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柿樹情結(jié)(散文)
小時候,每逢農(nóng)歷九月初九重陽節(jié),外婆總會提著一兜柿子來給我追節(jié)。母親說,吃了外婆追來的柿子,我就能快點長大。
外婆送來的柿子是“暖”熟的。一進入九月,柿子樹上的柿子就紅了,掛一樹紅燈籠。有柿子樹的人家就會將柿子小心翼翼地摘下來,然后燒一鍋溫水,將柿子放進去。“暖”柿子的時候,一晚上都別想睡個好覺。要不時的用手去試探水的溫度。水涼了,就要放一兩把火,水熱了,就要兌一些涼水。這樣折騰到天明,便要將柿子撈出來,把“暖”了一晚上的黑水倒掉,換上干凈的水,再文火把水燒熱。通前到后大概二十四小時左右,柿子就“暖”好了。其實,所謂的“暖”,就是用溫水“拔”掉柿子上的“苦澀味”。剛摘下的柿子是不能吃的,吃一口那苦澀味,定叫你難受半天,整個嘴似乎失掉了知覺一般?!芭焙玫氖磷映云饋碛执嘤痔?。那時的我們,都愛吃這樣的硬柿子。外婆送來的柿子,就是這樣的。記得那會每到“暖”的時候,婆總是主角,但年幼的我,也大半晚上的跟在婆的后面,興奮得睡不著覺。
當(dāng)然,如果摘下來的柿子不用溫水暖的話,還可以找一個大點的盆子或者瓦甕之類的器皿,將柿子放進去,在中間放二到三個大鴨梨。放大鴨梨的原因,據(jù)說是為了讓柿子軟了后水分更大,也更甜。做完了這些后,便要封住口,過十幾天時間,柿子就會慢慢地變軟。但還有沒軟的。這個時候,就要將軟了的挑出來,以免互相擠壓碰撞。軟的放在外面慢慢吃,吃不了的也可以放在里面。軟了的柿子吃起來又黏又甜,吃的時候,撕掉薄薄的一層皮,咬一口,甜遍全身。記得那時候,婆總是喜歡將軟了的柿子撕掉皮,放在碗里,然后再將一個饅頭掰碎和柿子攪和在一起。婆說,那叫柿子泡饃,比羊肉泡饃還好吃呢。但我總是想不明白,柿子泡饃和羊肉泡饃咋能相提并論呢,那味道,相差得遠呢。后來,我似乎明白了一些,婆那么說,一個是讓我吃起來能感覺香些,另外就是婆那會兒是吃著柿子泡饃,想著羊肉泡饃,便能削弱一下她對美味佳肴的渴望吧。畢竟那會兒,莊稼人,要時不時的有一碗羊肉泡饃吃,那就和過年一樣,那也可以說,是一種苦中作樂吧。
另外,柿子還有一種吃法,那就是把柿子做成柿餅。逢年過節(jié),柿餅可是饋贈佳品呢。柿餅的做法,說起來很簡單,就是將剛摘下來的柿子去掉皮,然后放在太陽底下曬。等曬掉水分,便裝入塑料袋中。過段時間,如果塑料袋中的柿子變軟,上面潮出一層白色的粉末,那是面氣。這樣,柿餅就好了。拿出一個,咬一口,不但有韌勁,且又酥又甜,爽潤可口。當(dāng)然,這種做法有點土,真正的柿餅,制作工藝要比這復(fù)雜的多,講究的多。
九月九外家人追節(jié),是我們這里的傳統(tǒng)習(xí)俗。從孩子出生那一年開始一直到十二歲。這就和端午節(jié)追粽子,正月十二追燈籠是一個道理。說明了孩子是兩家人的寶,也是為了孩子能夠健康平安地長大。小孩子么,嬌貴,加之免疫力低下,抵抗力弱。到了十二歲后,變結(jié)實了,大人們也就放心了。
在我還不到十二歲的時候,外婆就病了,再也不能邁動著自己的小腳,來給我追節(jié)了。但我已經(jīng)長大了,可以隨著媽媽一路小跑著去外婆家看外婆了。但那時候,我并體會不到臥榻在床的外婆的痛苦,我只是毫不客氣地接受著外婆趁沒人的時候,塞給我她舍不得吃,留給我的那些好吃的東西,或者一把花生,或者兩個水果糖,當(dāng)然,也少不了一個甜甜的柿子啦,一個點心啦等。后來,當(dāng)外婆走了,我才真正的感到是那么的傷心,再去外婆家的時候,那暖暖的土炕上,空蕩蕩的,再也看不到外婆的慈眉善目,再也聽不到外婆說:民娃,過來,吃吧,外婆給你丟著的。
婆說,她就愛吃柿子,特別是軟了的柿子,又軟又甜又香。婆還說,柿子樹是莊稼人的樹,皮實,好作務(wù),只要有個苗苗,就不愁長,只要能發(fā)芽長葉,就不愁每年秋后滿樹的柿子。
老屋的院子中間有一棵柿子樹,樹冠蓋住了屋頂。每到秋后,一樹的柿子壓彎了枝條,也壓在了屋頂上。摘柿子的時候,爬上房頂,一邊摘著,逮著一個軟了的柿子就一邊吃起來,吃得一嘴的燈籠紅。
后來,因為老屋年久失修,無法堪負柿子樹的每年“鎮(zhèn)壓”,柿子樹便在婆的嘆息聲中被砍伐掉了。但婆不愁吃柿子,婆早就在一空著的莊基地里栽下了五棵柿子樹,旺盛地長著,柿子也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亟Y(jié)著。
后來,因為要蓋房,便砍掉了其中四棵。婆雖然疼惜,但還有一棵柿子樹依然挺立,便也只是說了幾聲可惜的話就罷了。畢竟孫子蓋房娶媳婦比她心愛的柿子重要的多。
婆一天天老了,走不動了,也無法再去撫摸一下她心愛的柿子樹了,也不能再咽下一口又軟又甜又香的柿子了。婆臨終時說,民娃噯,婆死了,柿子樹你要是不要了,就栽到地里去,別糟踐。就栽到離婆墳近的那片地里,每年等柿子紅了,婆也能看見哩。
再后來,我因為要擴建房子,那棵柿子樹真的留不住了。我記著婆的話,將柿子樹移栽到地里,離婆的墳很近的地里。
如今,柿子樹也成片成片的栽了,而“暖”柿子的方法也似乎引不起我多大的興趣了。也許是人們都很忙了,沒有那么多的閑工夫,也許是經(jīng)濟的繁榮條件的改善,街道上到處都是瓜果遍地。特別是一種名叫“日本柿子”的柿子(關(guān)于“日本柿子”,也許是這個品種最早是在日本發(fā)現(xiàn)的,所以才有了這個命名,但對于兩國的交流以及柿子樹的發(fā)展、養(yǎng)殖,名字似乎并不重要),只要一紅,就能直接摘下來吃,也是又脆又甜,但畢竟沒有那原始的味道。有時候,過程或許才是最珍貴最香甜的吧。
如今,婆已故去多年,地頭的那棵柿子樹,因為在地里的緣故,光照更好,空間更足,便比在家里繁茂得多,頑強得多。每到秋天,一樹的柿子紅彤彤的,笑盈盈的,映紅了半邊天。踩在那一地紅紅的、厚厚的、軟軟的落葉上,望著那一樹紅燈籠,我仿佛聽見婆說,民娃,快來吃。我似乎看到了通向遠方的路,被一個個紅燈籠照得雪亮雪亮,似乎在告訴遠方的游子,回家的路已被“我”照亮。
問好姐夫,天冷,注意添加衣物
是呀,我們都有一段溫馨的回憶,關(guān)于外婆,關(guān)于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