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春】難忘的夜晚(散文)
這個真實的故事發(fā)生在十九年前,那時還是上世紀末。但我卻又不得不承認,它帶給我的震撼是始料未及鋪天蓋地的。
話說那一個星期天,老公說要回他父母家看看。這話他周初就講過,走的時候又給我強調(diào)了一遍。我是語文老師,當老公跟我打招呼時,我就覺得,這多像我給學生講語文閱讀方法中的首尾呼應(yīng)。頭天我倆因為一點小事打了“嘴官司”,都是橫眉立目,火藥味很濃,彼此都不肯讓步,最后也沒有分出個伯仲輸贏。我心里斗嘴后的郁積還沒有消除,便有些耿耿于懷的負氣,就因此借口做家務(wù)脫不開身,而沒有像往常一樣隨他回家去,也沒像往常一樣將他目送到大運河的河堤上,而只是目送著他的背影,在我視線里漸行漸遠直到消失成一個小圓點。
我也還記得,那是個白陰天,天空中放眼望去,老天爺耷拉著臉,一副無精打采欲下雨的樣子,這樣的天氣狀況,我心里是不希望不贊成老公回家的,這樣的天氣讓我有隱隱的煩憂,還有不祥和的一點預兆。但我知道,經(jīng)驗告訴我,他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基本上等于雷打不動板上釘釘,我是很難再“篡改”再扳回來的。所謂胳膊擰不過大腿,也不過如此吧。既然如此,那就放行吧,否則也只能是落得一個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臨離開家門前,丈夫?qū)ξ艺f,給我備件車衣好嗎?我望望他,沒說話,繼而轉(zhuǎn)身,迅速從屋里拿來一件藍色的車衣遞給他。我很想但最終卻沒有幫他將車推向通往河堤的臺階。那是他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沒有之一。他對著我淡淡地一笑,像一朵驟然間開放的花兒,又迅速合攏,便不再回頭,義無反顧地向前走去。我看著他那淺淺淡淡的笑容,不知道為什么,卻像被一根針或者一個刺扎了一樣,有了一種無法言說的莫名心痛的感覺。
我們是經(jīng)人介紹認識的,我們倆的單位是兄弟單位,兩個單位之間距離非常近。就是我們所說的左鄰右舍的那種。介紹人是一對夫妻,男方是他的同事,關(guān)系非常鐵;女方是我的同事,我在二樓辦公,好心的女介紹人則在一樓。別人把原本陌生的他倆撮合成了兩口子,他倆又好心腸地如法炮制,把陌生的我和他又撮合成了一家人。我們倆,一個文科好,在年級排前一兩名,一個理科好,高考時理科或是滿分,或是接近滿分。后來,他告訴我,他在從介紹人那里知道我是作家、在看過我發(fā)表的文章后,就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地追求我。我哪里經(jīng)得住這陣勢,就告訴了家里。父母一看,小伙子名校畢業(yè),思想品質(zhì)好,有正式工作,也就認可了他。后來我才知道,我弟弟曾偷偷私下里找過他們單位認識的人,從各個側(cè)面去了解他,也覺得他是一個靠得住的不錯的小伙子,是同齡人當中的翹楚。然后弟弟就告訴我,讓我放心地同他交往……
往常先生回家,因為離得不是特別得遠,單程不足百里,所以都是趕在天黑以前回家來吃晚飯。而這次,我在天黑前,已在河堤上徘徊了好幾趟。戴望舒的《雨巷》中,那個“撐著油紙傘,獨自徘徊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的人,此時此刻已經(jīng)水乳交融地變成了我。我眺望著遠方,希望天隨我愿,希望發(fā)生奇跡。遠遠地一個人來了,來到我面前,不是他;又遠遠地有一群人來了,由遠及近,還是沒有他;再大大的功夫耐耐地性,等啊等啊等啊——突然,又遠遠地一個人來了,由遠及近,還是不是他;望眼欲穿地又等到有一群人來了,當由遠及近——仍然沒有他。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蔽?guī)缀跻罎⒘?,我的心緒由惆悵而又增加了無限沉重的砝碼。
等也等不到,那就先回家吧。我悲涼地想。循堤回家,就像莫頓·亨特一樣,我走一步,再走一步。平時就像坐滑梯一樣,用不過一分鐘就能到家,現(xiàn)在怎么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父親已做好飯,他老人家性格爽朗,平素喜歡表揚與自我表揚。你看他老人家喜氣洋洋,又哪里曉得我愁腸百結(jié)的滿腹心事。他一邊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地夸他自己飯做得好,堪稱色香味俱佳,一邊一個勁兒地讓我吃。這可是親爹,一點沒有虛讓。我只有打包收起真實的心緒,像一個戲精一樣進入角色。表面上,我與父親談笑風生,與平日里一模一樣并無二致,可誰又能知曉我的內(nèi)心呢?我的心里早就已經(jīng)與天幕一起,有了黑暗的濃重的陰影。
趁父親有事出門的當口,我不禁落了淚,但不敢哭出聲來,只得用濕毛巾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擦臉。我想起丈夫平時的種種好處:名牌大學畢業(yè),人實在而又善良;聰明而溫情,敦厚而體貼。記得當初,我們經(jīng)人介紹后的第一次見面時,我一看到他,就滿心歡喜,一個多么清朗俊秀的小伙子,彬彬有禮談吐斯文。發(fā)型尤其好看。后來他說,為了見我,為了給我留下一個完美的印象,他是平生第一次這么認真地收拾捯飭自己。為我第一次燙了頭,洗剪吹以后的鏡中的樣子,讓他自我感覺良好,自信心爆棚。滿滿都是一定要把我這個女作家追到手的決心和自信。
在這以后,我們再一次見面時,是在一個午后,剛結(jié)束了上午的工作,是在他的單位——前面提到過,我們兩個的單位離得是很近的,屬于左鄰右舍的那種。我們說了一會兒話,我們總覺得時間是那么短暫,那么苛刻,又是那么吝嗇。臨分別時,我要走的時候,他一下子把我攬在懷里,在我手心里寫了一個字。那個字,你懂的。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相信他也永遠不會忘記。我記得當時,我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是緋紅色嗎?現(xiàn)在回憶起當時的這一幕,我還是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樣,滿臉羞澀,含情脈脈,滿心愛意。我愿這感覺連綿不斷,生生不息……
老公啊,你生我的氣了嗎?還是在路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啊……
流著淚看完《雨巷》氛圍一樣的山東臺,又調(diào)了中央臺,是“心連心藝術(shù)團”在云南昆明的演出,很感人。真正的好戲連臺,演員們精湛的藝術(shù)功底堪稱爐火純青無懈可擊。而我卻怎么也無心看下去,用濕毛巾捂著臉走出了堂屋。我任由淚水勢如破竹般地飛流直下往下淌,我的自責就像《還珠格格》中負氣誤入“翰軒棋社”的小燕子。
告別父親回到我們的小家,已是夜里九點多了,我忐志不安,我百爪撓心,猛然想起丈夫家中有個聯(lián)系電話,連忙找出來,用顫抖的手撥了一遍,沒人接聽;又顫抖著手再來一遍,還是沒人接聽……完了,完了……躺在床上,無眠。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痛心疾首地檢討自己,又悔恨又牽掛地哭啊哭,已是夜間10點多了,窗外細雨依舊霏霏。先生啊,是什么理由使你至今不歸呢?先生啊,今夜無論多晚,你平安歸來是這個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事情……
輾轉(zhuǎn)反側(cè)思緒朦朧中,似有“嘭嘭”打門的聲音,我一骨碌爬起來沖向門外。天啊!是心有靈犀還是心誠則靈,是我的哭聲和我的呼喚已經(jīng)感動天地了嗎?
真的是先生來了!已快12點了!顫抖著手打開門,我上去一下子抱住他,就開始又一輪撕心裂肺地哭啊哭。
他輕輕地摟著我,拍著我的背說:“真是莫名其妙,人都到家了,你還哭什么呀?好,咱不哭了好不好,???”
見我還是繼續(xù)哭,他接著又解釋說:臨走前,本來心里因與我斗嘴而有點不快,半路上又恰巧趕上天下雨,本不打算回來了,但一想到萬一真的不回來,我就會非常牽掛,加之明天還要上班,這才匆匆離開家往回趕。怎么這么不巧,又適逢趕上途中修路,道路極其不暢通,異常難走,就一直辛苦地折騰到現(xiàn)在才到家……
天吶!謝天謝地!有驚無險!
今后漫長的歲月中,就像勺子還會碰鍋沿、腳板還會擦地皮一樣,可以肯定還是會有免不了的小磨小擦。雖說張愛玲說過:人生是一襲華美的袍,里面爬滿了虱子。但自從那一個驚心動魄的難忘的夜晚后,我的這次直接經(jīng)驗,讓我明白了許許多多的道理,變得寬容大度厚道了許多,心中也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又多了一把重新丈量夫妻關(guān)系的尺子。
宋老師(雅凈作文)?描寫細致入微,夫妻情同手足。下筆行文如流水,讀后受益頗深!好文拜讀收藏了![握手][握手][握手][強][強][強]
作者:感謝鴻運老師,新年愉快,大吉大利!我會再接再厲,多多寫作,竭盡所能,寫出更好的佳作來!
宋老師(雅凈作文),經(jīng)常拜讀老師的大作,感佩老師深厚的文學功底,希望老師能多多指教!
作者:謝謝鴻運老師,指教不敢當,我們共同切磋學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