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春去春又回(同題?小說)
一
一到秋天,藍(lán)城滿城都是落葉,一片一片,明黃明黃的,像傍晚的夕陽。天瓦藍(lán)瓦藍(lán)的,藍(lán)得仿佛要滲出憂傷。
莫淺淺踩著落葉,緩緩地向前走著?!耙豢茫瑑煽?,三棵,四棵……”當(dāng)數(shù)到第三十七棵銀杏樹時,她停下腳步,淚潸然而下。她與林洛終究還是漸行漸遠(yuǎn),成了這個城市里的兩條平行線。
這一天是他們離婚兩周年的日子。直到今天,莫淺淺都不能相信她和林洛的婚姻已經(jīng)畫上句號。那個說愛她一輩子的男人,已經(jīng)不要她了。而她,除了在頹廢里緬懷曾經(jīng)的幸福,竟無法言恨。
兩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天高氣爽的日子,他們因為一件小事爆發(fā)了一場戰(zhàn)爭,那次戰(zhàn)爭之后,他們不約而同地提到了離婚。
莫淺淺只是賭氣提出離婚,而林洛卻是鐵了心,任憑她使盡渾身解數(shù),依舊覆水難收。
那個有著圓月亮的晚上,光暈一層一層,打出斑駁的印記。
“林洛,你是那么愛我,車子房子都寫我名字,上下班接送我,為我做可口的飯菜,每個節(jié)日都為我精心準(zhǔn)備禮物。你是那么寵我,我不相信你真的不愛了!林洛,你不會不要我,對不對?”莫淺淺搖著林洛的胳膊,滿臉淚痕。
她不相信那樣一個無條件寵溺她的男人,居然會提出離婚,且死也不回頭。
“莫淺淺,我承認(rèn)曾經(jīng)很愛你,可是愛已經(jīng)讓你恃寵而驕。你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王,頤指氣使,而我不是你的丈夫,只是你的臣民。喝水要我倒,內(nèi)衣要我洗,廚房不進(jìn),屋不收拾,飯若不合口,你一口不吃;你高興了呼朋引伴,我就得當(dāng)好廚師,你不高興了,我回個老家你也堅決不許……”林洛眼圈發(fā)紅,聲音哽咽。
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朝大地灑下銀白的光,它并不知道人間的悲歡離合,卻自顧自地陰晴圓缺,在悲傷的時候,惹起更多悲傷。
“這些我都能改,林洛,我能改!不要,不要離開我?!蹦獪\淺泣不成聲,哀求道。
“莫淺淺,離婚不是我一氣之下的沖動,我三十三歲了,可以理智地面對自己的決定。沒有尊嚴(yán)的付出換不來半點回報,夫妻之間所有的我對你好,背后都有期待。單方面的付出是犧牲,一個人能有多少東西可以犧牲?犧牲掉了就沒有了。莫淺淺,滄海桑田,我們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莫淺淺的淚落到手里的銀杏葉上,濺出一葉金黃的哀傷。她明白的太遲,而林洛已經(jīng)不在原地等她。她身子一顫,又是兩行淚落下。
她突然抬腿奔跑,長發(fā)在風(fēng)中凌亂地飄起,絲絲縷縷的憂傷在空氣里蔓延。
兩年了,林洛始終沒有回頭,聽說,他快要結(jié)婚了。
滄海桑田,他們回不去了。
莫淺淺沖進(jìn)“老茶”,大聲喊:“姨媽,我好累!”她終于哭出聲,哭得聲嘶底里,哭得地動山搖。于藍(lán)心疼地看著她,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輕輕地將她攬在懷里。
二
夕陽西下,夜色漸濃,已是深秋,行人稀少。何致遠(yuǎn)把車熄了火,沿著南巷一直走到盡頭,終于看到了坐落在角落里的“老茶”。推開門,店內(nèi)顧客少得可憐,寂寥,倒符合他此刻的心境。今天這個日子,只想挑一家冷清的店面,喝茶,孤獨,然后,生無可戀。
“老板,一杯生普?!焙沃逻h(yuǎn)脫掉風(fēng)衣,坐了下來,眼睛懶得打量店內(nèi)的陳設(shè)。
“先生,您的茶?!蹦獪\淺端來熱氣騰騰的茶。每天下班回來,莫淺淺總會打發(fā)走服務(wù)員,和姨媽一起守著老茶。有客人,她全當(dāng)服務(wù)員,沒客人,兩個人會沖一壺七年老白茶,在燈光下對飲,聽時光流逝——一點一滴流逝。
他并不著急喝,低頭擺弄著茶杯,借著燈光,觀察茶湯。莫淺淺饒有興趣地看著。
“茶湯必須要透過燈光看,才能識得真味,如此飲下,喉嚨里俱是回甘”,曉琪常常這樣說。以前何致遠(yuǎn)對曉琪的話不置可否,茶非他愛,渴了才喝,自然也不像老婆那樣對茶像對愛人一樣難舍難分。今天,卻下意識地按照曉琪的話一步一步去做。
觀察完茶湯,緩緩端起,深嗅,然后才舉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慢慢咽下。果然,一股子甘甜縈繞舌尖。奇怪,早前喝這個茶一直叫苦,今日怎么甜香四溢?又喝一口,咽下,留在心頭的依舊是清香,哪有苦?一杯茶下肚,何致遠(yuǎn)突然淚水盈眶,曉琪走了,他的世界該只有一味——苦,可為什么來喝這杯苦茶,揮之不去的卻是甜淡?
“曉琪,是你舍不得我苦嗎?既然舍不得,又為何離我而去?”他陷在悲傷里無法自拔。
“先生,紙巾。”
他抬起頭,面前站著的人看不清模樣,接過紙巾,胡亂地狠狠地擦著,淚卻越擦越多。
“男人哭的樣子你沒看過吧?”何致遠(yuǎn)對著莫淺淺冷冷地甩出這句話。
“眼淚這種東西,只是情感的宣泄,至于說專利,應(yīng)該與性別無關(guān)?!彼痪o不慢地說,顯示出一種老成,卻并沒有嘲弄之意。
他索性拽出一把紙抽,終于擦凈了鼻涕眼淚,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站著的女人。
“再來一杯?”莫淺淺并沒等何致遠(yuǎn)點頭,又斟滿了一杯茶,動作嫻熟、優(yōu)雅。
端起茶,一飲而盡,惱火的是,他想要的苦,沒有。
“先生似乎懂茶。”她一邊續(xù)滿茶水,一邊不動聲色地說。
“我不懂茶,懂茶的是我老婆,從綠茶、紅茶、白茶、烏龍茶、到普洱。普洱之后,再不戀任何茶?!贝丝?,他很需要一個聽眾,一個陌生的聽眾。
“茶人的最后一站是普洱,令夫人果然懂茶。”莫淺淺面露溫和之色,茶人愛茶,愛屋及烏,自然也愛惜懂茶之人。
“曉琪是個醫(yī)生,工作很忙,可一有空閑就會煲湯、包餃子,再泡一壺老茶。我媽喜歡喝湯,我和孩子喜歡吃餃子,曉琪愛茶。她一個南方女子,硬是因為我學(xué)會了包餃子,并且樂此不疲?!彼灶欁缘卣f著,根本不去看對面女子的表情,也不管她愛不愛聽。當(dāng)情緒累積到極限,便不可不說。今天是曉琪的四十二歲生辰,他只能憑借一杯老茶回憶她,不知道她在天上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喝一杯生普,也是哀傷到骨子里的思念。
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何致遠(yuǎn)發(fā)現(xiàn)茶室里就剩下他和莫淺淺時,他倏地停下,方醒悟他已經(jīng)說了很久。
“不好意思,該打烊了吧?”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已經(jīng)十一點,一臉歉然。
“送走最后一個客人就打烊。”她微笑著。莫淺淺笑的樣子很生動。
“愛笑的女人運氣都不差?!背鲇诙Y貌,何致遠(yuǎn)友好地說。
“或許吧。”莫淺淺勉強一笑。并不是每個人都將疼痛堂而皇之地掛在臉上,那痛卻是一分不少的。
他站起身,穿上風(fēng)衣,手在口袋里摸索著手機(jī),摸不到,估計手機(jī)落車上了,怪不得這么久沒人找。
“老板,我買單?!辈璞静蛔砣耍伤f了太多話,又一直淪陷在一種悲傷的情緒中,頓感頭暈乎乎的,像是醉了。去掏錢包,錢包也沒在身上,徹底尷尬了。何致遠(yuǎn)有些窘迫地看著她,“我去車上取錢,馬上就回來。”
“先生,我不是老板,這是我姨媽的店。老茶回頭客并不多,人生也該如此!所以,這杯茶我請了?!?br />
他有些許驚詫,到底也覺得不妥,“別,不合適,你稍微等我一會兒?!彼鼻械卣f。
“先生,我有茶,你有故事,我們之間并不相欠,就這么簡單?!蹦獪\淺莞爾。
他倒不好推辭了,想著下次再來還茶錢?!拔医泻沃逻h(yuǎn),來日方長?!备鎰e了莫淺淺,向停車的方向走去。到車上,拿起手機(jī),十個未接電話,他趕緊發(fā)動車,向家開去。
“淺淺,這是你為第幾個顧客免單了?我們早晚得去喝西北風(fēng)?!庇谒{(lán)佯裝嗔怪道。
“姨媽,這個世間一定有人真心愛著另一個人,對嗎?姨媽,我羨慕這個男人的妻子,她都離世三年了,還被丈夫深深地愛著?!蹦獪\淺隱忍很久的淚終于落下。
“一定有的。淺淺你要相信愛情,你一定可以遇見那樣愛著你的一個人?!庇谒{(lán)慈愛地說。
三
時間沿著坐標(biāo)軸緩慢地爬升,月光渙散地劃出軌跡,落在每粒雪上,分不清是月光還是雪光。莫淺淺的腦海里閃現(xiàn)的畫面依然是四月的薔薇在雨里搖曳,化成一地的姹紫嫣紅。而眼前的冬天卻干冷的毫無生氣。她摸摸自己的臉,都覺得摸到了一面年久失修的墻,仿佛蹭一蹭就會落下白屑。那是她的時光啊。莫淺淺一下子哭了,大聲喊:“姨媽,你快看看我,我是不是老了?!?br />
于藍(lán)聞聲趕來,“我的淺淺還年輕,依舊是漂亮的姑娘。姨媽五十多歲都不說老,你怎么能老?”
于藍(lán)愛憐地看著莫淺淺,心里滿是心疼。這丫頭離婚兩年了,仍舊沒從陰影中徹底走出來。自打離婚就搬到這兒,她把于藍(lán)這里當(dāng)成了避風(fēng)的港灣。
哪有人會成為一個人今生今世的避風(fēng)港灣啊!于藍(lán)心里輕嘆。
“姨媽,是不是人都有宿命?就像雙手捏陶泥,塑成什么樣就是什么樣,不容抗拒?”
于藍(lán)抹去莫淺淺眼里的淚水,坐在她身旁,讓她的頭依著自己的肩膀。
“淺淺,只要人對過去有著流連,面對未來,就會比較躊躇。”
“過去誰又能忘?姨媽你能忘嗎?你守著這間老茶,不就是在守著回憶嗎?”
于藍(lán)身體顫了一下,一種悲哀的情緒瞬間襲來,原來這些年,她痊愈的只是外表,而傷痕一直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肆虐。
“姨媽,對不起,你別難過,我不是有意的,我真該死?!蹦獪\淺把頭扎在于藍(lán)懷里,拼命地說著對不起。
于藍(lán)很快回復(fù)了常態(tài),她不愿意莫淺淺為她擔(dān)心。她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很多東西能看開了,路要自己走,苦要自己一口口吃,抽筋剝皮才能脫胎換骨,除此以外沒有捷徑。淺淺從小就和她親,她沒有孩子,早把淺淺當(dāng)成自己的女兒。當(dāng)年報考大學(xué),淺淺也是選擇了姨媽的城市。然后如她所愿,在藍(lán)城讀大學(xué),戀愛,結(jié)婚。
直到現(xiàn)在,莫淺淺的父母也不知道女兒已經(jīng)離婚。她不讓姨媽告訴他們,怕父母傷心,更怕父母失望。
于藍(lán)去找過林洛,林洛對這個姨媽還是很尊敬的。于藍(lán)說了很多,她說看得出淺淺有多愛他,淺淺是任性,可心地單純,她只是還沒有適應(yīng)愛情到婚姻的轉(zhuǎn)變。淺淺常說,如果沒有愛情,再好的生活她也不要,可見她是多么愛林洛,才會勇敢的嫁給他。
林洛有那么一剎那心軟,可他一想到與莫淺淺近似頹廢的生活,又絕望了。他說,在婚姻里,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誰也很難改變誰,只有彼此理解和信賴,這樁婚姻才能維持下去,現(xiàn)在這個社會里,不光是男人,女人也要有擔(dān)當(dāng)。我負(fù)責(zé)養(yǎng)家,你負(fù)責(zé)貌美如花,那不是過日子,是過家家。
于藍(lán)聽了林洛的話,她不再挽留,她清楚地知道他和淺淺再也回不去了。
“姨媽,你在想什么?”莫淺淺小聲問。
于藍(lán)愛戀地?fù)崦拈L發(fā),隨后抬起她的頭,讓她看著自己,“淺淺,天無絕人之路,既然早晚要重新開始,就該從現(xiàn)在開始,爭分奪秒?!?br />
“開始什么?”她詫異地問,臉上余留一抹天真。
“戀愛呀,傻丫頭。”
“姨媽,你明知道的,我的心給了林洛,一個人就一顆心我,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愛。他不要我了,我失去的不只是愛情,還有我全部的自信。姨媽,我生無可戀?!蹦獪\淺起身。
于藍(lán)輕嘆,除了愛情,這個丫頭的憂郁無可治愈。她覺得她該為淺淺做點什么了。
四
每天早晨五點起床,是何致遠(yuǎn)三年來的習(xí)慣。洗漱之后準(zhǔn)備一家人的早餐。母親的小米粥,兒子的面包、果醬,他自己的面條。以前曉琪在世時,這些都不用他做。
就是現(xiàn)在他也可以不做,母親才六十多歲,身體足夠硬朗,這點活兒完全可以勝任??伤蛔屇赣H插手,每天早起催著母親去晨練。曉琪的去世,讓他意識到生命太脆弱了,唯有健康有保證,幸福才可言。
母親何嘗不知道兒子心疼自己,可母親更知道,兒子忙得腳不沾地,身體疲憊,不過是期望減輕精神上的壓力??伤仓?,曉琪早已融入兒子的生命里,不可能遺忘。更何況曉琪是心臟猝死,更讓他無法面對,時間也不是良藥。他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盡力維持著平靜,上有年過六旬的老媽,下有讀高中的兒子,他只有選擇堅強。
“媽,何睦,吃早飯了?!?br />
“早上好奶奶。早上好辛勤的老爸?!焙文佬ξ卮蛑泻?。
風(fēng)信子開了,滿屋清香彌漫,這個冬日的清晨,一家人臉上都有著笑容。微笑,是為了告訴親人:我很好,不用為我擔(dān)心。
何致遠(yuǎn)是。
母親是。
何睦也是。
“我吃飽了,我要去上學(xué)了。老爸再見。奶奶抱抱。”他站起身,擁抱了奶奶,拿起書包,向外走去。
“天這么冷,我去送你吧?!焙沃逻h(yuǎn)起身。
“不用,我騎車鍛煉身體?!?br />
餐廳里就剩下母子,那種空蕩蕩的感覺在兩個人的心里游蕩。母親看著兒子,又言欲止。
“媽,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真的忘不掉曉琪,忘不了她所有的好。她十八歲來南城上大學(xué),二十四歲嫁給我,25歲生下何睦。她背井離鄉(xiāng),就因為愛我,便義無反顧地留下來結(jié)婚生子,她也是獨女,也是父母的心頭肉。她一心為這個家,可我沒照顧好她,那么熱愛生活,熱愛工作的人,卻匆匆離世。媽,我做不到去愛另一個女人,去再組家庭,我即便是聽到有人跟我聊這些,都覺得是對曉琪的背叛,更別說去想象。媽,我們就這樣過吧?!?
恭喜曉文大作出爐,這是一個新的開始。相信你的文字又迎來一個春天。蟄伏期已過,春去春又回!
現(xiàn)在可能趨向于婚姻家庭吧,女人的前半生大多是用來成長,莫淺淺是,很多女人亦是。
辛苦三哥編審,鼓勵。冬安。
很高興時光城遇見梅雪,一起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梅雪有夢,春去春又回。
林洛走的干脆,這種方式雖然決絕,放手也是深愛。莫淺淺終要面對,走出情惑后遇到了等在前面的那個人。
不執(zhí)著于過去,不畏懼將來?;橐鋈绱?,生活如此。
不念過往,不畏將來,莫淺淺成長涅槃之后將季季逢春。
時光如故,冬冷的日子,保重。
得不到的永遠(yuǎn)在騷動,得到的有恃無恐。
身處其中,總希望那個人能夠多在乎,卻始終沒弄懂,情感大多時候真的是相互的。
付出多的一方,久了就倦了,如果得不到回應(yīng),得不到理解。
(*^__^*) 嘻嘻……學(xué)習(xí)了
時光如故,念安。
愿時光緩慢,故人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