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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西風(fēng)在人間】陪客(征文散文)


作者:云中書僮 布衣,285.7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6033發(fā)表時間:2017-12-21 21:18:08
摘要:老爹嗜酒,聽我娘說,老爹年輕時常和我父親拼酒,倆人酒量都在一斤以上,我父親酒后睡覺,老爹酒后下河。老爹下河時,村里人見怪不怪,不拉他,大人小孩站在河岸上看熱鬧,嘻嘻哈哈看著他慢慢往下沉。等水淹到脖子,趕緊喊我父親,我父親一聽說老爹下河了,睡意全無,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衣服也不及脫,就撲到水里拉老爹。老爹拉上岸,哭鼻子抹眼淚,繼續(xù)耍酒瘋。


   小村不大,也就十多戶人家,其中父輩兄弟九個,占了絕對多數(shù)。還有三戶,一戶姓蘇,攀起親來,也算是父輩的姑父,一戶是出了五服的本家長輩,另一戶就是老爹。老爹是肥西話,老就是老小,爹就是爺爺。老爹雖和我爺爺是兄弟,但出沒出五服,父輩們也說不清楚,只跟我們說,很親。父輩們都喊他三爺,三爺也是方言,實(shí)際應(yīng)喊他三叔,也可能以孩子們的口氣喊他三爺,但孩子們都喊他老爹。
   老爹生于上世紀(jì)二十年代,比我父親年長六歲,我父親在我的父輩中是長兄,老爹在我父輩面前既是長輩、也是年齡最大的,因此,老爹喊我的父輩們都直呼其名,喊我們“傳”字輩時,一律帶個“伢”。他父母早亡,二個兄弟也舉家遷出,因右腿患病,沒娶妻生子,孤身一人住在生產(chǎn)隊(duì)的公屋中。
   老爹嗜酒,聽我娘說,老爹年輕時常和我父親拼酒,倆人酒量都在一斤以上,不同的是,我父親酒后睡覺,老爹酒后下河。老爹下河時,大人小孩都站在河岸上看熱鬧,他就在嘻嘻哈哈的人群圍觀中慢慢地往下沉,一直沉到水淹到脖子、只露個頭在水面上晃動。這個時候,圍觀的人群才去喊我父親。我父親一聽說老爹下河了,也不睡覺了,慌忙從床上爬起來,跳進(jìn)水中拉老爹。老爹拉上來后一把眼水一把淚,又哭又鬧,繼續(xù)耍他的酒瘋。大人們說,他這是心情不好,以酒裝瘋。
   老爹耍酒瘋我沒印象,在我的記憶中,老爹的腿腫得特別粗,我們見了,都要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直到有一天,他腿疾加重,赤腳醫(yī)生無藥可救,讓送醫(yī)院。父輩兄弟幾個將一張涼床翻過來,四腳朝天,四條腿上拴上繩子,再鋪上被子,讓老爹躺在涼床肚里,哥幾個兩條扁擔(dān),一聲吆喝,起!連夜將老爹抬到七八十里外的縣醫(yī)院。幾天后又抬了回來了,抬回來的老爹少了一條腿。
   鋸了腿的老爹徹底治好了腿疾,但也徹底失去勞動能力。父輩兄弟幾個開個會,決定給老爹五保,其實(shí)就是保他吃,保他住,每月給他幾塊錢買油鹽,充其量是兩保。老爹原來住的公屋,在牛屋的隔壁。哥幾個想,老爹年齡也不小了,無兒無女,孤家寡人,又鋸了一條腿,苦命的人,也該享幾天清福了。在征得老爹同意后,哥幾個擼起袖子卷起褲腳,從河邊挖出黃土,摜熟了壘成墻,頂鋪毛竹、蘆席、稻草,半個月的時間,在圩埂上開闊處新建了二間干干凈凈的茅草屋。有了兩間新房,又去了腿疾,老爹精神面貌一新。他每天早早起床,拄著兩根拐杖打掃小屋,將桌椅板凳擦得干干凈凈,然后洗臉?biāo)⒀?,完了還在臉上抹點(diǎn)香噴噴的雪兒膏,兩間小屋也飄滿了難得的香味。
   老爹的小屋在路口,村里人來來往往都要路過,路過了都要進(jìn)去坐一會。老爹能說會道,大約是他也認(rèn)得幾個字,從古到今,說得也頭頭是道。說完了,等人家要走,老爹說,別走,給我水缸里加點(diǎn)水,做好人好事,菩薩保佑你。
   失去一條腿,又享受了侄子們給他的五保,老爹很閑,沒事就拄著兩根拐杖來來回回從村頭晃到村尾。誰家辦大事、喜事、來人請客,老爹的任務(wù)就是陪客。他甚至不請自到,仗著輩分、年齡,穩(wěn)坐上席。父輩們覺得無非是加雙筷子添只碗、多打幾兩老酒而已。且殺雞、宰鴨、摘菜、切肉,全家忙得焦頭爛耳之際,老爹也能坐在灶下添柴加火!如不缺人手,他就陪客人天南海北地呱蛋。不干農(nóng)活的老爹,保養(yǎng)得皮白肉嫩,衣服整整齊齊,頭發(fā)光光亮亮,雪兒膏的香味陣陣撲鼻而來,人說東他道東,人說西他道西,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來客都說,你家這三爺如不是缺一條腿,也算是個人才了。
   老爹仍然貪杯,但有自知之明,他明白晚輩們讓他這獨(dú)腿三爺來陪客,是尊敬他,他不能給自家人丟臉,所以一般都能掌握分寸。也有好事者硬勸他,或是遇到同樣貪杯者猜拳劃令,一番吆五喝六,不知不覺中也會喝多。喝多了仍然會出洋相,村中多敬其為長,無人計較,鬧出再大的笑話,席一撤,人一散,也就忘了。
   我父親善結(jié)人緣,家中客多,每有客到,老爹必來陪客,老爹與我父親是發(fā)小,在我家更顯得自在。我父親知道他酒癮大,每喝到中途,便退下桌子,任其與客人猜拳劃令,喝到臉紅脖子粗,倒也搞活了酒桌上的氣氛,因而從沒惱過他煩過他。但有一回,我父親還是氣憤地跟叔叔們說,三爺太不像話了,出盡了咱家的洋相,丟盡了咱家的臉。
   原來那年,我三姐訂了親,男家父母來了幾次,每次老爹都坐在上席陪客,男家姓孔,老爹母親也姓孔,天下無二孔,他和男家攀上了親,一來二往,二人相見恨晚,聊得甚歡。
   大約半年后,老爹單槍匹馬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翻過一道道溝,越過一塊塊田,走了十幾里路,找到了孔家。孔家好客,一見親家老爹上門拜訪,立即按貴賓招待,殺雞宰鴨,紅燒白燉,生姜老蒜五香八角,葷的素的,齊齊上陣,整出滿滿一桌好酒好菜。老爹一看,胃口大開。吃吧喝吧!本也無事,但美酒佳肴,加上孔家熱情好客,親上加親,不知不覺,從中午喝到晚上。酒足飯飽后,老爹拿起拐杖要回家。夜黑風(fēng)高,孔家勸他明日再回,老爹堅辭,一定要回家,借著月光星光手電光,搖搖擺擺踏上歸途。出村口不遠(yuǎn),遇一小橋,橋面略呈弧形,光滑無土。醉熏熏的老爹將那兩根拐杖拄在橋面上,總感到打滑不穩(wěn),借著酒勁,抖抖索索勉強(qiáng)走到橋中間,再想邁開他那一條獨(dú)腿向前跨時,身體忽然一歪,連人帶棍“咚”的一聲掉進(jìn)水中!嚇得他大聲疾呼:救命啊!孔家聞聲尋來,發(fā)動眾人,將老爹從河中救起。姑娘還沒過門,竟出了這么大的洋相,氣得我父親唉聲嘆氣,可又無可奈何!
   孫子輩陸續(xù)長成大人,男孩娶親、女孩出嫁、生孩子、考大學(xué)、殺年豬,十幾年如一日,老爹都熱熱鬧鬧,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坐在上席陪客。時光斗轉(zhuǎn),年輕人漸漸離開家鄉(xiāng),小村人越來越少,喜酒也不像以前多,陪客的機(jī)會也漸漸少了,村莊一天比一天冷靜。適逢政府出了新政策,老爹的五保由生產(chǎn)隊(duì)轉(zhuǎn)到村委會,村委會拔出三間磚墻瓦房,供老爹居住。老爹也覺得自家小村人少寂寞,不像從前那樣熱熱鬧鬧,他那兩間草房經(jīng)過十幾年風(fēng)吹雨打也破了,就聽從了村委會的安排,離開了生產(chǎn)隊(duì),住進(jìn)了二里外的村委會。條件改善了,但卻結(jié)束了他陪客喝酒的日子。
   老爹在村委會,衣食無憂,可總感到?jīng)]在自家村子過得自在,整天郁郁寡歡,偶也會回到自家小村,遇有小酒,也喝兩杯,可行動不便,機(jī)會太少,慢慢地他就不回家了。父輩們偶而也去給老爹打打水,種種菜,但畢竟離得遠(yuǎn)了些,也沒從前方便,去得也越來越少了。
   忽有一天,村委會給父輩們送來信說,三爺走了!父輩老兄弟幾個匆忙趕去,但見老爹屋中雜亂不堪,哥幾個一番傷感,后悔不該讓老爹搬出了小村。
   多年以后,我查到家譜,從譜上得知,高祖兄弟四人,二弟名“貴”,貴生兩子,為盛和銀,盛生三子,分別為龍、虎、鳳,鳳即老爹永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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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老爹生活在一個家族式的小村里,他一生未娶妻生子,孤身一人過著清貧的日子。但是老爹并不寂寞,他的侄子們給了他溫暖和快樂。老爹嗜酒,雖然酒量很大,但常常喝醉,醉了就耍酒瘋出洋相,但村里人一笑而過很快就忘記了。老爹的一生是不幸的,先有腿疾,后又失去一條腿,成了殘廢。但侄子們沒有拋棄他,大家把他養(yǎng)起來,給他創(chuàng)造了基本的生活條件。老爹是一個饞酒、愛酒、以酒為樂的典型人物,給人的感覺既可氣,又可憐,既可恨,又可愛,作者把他描寫的栩栩如生,給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作者要告訴哦我們的是大家給予他的照顧和親情,體現(xiàn)了農(nóng)民的樸實(shí)善良和寬厚。作者文筆流暢,描寫生動。推薦欣賞。謝謝賜稿西風(fēng)!【編輯:海?!俊窘骄庉嫴?精品推薦1712230009】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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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海牛        2017-12-21 21:26:30
  老爹是不幸的,但他有好兄弟,所以他又是幸運(yùn)的。
回復(fù)1 樓        文友:云中書僮        2017-12-23 13:26:52
  謝謝
2 樓        文友:海韻波濤        2017-12-23 08:34:47
  這個陪客人真是有酒量!此篇文體現(xiàn)了親情的大愛和包容,也提醒人們喝酒要適量,酒多必傷身。祝書僮創(chuàng)作愉快!
歲月靜好 海韻QQ786732982
回復(fù)2 樓        文友:云中書僮        2017-12-23 13:27:02
  謝謝
3 樓        文友:之中        2017-12-23 12:06:00
  很有意思的人物,在他身上也體現(xiàn)了鄉(xiāng)村人們的親切關(guān)系,寫得流暢鮮活,值得學(xué)習(xí)。問好!
回復(fù)3 樓        文友:云中書僮        2017-12-23 13:27:16
  謝謝
回復(fù)3 樓        文友:云中書僮        2017-12-23 13:31:32
  那一個值得懷念的時代,物質(zhì)貧乏,但人與人之間,相互信任、幫助
4 樓        文友:晶瑩        2017-12-23 16:27:42
  過去民風(fēng)樸素,人和人之間互相幫助,不計較得失,再看看現(xiàn)在的人,親生父母都不贍養(yǎng)的比比皆是,很有正能量的文。祝賀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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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fù)4 樓        文友:云中書僮        2017-12-23 21:23:18
  過去真是一人有難,眾人相助
5 樓        文友:海韻波濤        2017-12-23 21:54:03
  這篇文確實(shí)與眾不同,刻畫了幾個典型人物,非常生動。恭喜加精!
歲月靜好 海韻QQ786732982
6 樓        文友:桑干河        2017-12-24 08:36:35
  人物形象生動,祝賀加精,問好書僮!
桑干河
回復(fù)6 樓        文友:云中書僮        2017-12-24 09:40:12
  謝謝
7 樓        文友:衢四海        2017-12-24 20:02:03
  老爹能陪酒,樂觀豁達(dá),雖然殘疾,卻是大家都離不開的人物。人物性格鮮明,典型性強(qiáng)。拜讀美文,祝賀加精。
回復(fù)7 樓        文友:云中書僮        2017-12-27 21:41:26
  謝謝
8 樓        文友:嘯竹        2017-12-25 10:00:17
  祝賀書僮老師加精,創(chuàng)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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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fù)8 樓        文友:云中書僮        2017-12-27 21:41:45
  謝謝
9 樓        文友:山野和風(fēng)        2018-01-14 12:54:37
  祝賀加精!語言干凈利落,人物形象鮮活。
回復(fù)9 樓        文友:云中書僮        2018-01-15 10:02:47
  謝謝,回復(fù)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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