點滴滴便有了夢,詩境和遠方。
那些尋遍天涯的浪客,常夢著三月的煙雨江南,繾綣那悠長的小巷,油紙傘下結(jié)著愁怨的丁香。可一個不經(jīng)意的停留,驀然回首,卻在此處那么輕易地攪碎了那顆敏感而柔軟的詩心,在余井的一片山光水色里,陶醉于一路的故事。
鎮(zhèn)子的北面是“朱家沖”,這久遠的地名,如今成了松嶺和柴閣的骨架。自鹿角尖到花陽古鎮(zhèn)蜿蜒十?dāng)?shù)里,起起伏伏,參差有致的峰巒,像是仙女舞動的彩綢,山腳下的“程家畈”良田萬頃,村民們依山而居,白墻紅瓦在濃濃蔥郁里流淌著“耕讀傳家”的韻致。
茯苓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商號,時光的水流漸漸漂退了它往日的鮮紅,留下“潛山中學(xué)”首任校長“朱鴻磐”的名字卻依然響亮。這位清末最后一科的舉人,開了潛山新學(xué)教育的先河。斯人已矣,他的嫡孫依然在老屋里堅守著那塊祖先留下的詩意田園。
農(nóng)家小院的墻上那些生生不息的滕蔓和摔碎在地上的剪影,細(xì)細(xì)的講述著讓人繾綣的過往。
小屋里充滿了懷舊氣氛、鄉(xiāng)村和世俗的輕松、愉悅,這就是主人所追求的簡單而豐富的生活吧。
窗檐外是淅淅瀝瀝的雨,坐在廊下,滿眼的綠意,耳邊是雨水滴答滴答的聲音。
田野中的農(nóng)舍里,隨便你坐在哪個窗口,也任你站在什么角落,身邊的綠葉青草都觸手可及,深呼吸一口,沁入心脾的是那種帶有山野氣息濕潤的空氣。
露臺上,眺望遠處的田野,夜晚可以觀星空,賞明月,聽蛐蛐叫、蛙鳴聲,想想是那么美好。
后院的菜地里,擺了幾張椅子。在無雨的夜,獨坐菜園里,有螢火蟲來去飛舞,抬頭可以仰望星星,低頭能聽見竹子拔節(jié)的聲音,間或是松果跌落的脆響。
在朱家沖你會有隱居山林的錯覺,就像可以讓時間慢下來、靜下來,遠離塵囂,每日除了吃飯、看書、喝茶、觀山、聽風(fēng)、沐雨,似乎也沒什么別的事情好做了。
生命的本能,想來總是打心底親近散發(fā)著泥土芬芳的村莊,那些高樓大廈里的來來往往,像極了浮萍,始終沒有妥貼的踏實感。以至于旅外多年的文學(xué)大師張恨水,在他的文字里總也念念不忘在家鄉(xiāng)時的青澀時光?!啊液偷艿?,靠墻和窗戶設(shè)下書桌。窗外是塘,塘外是樹,樹外是平原和大山。……這屋子四面是黃土磚墻,一部分糊過紙灰,也多已剝落了……由于我在這里自修自寫,奠定了我畢生的職業(yè)。”
張恨水的故居在鎮(zhèn)東邊的黃土嶺,那是一處被眾多才子妙筆描摩過的地方。
故居的背后便是長春湖,這里的山,三面環(huán)湖,如同神女張開雙臂把這篇清澈的詩章抱住。
長春湖的水氣終年氤氳著后山的茶葉,這茶香,自然是有一種別樣的綿長。
四月,環(huán)湖的山道,叢叢映山紅,像仙女一般搖曳在山坡、路頭。如果你是花季少女,相信會有些許嫉妒在心中悄然而生。之于未婚的男士,是否有領(lǐng)一個回家為侶的沖動?
水漣漣,花木扶疏,風(fēng)清朗朗。白云出岫本無心,一葉輕舟越江南。
白云輕紗,卓卓風(fēng)華。走進長春湖里,你就是畫中仙了。
湖心有三兩小島,是當(dāng)初一個不經(jīng)意的留存,沒有刻意的雕欄玉砌,只一亭,一徑。如這片湖上的一枚發(fā)簪,以它的靈動,成全了這片大氣風(fēng)景一點嬌俏的小情緒??h內(nèi)有位才子詩中叫它“情人島”,便生生地引出許多騷客情懷,直叫人浮想聯(lián)翩了。
如此山光水色無不令人動容,有位朋友搖頭晃腦學(xué)起古人的模樣,吟了一闋《臨江仙》:
恨水已然歸去,梓桑依舊豐彤。
長春堤柳意融融。
閑云漁鶴近,山重茗香濃。
暗想神龍來處,笙調(diào)煙月朦朧。
且來煮酒送殘紅。
好鼾今夜夢,歌縱舊帆風(fēng)。
這詞牌填的雖難望大家項背,卻倒也貼切合意。他想,也許是家鄉(xiāng)的靈山秀水,給了張恨水的靈感,成就了這位大文豪吧,要不,哪來許多綺麗的文字在筆端流淌。
此景此境,豈容麗人錯過。
叫人分不清是湖山為麗姿添色,亦或是靚女為秀美增彩。
壩下,目力難盡的風(fēng)光畫幅里,叢叢簇簇的農(nóng)家小樓點綴著漫眼的綠意?!八疂M田疇稻葉齊,日光穿樹曉煙低?!痹娙诵齑壢羰悄芑畹浇裉?,面對此景不知他會吟唱出什么樣的曼妙詩句。我想要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卻讓心里癢癢的故事,全融在這長春湖周遭的一草一木一點一滴里。
在張恨水故居相鄰的松嶺,有一個地圖上好像沒有標(biāo)注的名字——王老屋。
這座老屋里,曾經(jīng)走出7位醫(yī)學(xué)博士,算是杏林世家了。保存完好的清代磚雕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四個字,想是取自《孟子?梁惠王下》:“君子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為可繼也?!卑唏g的古墻,揭示著昔日的興旺。
門前的半月形池塘,古樟,幾只散養(yǎng)的土雞在悠閑地覓食。沒有車馬,沒有商業(yè)的雕琢。
屋后不遠處寺廟的鐘聲,為這個始建于清初的古樸村落,添卻了不少幽遠的意味,寧靜而祥和。
鎮(zhèn)政府的南頭便是裹在濃蔭里的占莊老屋,它由清代五品奉直大夫余行篤、大學(xué)士余法錕等人于清代乾隆年間營建,余氏家族聚族而居沿續(xù)至今二百余年,是安徽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總面積二千八百平方米,平面呈長方形,正南北向,通進深四十三點八米,通面闊六十二米。平面布局以廳堂為軸線,四縱四橫,呈網(wǎng)狀構(gòu)筑組合,連貫形成一體。建筑風(fēng)格吸納徽派建筑的特點,庭院組合自成體系,木裝修精致簡約。建筑集居住、祭祀等多種功能為一身,是一處具有鮮明地方特色的莊園式民居。
這棵與占莊老屋同齡的古楓,歷經(jīng)二百余年的風(fēng)雨滄桑,像個極忠誠的衛(wèi)士,日夜守護著余氏子孫,見證著人間的喜樂與彷徨。
綠籬香徑趁溪斜,處處翠微處處花。且停且行又是一景,眼前又到了一個安徽省文物重點保護單位“余蟹形”老屋。
該屋始建于清代早期,因宅基地形似蓮藕,潛山方言“冇”與“藕”同音,因“藕”與“蟹腳”形似,為避不吉,故稱“余蟹形”。
老屋的門廳與中廳向左偏移,中廳至后廳呈一條中軸線。中廳、后廳兩側(cè)分別有洞門與兩廂連接,門廳與中廳以封火墻相連。前廳至后廳之間均設(shè)過廳天井。靠天井磚砌精美的塞口墻(正面稱“照壁”),照壁墻體勒腳,水作墻面,鑲邊凸出。中廳寬大,面闊三間,進深八椽,前廊帶船篷軒,后檐廊采用勾連塔增加進深。廳內(nèi)五架梁抬梁與穿斗兩式合用,徹上明造。桁間牌科雕飾云紋,縱觀余蟹形老屋的柱梁、青磚的精細(xì)程度,有著明顯的皖南建筑特征。
在這樣的古宅里,你是否引發(fā)思古之幽情?亦或感受到千年馬道崗的金戈鐵馬聲聲。
老屋門前的塘埂上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倒影映在粼粼的水面上,間或有縷縷香氣襲來。塘邊木制的跳板依次排開,想必是每日清晨村姑浣紗的所在?!安粚W(xué)西施矜媚嫵,妝成欲覓君王顧。”怪這宋人的浣紗曲,教人想入非非了。
在嶺頭高樓大屋門前有兩尊用來插旗桿的“石鼓”,相傳路過這“進士”府邸,文武官員見此物必下轎下馬步行以示恭敬,這“石鼓”似在述說著徐氏先祖當(dāng)年的榮耀輝煌。
這一帶向有“五里三進士,一家五舉人”的傳說,倒也不算空穴來風(fēng),如今的進士村想必是與這傳言有著深厚的淵源。
同修繕一新的徐家府邸相比,讓人訝嘆的是門前兩棵近三百年的古樟,高約11-12米,胸徑過丈,主干外部爬滿滕蔓,中空可容數(shù)人,分枝虬龍,古樸蒼翠,平常處總是難得一見。
在余井,邂逅的不僅是風(fēng)景,還有味道。
這外貌平平的“清水湖農(nóng)莊”,沒有星級的裝潢,卻有著厚重的味道,自于河中網(wǎng)攔的魚蝦,家養(yǎng)的山雞,吃出了農(nóng)家特有的純真濃情。
余井人的“六大盤”,重拾古皖國的老味道。每盤菜雖其貌不揚,但如同它的味道一樣,厚實、淳樸、原汁原味。
余井的美會讓人忘了想說的話,卻抑不住想一曲高歌的欲望。無酒,也會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