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xiāng)】老街(散文)
老街是一排排的低矮瓦房。巷頭與巷尾是貫通的,我家由南數,在第二排,兩間朝陽的正房,后面自己翻蓋接出兩間房,自此,我才算有了屬于自己的狹小空間。
從我家的巷尾拐過去,就是老徐家的小賣部,老徐頭個子不高,穿著藍色大褂,逢人便笑盈盈地打著招呼。別看店不大,什么算草本啊,橡皮呀,煙果糖茶的,倒也齊全。每次老媽做菜,發(fā)現醬油沒了,就會拿來空瓶子掏出兩毛錢喊我去小賣部打醬油。那時候的醬油,醋,豆油,白酒都是散裝的。偶爾,家里來了貴客,老媽還會喊我去小賣部買回鐵盒的午餐肉,沙丁魚罐頭。這些是平時吃不到的,客人多半會象征性的吃上一些,我們趴在屋外的門縫咽著口水偷窺,客人一走,桌上很快就被一掃而光。
小賣部開了不久,左右兩邊很快就支起了修鞋修自行車的攤子,有時候,嘣爆米花的也來,多是冬天,嘣爆米花的老頭頂著一頂帶著耳朵的藍破棉帽,穿一件漏了棉花的黑藍色棉大衣,臉黑的看不清模樣,只在一吆喝,“響啦!”的時候,雪白的牙齒會讓你知道,他的嘴的位置。每逢此時,母親會端著裝滿玉米粒的搪瓷盆,排在隊伍里,還要吩咐我去老徐家小賣店買一包糖精,我和哥,姐站在旁邊耐心地等著,輪到母親了,一聲:“響啦!”之后,我們蜂擁而至,抓起一把,快速塞進嘴里,母親則伸出巴掌輕輕地打我們的手背,嘴里說著:“回家再吃回家再吃,”我們便緊緊地跟在母親后面,心里蕩著期盼的甜蜜。
冬天很快就在“嘭嘭”作響的爆米花聲中走到盡頭。春天的時候,老街的各個巷口,榆樹泛了綠,長出了葉。老街的淘小子們便三五成群地爬上去摘榆樹錢兒吃,女孩不敢爬樹,站在樹底下仰脖等著,等他們吃的差不多了,會摘下許多分給大家,誰摘得多,會被一群女孩圍著,甭提有多得意了!
老街的路對面是一片菜地,菜地旁的土坯房里,住著一戶人家,這家人姓什么記不清了,只記得這家男孩有點傻乎乎的,經常趕個大糞車路過巷口,十幾個孩子便拿著土塊兒扔向男孩,嘴里還喊著:“掏大糞的掏大糞的!”男孩多半是不理睬的,偶爾被土塊兒打著,就跳下馬車,舉起馬鞭向著天空使勁一抽,“啪”的一聲,十幾個孩子瞬間一哄而散。躲到老街的各個角落。男孩再重新跳上馬車,嘴里含糊不清的罵罵咧咧,揚起馬鞭喊了一聲駕!緩緩地繼續(xù)前行。
老街似乎從青年走到了中年,老徐家小賣部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食雜店,里面的貨物也不斷地升級。街上同時又開了幾家食雜店,老徐頭見人更加熱絡了,大老遠的就開始打招呼,臨了還不忘說一句:“來?。 ?br />
街頭的老榆樹更加粗壯了,每年依舊發(fā)芽長葉,只是不再有淘孩子去爬樹摘葉,榆樹錢攢堆兒掛在樹上,直到變黃,也無人問津了。
街頭嘣爆米花的生意也大不如前了,嘣爆米花的老頭窩在墻角,雙手插在袖口,守著爐子打著盹兒。
老街越來越老了,它的街頭巷尾就像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風吹到哪哪都會打旋兒。樹葉子掛到哪都會扎堆兒。一下完雨,到處是水坑,一不小心,就會弄濕褲腳。
老街終于被納上了改造的日程。每天都會有一群群的人聚在街角那里嘰里呱啦地談論,又有很多人來這里進行丈量,勘測,劃線。南北兩面的房子墻壁俱被寫上了大大的“拆”字。不久,這里開始動工了,老街終于變成了一片廢墟。
之后,父母在別處買房,又搬遷,又買房。老街漸漸地變成了回憶。
前年春天,母親忽然和我們說起老街,她說想去老街看看,我們都沒說話,在母親心里,老街依舊是幾十年前的老樣子,而我知道,那里不過是一場再也回不去的人生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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