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幫人就是幫己(陪伴·隨筆)
中午時分,我接了一個陌生的外省電話,打電話的人并不陌生,是我曾經(jīng)教過的一個學生。他此前來看望過我?guī)状?,每次都提著一大包水果?br />
這次他依舊提著水果來了,只坐了一會就匆匆走了,他和母親要去看望住院的親戚,然后去西安坐火車到打工的地方去。望著學生匆匆遠去的背影,過去的那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他鼻子有點問題,說話吐字不太清楚,初一剛開始經(jīng)常遭同學欺負嘲笑。到了初二,他徹底放棄了學習,整天除了睡覺,就是趴在桌子上咬著筆發(fā)呆。我勸了幾次沒效果,就在辦公室狠狠地批評了他。我這才知道他父親常年有病,家里就靠母親支撐,想想生活在大山里,種著幾十畝地的農(nóng)家人,如果男人倒下了,女人要撐起家庭這片天談何容易。他不想念書了,想回家?guī)湍赣H干農(nóng)活。他邊說邊哭,我感到了此前的魯莽,向他鄭重地道了歉,可他卻說:“老師,怪我沒出息,你為了我不被別人嘲笑,做了不少工作,惹了不少學生,他們都在背地罵你,而且很難聽,我有時真想掄起板凳揍他們?!闭f到這里,他哭得更厲害了,我沒有勸阻,長久壓抑在心里的痛苦,哭出來也是一種很好的療傷方式,等他情緒穩(wěn)定了,我對他說:“你家里現(xiàn)在這個情況,的確需要勞力,可你想想,憑你種那些地根本解決不了你家的困難,而且,你們那里娶媳婦已經(jīng)成了老大難。你就是把眼前的事兒解決好了,可想想你長大了,娶媳婦就成了問題。老師給你提個建議,你現(xiàn)在盡力學習,能學多少學多少,等畢業(yè)了出去先打工,等攢夠了錢學習數(shù)控技術(shù),這是個不錯的工作,雖然苦點,但是工資高?!?br />
那場談話后,他像變了個人似的,每次我去教室檢查人數(shù),他都在看書寫字。三年時光很快結(jié)束了,他考重點高中自然無望。畢業(yè)之際,他留了我的電話號。第二年他就去了南方打工,和我時不時通個電話,問聲好。又過了兩年,他回來料理父親后事,臨走時來看我,說這次去學習數(shù)控技術(shù)。我告訴他不要學習那種短期的,要學習就要學扎實。
他這次回來是接體弱多病的母親,母親待在他身邊好照看。他告訴我去年學習數(shù)控技術(shù)畢業(yè),現(xiàn)在月薪一萬多,他還是車間的小頭目,廠里福利也很好,攢了二十幾萬元,等媳婦有了著落,就買房子。經(jīng)歷了這幾年的社會磨練,他的言談舉止,儼然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中年男人,目光里那種自卑憂郁蕩然無存,閃爍的是一個小伙子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門房李師問我:“這是你學生嗎?這娃好像以前來過。”
李師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當初我只是盡力地維護了他的自尊,只是在他迷茫時指點了方向,僅此而已,可他依舊記著我的好。
二十年的教學生涯,使我內(nèi)心的激情一點點被歲月消蝕,感情的神經(jīng)也麻木了,留在內(nèi)心深處的似乎只是一種職業(yè)習慣——我是教師,教書育人是我的職責??蓪W生的一次次到來,讓我感受到了當老師的幸福,那就是一個個孩子在你的教育下,他們長大了,成熟了,偶爾邂逅,他們還會叫你一聲“老師”,給你一個甜甜的微笑,逢年過節(jié)他們會在群里送上一份祝福。更重要的是,我們的一次談話、一句鼓勵可能會改變一個學生的一生。生活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精神世界都不能貧瘠,因為它支撐著我們的人格和品格。生活就是這樣,當初你給予了學生思想的開導,如今學生回報你以精神的慰藉,這不正是幫人就是幫己嗎?
我又想起了類似的事情。去年,有同事晉升職稱,要許多材料,我因能寫點東西,他就讓我?guī)椭鴮懖牧?,我慷慨應允,盡力去做。還有一同事,一天晚上我正準備睡覺,她讓我?guī)椭薷母遄?,我也點頭答應,誰知道她第二天就要,我熬夜給她改好發(fā)過去。
今年學校讓我當年級組長,說白了就是個干活的差使。這兩位同事正好在我們七年級組,每次遇到老師請假有空課,只要我說了,他們都欣然答應了。有了大家的支持,我的年級工作進行得很順利。
還有一件事,我在網(wǎng)上認識了一位老師,也是我的老鄉(xiāng),她曾讓我?guī)退龑懸黄遄樱f實話,那天我感冒頭疼,頸椎老毛病又犯了,實在無心寫東西,妻子在一旁示意我直接拒絕,可我不好意思,欣然答應了。大凡讓寫稿子的,都是時間緊迫。那晚我到凌晨三點才睡覺,妻子怨我做事沒個原則,一個未曾見面的網(wǎng)友有必要這樣嗎?何況自己還有病。我知道妻子心疼我,就說了一句:“有你這句話,比吃藥還靈驗,我好了,沒事了?!?br />
無巧不成書,妻子一親戚想把孩子轉(zhuǎn)到城里某小學念書,正好是這位網(wǎng)友所在的學校,我給她說了情況,她爽快地答應了,一個月后她給我回信息:“一切辦好,開學讓家長來找我?!蔽抑莱抢飳W校“生滿為患”,許多農(nóng)村學生都被勸回各自村鎮(zhèn)念書了,期間她肯定費了不少周折。開學前一天,親戚要登門謝謝這位網(wǎng)友,她在電話那頭一聽急了:“如果這樣,那就別來了,你幫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只說了聲謝謝,你這么客氣就是不把我當老鄉(xiāng)。”言辭懇切,暖胃暖心。妻子感慨地說:“我這才體會到啥叫幫人就是幫己?!蔽页脵C嘚瑟了一句:“要不咋說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呢?!迸畠荷蟻砥宋乙话眩荒槆烂C地說:“爸,你剛才說什么了?我沒聽見。”我笑了笑:“我說幫人就是幫己,你也要記住這句話。”
想想這幾件事,還真應了那句“幫人就是幫己”,雖是掉了牙的老話,可很實用。以前看到這句話,很難理解,有時也在課堂上提到這句話,每次都是一晃而過。愚笨的我曾這樣推理:我?guī)土四悖慊蛟S這一輩子未曾幫過我,何來后半句“幫己”呢?即使我?guī)土四?,你幫了我,兩相扯平了,可這始終不是一個等式??!今天想起這幾件事兒,才豁然開朗,原來我的思維限制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如果放眼這個大世界,蕓蕓眾生,人人都在別人有困難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你幫我,我?guī)退绱搜h(huán)交錯,我們就擁有了一個大世界,這豈不是“幫人就是幫己”嗎?
最后還要補上一句,幫人也要有底線和原則,因為這世界上君子不少,小人也多多,想必江哥案帶給我們的陣痛還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