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蚐寫情書
S是一個男人。-
他是我在班組勞動鍛煉時認(rèn)識的一個師兄。他比我大,但見到我總喊我哥。他每次喊我一聲,我都臉紅一次。我多次糾正不要他這樣喊,但他說:他們那里只要是自己尊重的人都要這樣喊,要不人家會說沒禮貌。糾正不了,喊就讓他喊好了。-
S是本地人,長得人高馬大,一看就渾身充滿著力量。但他的同伴們都喊他“莽?!薄_@個名字有點貶義,別人喊他,他也不惱,而且高興地答應(yīng)。我和他相處的時間里,我從沒這樣喊過,喊得最多就是要干活的那句話:老牛,走,拉車去啦!-
我在的那個班組有二十多人,班長是個很有經(jīng)驗的老師傅,他每次安排工作都把S和我安排到一起,原因是我那時長得實在是“謙虛”,班長有意要S保護(hù)我。-
那個地方的勞動十分繁重。每當(dāng)遇到艱苦的工作時,S就袖子一綰說:哥,你休息著,我來。他每次語言都是那樣簡單,說完就立即去做,我只能打個下手。班長分給我們的任務(wù),我們幾乎都是在每天下午五點以前做完。工作完成后,S就會靦腆地說:哥,講個故事吧!于是,我就從天到地,從古到今,滿天蓋地開始胡侃,但他聽的是那樣認(rèn)真。他蹲在那里,把兩只胳膊搭在膝蓋上,嘴巴微張,兩只眼睛直直地盯著我,時不時還發(fā)出憨憨的笑聲。-
人,要是能找到一個真正的聽眾也不錯,我有點自豪感。但現(xiàn)在要是找一個能說真心話的人也真有點難啊!-
有一段時間,S精神恍惚,好象有什么心事,我怎么追問他也不說。每次我講故事的時候他就讓我講《林海雪原》“小白鴿”白茹和“101”首長少劍波的故事,讓我背誦少劍波寫給白茹的那首詩。我背一句,他學(xué)一句,后來還真讓他學(xué)會了。以后沒人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他在自我陶醉地背誦著。-
有一天,S從家里回來,給我?guī)砹藘蓚€咸雞蛋。我那時候是單身,每天苦得要命,這兩個咸雞蛋讓我飽餐了一頓。那天干完活休息的時候,S問我:哥,你也能寫這樣的詩嗎?我笑著答道:那是大作家寫的,我哪會??!S不甘心地說:你一定能。過了一會,他又說:哥,那你能寫別的嗎?我好象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干脆地說:寫不好,但你的事,我一定幫你!于是,S把藏在心中的話終于說了出來——-
S喜歡上了一個姑娘,還悄悄地跟蹤過多次,但他不敢開口,問我能不能幫他寫封情書,他想辦法交給她。我雖然想到S要我做什么,一旦他說出來我還真有點不知所措。因為,我從沒寫過,也不知道怎么去寫;但為了S平時對我的照顧和兩個咸雞蛋,我義無返顧地答應(yīng)下來。-
S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答應(yīng)下來就要堅決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wù)。于是,我在大腦中尋找著范本,首當(dāng)其沖地就是《林海雪原》中的白茹和少劍波,接著是《晉陽秋》中的藍(lán)蓉和郭松。我以為在我所看的小說中,這是愛情描寫最成功的。熬了幾個夜晚,我拿出了我的最高水平,把厚厚的一疊紙交給了S。為了顯示S愛的程度,我在信的最后還寫了首藏頭詩。某某某我愛你!S拿到那些紙后,激動地說:哥,你真是個好人。這可幫我大忙了!-
S把這些紙象命根子一樣揣在懷中,休息的時候,邊看邊問我有些話是什么意思,我指手畫腳地向他做了講解。等我給他講完了后面那首藏頭詩,他突然高興的叫了起來,“啪嚓啪嚓”拍著自己的大巴掌說:哥,你真厲害,就是那個寫“小白鴿”的人。我說:得了吧!我要是,那樣全中國的人不都是作家了嗎!-
S象小學(xué)生一樣把那些文字抄了十幾頁紙,為了抄這封信還專門買了一本《新華字典》。他也真有辦法,為了防止那個姑娘不要,他跑了十幾里地用掛號信郵給了她。那個姑娘倒比他簡單,接到信后就給他寫了個紙條: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樣的內(nèi)秀,以后有什么要說的話就直接交給我好了,別再跑那么遠(yuǎn)郵寄了。-
當(dāng)S把那張紙條拿給我看時,我突然高興地說:S,祝賀你,你成功了!-
就這樣,在一段時間里,我在幕后代表S和這個從沒見面的姑娘談了半年多戀愛,再后來,我就告別了那個地方。-
若干年后我出差到那里,正好碰到一個熟悉的人,我向他打聽S的情況,他說S還在這里啊,你要見他嗎?我說:好,見見這個老朋友!-
S來了,他老了許多,但還是那樣憨厚,一見到我就裂著嘴拉著我的手笑著喊大哥,接著就拖著我往家走。我對接待我的人說,這是我多年的老朋友,就到了他家里。-
這時我才見到了當(dāng)年那個令S朝思暮想的姑娘,她長得并不漂亮,但很健康,兩只眼睛卻炯炯有神。-
S一進(jìn)屋就向她介紹:這就是我常對你說的某大哥。-
那個女的愣了一下,接著突然大叫起來:原來就是你和我談了半年多戀愛??!-
繼爾,大家一起發(fā)出了爽朗的笑聲,那開心的大笑破屋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