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警】借條(小說)
借條(小說)
作者:兵心
一
“大哥,咱娘冠心病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和二哥說說,咱送娘去縣醫(yī)院看病吧?”
大哥放下手中的飯碗,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下面帶焦慮的妹妹。繼而,又瞄一眼不言不語只顧吃飯的媳婦?!班?,我這幾天很忙,沒空。要不---”“要不什么呀,要錢沒有,找你二哥去吧?!?大嫂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板著個臉對妹妹說。
妹妹那行無助的眼淚,從大哥家一直流淌進二哥家的大門?!八脕砹耍ρ?!咋得了,咋還哭了呢?” 二嫂的話音剛落,二哥推門從屋里來到院內。
“二哥,咱娘病了你知道不?”著急忙火地妹妹,跟二哥重復著給娘看病的事。
“我---我也好長時間沒去看咱娘了?!?二哥說話的聲音很低。
笑面虎似的二嫂,比大嫂的臉好看,笑嘻嘻地對妹妹說:“他姑,你二哥為了給你大侄子掙錢娶媳婦,成天在外給人家打工,你看人都累成啥樣了---” 盡管二嫂滿臉笑容,說來說去的就是不提拿錢給娘看病的事。
心急如焚的妹妹,用近乎祈求的一雙淚眼看著二哥的臉。二哥無語,坐在院內的小石凳上抽著煙。二嫂也無言,轉身抓起一把小石桌上的韭菜無意的摘著黃葉。整個小院內,頓時安靜的鴉雀無聲。
“妹妹---”妹妹睜大眼睛看著二哥。二嫂也一個機靈,扔掉手中的韭菜轉身瞪眼看著丈夫。只見二哥咕噥一下嘴,半天冒岀一句話:“要不---要不你和妹夫先帶咱娘去醫(yī)院吧。”
妹妹在家排行老三,小名三丫。嫁給鄰近村,丈夫名叫張義,為人善良,忠厚老實。公婆健在。有一子,正在上高中。雖然家境并不富裕,但三代同堂,一家和睦。
“三丫,不要哭,誰欺負你了,有啥事跟叔說?”村書記劉公社攔住一邊哭一邊跑的三丫問道。
三丫停下腳步,向村書記劉公社叔叔訴說了大哥二哥既不拿錢又不帶娘去看病的事。書記聽后頓時臉色鐵青,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道:“放心吧三丫,我饒不了這兩個不孝的東西!”接著又關切地跟三丫說:“你先帶你娘去醫(yī)院看病,過兩我到醫(yī)院去看你娘?!?br />
“小毛他爹,俺娘病了,大哥二哥怕花錢,都不帶她去看病---” 說著說著三丫傷心的在他丈夫張義面前哭了。張義聽后盡管氣憤,但還是安慰三丫說:“你娘也是我的娘,大哥二哥不給娘看病,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帶娘去看病。放心吧!”
三丫飽含孝心的哭聲和張義善良的義舉,也深深打動了隔壁房間的兩位老人?!斑@是咱家里全部的家底,你們拿上這些錢快去給親家看病吧?!碑斎窘舆^公婆手中那些帶著二老體溫錢的哪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感激之情,雙膝跪地,發(fā)自內心的喊了一聲爹!娘!
二
三丫的娘趟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已經兩天了。因救護及時,她已清醒了很多。當每天看到進進出出的都是閨女和女婿照顧時,心里不免又想起了她的兩個兒子。“三丫,你大哥二哥來過嗎?” 三丫娘,少氣無力的問道。當從女兒的口中得知,她的兩個兒子既沒來也沒給錢的消息后,她傷心的眼淚,就像吊瓶里的藥水一滴滴的從眼眶里滾落岀來。俗話說養(yǎng)兒防老。此時的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的往事都一股惱的涌上心頭。孩子的爹死的早,是她孤兒寡母的把三個孩子拉扯大,不管孬好吧,都給他們蓋了房子,娶了媳婦,沒有對不起他們的地方啊,可為啥我病了都不來看我一眼呢?
三丫娘知道自己的病情,她對兩個兒子真是既愛又恨。還是那句老話說的好,這個世上,只有狠心的兒女,沒有狠心的爹娘。就在她的生命彌留之際,她心里仍念念不忘把家產平分給三個兒女的事。
“娘,該吃藥了?!?三丫娘接過女婿張義遞到手中的藥,雖然藥很苦,但她的心里是甜的。此時,她又想起了多年來這個忠厚老實又孝順的女婿為她做過的一切。人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在她心里,張義這個女婿能頂兩個兒。她心里已打定主意,要用她的方式來回報女兒和女婿的一片孝心,不能叫老實人吃虧。
三
“嫂子,你的病情咋樣了?感覺輕快點吧?” 在三丫娘住院后的第三天,村上的書記,也是他本家的兄弟來醫(yī)院看她。“大兄弟,我以為見不到你了---”說話的空,三丫娘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按笮值?,今天你來的正好,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還沒等三丫娘把話說完,從病房門外走進來兩個人。
“娘!娘!” 這兩聲讓三丫娘聽后既感親切又讓她傷心的呼喊,是她的大兒子劉孝文和二兒子劉孝武的聲音?!澳?!俺大哥和二哥來看你了?!边@是女兒三丫和女婿張義的聲音。三丫娘沒有說話,只是閉著眼睛,讓那五味雜陳的淚水,任意的順著布滿滄桑歲月的印痕往下流淌。
“嫂子,別生氣,孝文和孝武這兩個不孝的孩子村上已批評過他們了,你剛才不是說要拜托我替你辦什么事嗎?” 聽完劉書記的話,三丫娘睜開眼睛,邊用手擦拭眼淚,邊凝視著兩個兒子。當母子三人的目光相聚的哪一瞬息,兩個已經老大不小的兒子,都面紅耳赤地低下了頭。是良心不安呢?還是自責愧疚?只有他們心里最明白。
三丫娘,讓三丫扶她在病床上坐起來,接著又讓張義找護士要來了筆和紙。她神情顯得有些莊重,用近乎昏花的老眼掃視下在場的兒女們,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她信得過的村書記臉上?!按笮值?,今天我想讓你作證簽一份遺囑,等我死后把我和孩子他爹留下的房產平均分給三個孩子。” 此言已岀,劉書記沖著三丫娘點了點頭說了一個字“行”。兩個兒子交頭接耳的嘀咕了幾聲,兩人同時也說了兩個字“不行”?!盀樯恫恍??”三丫娘睜大眼睛對著兩個兒子問?!叭臼莿⒓业拈|女,嫁人了就是潑岀去的水,不能再分家里的財產---” 大哥孝文的話沒等說完,二哥孝武也一唱一合的說著同樣的道理。三丫沒有說話,將一杯水遞給她娘,接著跟娘說:“娘,家里的財產我不要,我和張義都能干活,能養(yǎng)話自己?!?劉書記雖然沒說話,可他心里明白,對著三丫和張義兩口子輕微的點了下頭。
一場看似復雜的財產糾葛,因三丫的主動退出,讓大哥和二哥暗自喜上眉梢。就在劉書記親自執(zhí)筆寫遺囑的時刻,三丫娘看了下兩個兒子,又說話了:“多年來都是三丫照顧我,看病你們沒一個人拿過錢,等我老了,你們分財產的時候,要把我看病用的三丫的錢還給人家。在遺囑里加上這一條你們都同意吧?” 村書記說:“我看合情合理?!毙⑽暮托⑽湫值軅z,聽到村書記贊同的意見后,也都同意了娘的意見。三丫娘在大家都認可的遺囑上歪七扭八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交由村書記保管并監(jiān)督執(zhí)行。
四
為了給娘看病,三丫和張義把家中能值錢的糧食和豬都賣光了。孩子的一片孝心,三丫娘看在眼里更是疼在心里。再想想她哪兩個沒良心的兒子,在讓她心痛不已的同時,她做出了一個能讓她良心得以安寧的決定。在岀院的前一天早上,吃完了三丫喂她的飯后,對三丫說:“給我找支筆和紙來?!?三丫不知其由,順從的把筆和紙交給了娘。“三丫,娘這次看病花了你一千塊錢,我要給你寫個借條。等我老了你兩個哥分我遺產的時候,讓他們把錢還給你---”“娘!三丫不要錢,我只要娘---”
三丫的哭聲,在病房里哀婉成一曲母女之愛催人淚下的戀歌。這種真摯的愛,不是用錢能買來的。在三丫娘的再三催促下,三丫顫巍巍地從娘手中接過了借條。“娘!你寫錯了,一千后面多兩個零。”“娘沒寫錯,到時候你就知道了?!?br />
三丫娘岀院后,兩個兒子依舊我行我素,只是礙于鄉(xiāng)親們說三道四地情面,偶爾空手去老宅看看有病的娘。俗話說的好,閨女是娘的小棉襖。三丫仍如以往不離不棄。為了更好的照顧娘,她和丈夫張義搬到了娘家居住。可謂吃喝拉撖,晝夜操勞,為孝而傾心盡力。女兒和女婿的孝心,最終還是沒有感動上蒼。半年后的一個黃昏,三丫娘,帶著一臉的滿足和微笑,隨著一輪升起的明月去了再也沒有憂傷和痛苦的天堂。
五
三丫娘下葬后的第二天,為掙奪娘留下的家產,大哥和二哥一天之間都搬進了老宅。尖刻的大嫂,還有笑面虎的二嫂,兩個女人聯(lián)合的像穿了一條褲子,共同向三丫發(fā)難。被迫離開家的時候,家中的東西三丫一草一木都沒帶,只是抱著娘的照片,在鄉(xiāng)親們贊許的目光下哭著走了。第二天,兄弟二人因財產分配不公而大打出手。為此,還經動了派出所,鬧的紛紛揚揚,一時間,成了全村人茶余飯后議論的笑話。
頭頂三尺有神靈,天理公道有人評。一天上午,村辦公室內外擠滿了看熱鬧的老少爺們。有鎮(zhèn)上的司法王助理,有大哥劉孝文,二哥劉孝武,當然,也有妹妹三丫。看著當事人該來的都來了,村書記干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向大家說道:“受已古人劉家大嫂的委托,今天,專門召集劉家兄妹來協(xié)商處理財產分配問題。為了公正起見,我還請來了鎮(zhèn)上的司法王助理。下面我當眾宣讀委托人的遺囑---”
“孝文孝武,你們有什么意見嗎?”
“沒什么意見,就按娘立的遺囑辦吧?!碑斞劭从幸话胴敭a到手的兩兄弟,心里早已樂開了花,什么良心孝心,早已忘的一干二凈。
三丫也表示沒有意見。接著,村書記又當眾宣布如下處理建議:一是,劉家財產歸劉孝文劉孝武兄弟二人所有,三丫不參加財產分配。二是,三丫為照顧和給娘看病花的錢,由財產繼承人劉孝文劉孝武兄弟二人負責如數(shù)償還。同時,村書記還特別強調,讓三丫拿岀合情合理合法的憑據來。
就在兄弟二人正在沾沾自喜的認為,娘看病花不了多少錢的時候,三丫向村書記提供了娘給她打的借條。書記看后稍為愣了一下,接著,他臉上又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他把遺囑和借條同時交給了司法王助理,經仔細辨認后,王助理當眾宣布了遺囑和借條真實有效,是附符合法定程序的,同時也應受到法律保護。
聽到這一調解結果后,最讓人吃驚的當屬劉家兄弟二人。眼看到手的熟鴨子般的財產,被娘的一張借條驚飛了。他們剛剛還胸有成竹沾沾自喜的心,瞬息間變得拔涼拔涼的。滿腹的委曲,又礙于自己剛說過同意的承諾和法律的威嚴,只能低頭認輸。兄弟二人雖然拿到了娘留下的遺產,但是,二人也同時各自背上了五萬元的債務。是得還是失,在孝與愛的良心天平上,不但兄弟二人心里明白,在場的父老鄉(xiāng)親心里也已看的清楚。
一個月后,經村書記的協(xié)調,在娘住過的老宅里,兄弟二人將賣房產的十萬塊錢交給了妹妹三丫。三丫拿到錢的那一刻,不但沒有為之高興,反到傷心的哭了?!澳?!娘!三丫想你呀!”畢竟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同胞兄妹,三丫的哭聲,也不免讓她已有懺悔心的大哥二哥也潸然淚下。
三丫沒有全部拿走飽含著母愛的那十萬塊錢,除了拿走她給娘看病花的一千元錢外,另外只要了娘留下的遺產中她應得到的哪一份。剩余的六萬塊錢,她平均分給了大哥和二哥?!澳?!我們知道錯了!請娘愿涼你不孝的兒子吧!”兄妹三人在即將成為別人的老宅里,長跪在娘曾經睡過的床前,放聲哭喊著娘的名字。
村書記仰天長嘆一口氣,喃喃地說道:真是子欲孝而親不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