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行人，堵在綠燈處轉(zhuǎn)變的車子，還有急急忙忙蹬著自行車上學(xué)的學(xué)生，甚至是天空中那形狀怪異的云朵，所有的一切在老章的眼里都成了幻象。
　　 自從廠子改制后，老章從廠長的位置退了下來。因為是老廠長的緣故，新組建的企業(yè)正式運行后，新廠長“三顧茅廬”，好不容易把老章挽留下來，做了廠里的顧問。
　　 這曾經(jīng)是老章奉獻了青春、養(yǎng)活了百來號人的印刷廠。即使是在五年前最困難的時候，老章也千方百計貸款發(fā)著員工們的基本工資。
　　 “既然是‘顧問’，那就應(yīng)該負責(zé)的向新廠長提出意見建議。”老章心里依然在為新廠的前途謀劃著。
　　 “章老，您看您是不是換一個智能手機，您加一加廠里員工的QQ群和微信群，方便交流，您也可以通過手機網(wǎng)絡(luò)了解下現(xiàn)在的印刷業(yè)趨勢，您看，行不行。”新廠長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毛頭小子，至少在老章眼前是這樣看的。
　　 “唉呀！老啦！這些高科技的玩意兒我怕是學(xué)不會啦！”老章心里是看不上這些新潮的玩意，“老祖宗留下的鉛印我們用了幾十年，我不相信以后就派不上用場了?！?br />　　 新廠長小魏連忙給老章遞上一支紙煙，“我不吸煙的，吸煙容易讓人犯怒?！?br />　　 “呵呵，章老，這話怎講？我倒是頭一次聽說?！?br />　　 “人吶，總有個‘貪嗔癡’，你喜歡吸煙，說明比不吸煙的人多些‘貪’，這是所有煩惱的根源。”老章自退居二線后一直在研究佛家典籍。
　　 “哪這‘嗔’和‘癡’與抽煙的人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嗎？”
　　 “當(dāng)然有，萬事萬物都有‘貪嗔癡’的毛病，窗外的花花草草為了生長，相互爭奪著雨水和土壤里的養(yǎng)分，和人一樣充滿了‘貪念’。人正是因為自身的欲望得不到滿足，才會借吸煙這樣有損自己的行為來彌補?！?br />　　 老章把雙手用一種奇怪的姿勢交叉在一起，“吸煙也好，還是追逐名利也好，都是是因‘貪’而起，欲望得不到滿足時表現(xiàn)出‘嗔’，最后執(zhí)迷不悟，最終就成了‘癡’人。”
　　 小魏把本遞給老章的煙自己點燃吸了一口，“章老是得道之人，欽佩欽佩。我就先做做‘貪’人，一下子也戒不了這煙，呵呵?！?br />　　 改制后的新的印刷廠，已經(jīng)從過去的國營企業(yè)改為私營企業(yè)。小魏得知老廠長有些人脈，加上退下來時也暗地里表示過還想干兩年，等退休年齡到了再休息。加上有人給小魏打招呼，所以才有了這演戲般的“三顧茅廬”。
　　 幾個月過去，廠里的生意越來越好。幾次把定單做完，老章這個“顧問”也沒輪得上提提意見。
　　 這天老章特意到辦公室里找了小魏，“小魏呀，我年底就可以申請退休了。聽說現(xiàn)在有新政策，可以加一級工資，還得麻煩你幫忙跟市里的領(lǐng)導(dǎo)說說呀?！?br />　　 “章老，您放心。改制的時候市里不是有過文件嗎？您勞苦功高，待遇方面的問題您就放心得了?！?br />　　 小魏心想：請神容易送神難。
　　 這幾個月里，有員工反映說老章常常到車間里講“貪嗔癡”“世上每個人做的事百分之七十都是廢事”“沒有人可以到得了天國的入口的”，員工不得不把手中的工作暫時放下來，員工小劉嘻笑著說，“章老，如果我不做這些廢事的話，老婆沒錢花，可就要跟我拜拜啦！”
　　 廠里現(xiàn)在不再用過去的人工排版的工藝，引進了國內(nèi)先進的電子排版和激光印刷技術(shù)，小魏正在思考如何豐富客戶對排版的新需求這事。
　　 “章老，您看我們現(xiàn)在的排版工藝還需要改進些什么嗎？”
　　 “回歸自然，這些高科技正在摧毀著我們的生活。不就是印刷報紙和書嗎？能看就可以啦！”
　　 小魏把吸了一半的香煙摁滅在桌上的煙灰缸里，賠著笑不知該繼續(xù)什么話題。
　　 “對了，小魏，你幫我催一下市委組織部，退休申請都交上去半年了，怎么還不批復(fù)。天天要按時到廠里坐班，我這把這骨頭是受不了的。這些人成天在做些什么，真是不像話！”
　　 “好的好的，章老，我忙完這兩天就去給您打聽?！?br />　　 “嗯。”老章又像往常多次一樣，把眼睛閉了起來，把兩手交叉成奇怪的樣子，雙唇不停的呈說話狀，只不過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看嘴形，好像是在念“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也許老章找到了天國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