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跳火送年(散文)
故鄉(xiāng)隴中,每到正月十五晚上,家家戶戶都是要跳火送年的!因而跳火送年就成了一件值得孩子們惦記的事了。
時間像梭子一樣飛轉,一個眨眼,狗年元宵節(jié)又到跟前。咚咚鏘鏘,滿大街喧鬧的社火燎起俺的鄉(xiāng)愁。故鄉(xiāng)元宵節(jié)的廟會社火,跟這兒滿大街的秧歌是不是一樣?回憶似沉寂的潮水蕩漾著,跳火情景時常侵入夢中。
黃土高原上的孩子們,河灘牧牛、上山放羊、爬坡看日出、送日落都是樂趣。每當正月里站坡上放眼瞭望那一座座相連的逶迤群山,深邃無垠,就會讓俺生出無限遐想,山外邊的人們,是否也會如同高原人家一樣,啃著洋芋蛋,喝著山泉水,用跳火送走一年又一年呢?看山坡坡,溝凹凹上那一堆堆從四面八方亮起來的送年火堆,希望和期盼,還有對年的不舍摻和糾結一起的情結,至今難忘。
貧瘠年代過年,除了盼望除夕晚上那一頓香噴噴的臊子面,最讓小孩子迷戀的就數(shù)跳火送年了。盡管跳火還有娶媳婦進門時那一次,可讓人有牽念的唯有正月十五晚上這一回。
俺那時候傻乎乎地想,可能全國各地人們都是要用跳火來結束這高高興興的年。大了走出家門,才覺得自己是何等幼稚!就這跳火,在這西北只有娘家隴中那一方人們才一直延續(xù)著,就連一個省份的河西婆家卻再沒有看到過此情此景!
吃過十五(元宵節(jié))晚飯,草草收拾妥當,就該去準備跳火麥草。母親用背篼去場上麥剁抽一背篼,然后摻一點煨炕的麥糠,那時候日子貧困,就連這麥草都沒有多余,然后倒在門口寬敞地方,等待父親或哥哥點燃麻桿子,然后去大屋、偏房、廚房,還有茅房,甚至于還要去羊圈,豬圈,急急地燎那么一圈,口里念念詞:“送年嘍;送年嘍!”寓為燎晦氣,圖吉利!等待這火把出來以后才能點燃火堆。這時候的老媽就會高聲叮嚀:“都小心一點,看看有沒有火星子留屋子,千萬要注意!”遇到刮風天氣,她不放心,這活就得她親自干!畢竟女人細心一點。有一年,一戶人家因為兒子粗心而點燃院子里的麥草垛引發(fā)火災,惹得全隊的人都趕去滅火。事后,有人調(diào)侃:“這火堆,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跳動!”
這時候,我們這一伙,早就去串通著喊來左鄰右舍的熊孩子們一起等待,看誰家的火先燃起,然后一起瘋跑聚攏過去。最先起步的肯定是這些小孩子,他們個個從大人的身底下溜過去,輕盈一躍,就到了火堆對面。有調(diào)皮搗蛋的就你推他一下,她搡你一把從火堆上躥過去,躥過來,喊叫著“送年嘍,年完嘍”?;鸸饪炯t了一個個臉蛋。大人們往往都是不慌不忙的等待火煙最高時,才抻長腿子,晃晃悠悠地跳過去。尤其長得好看的新媳婦,得注意姿勢優(yōu)美,又得照看身上衣服,就都不敢太放肆!鄉(xiāng)親們呢,一次又一次趟著火堆,想把一切不順跟晦氣都隨燎火,借助送年一起送走。全然不去管被火烤得生疼的手跟臉。把一份對年的留戀跟惆悵暫時忘卻!
四伯父家里的四大娘七十多了,高大個子留著三寸金蓮,走路一扭一扭的,總是姍姍來遲。她是說什么也不敢抬腿跳一下的,只能站火堆旁邊燎一下胳膊跟后背,看大家躥上躥下跳躍,眼睛里溢滿慈祥?;鹪絹碓叫。饸夥站椭饾u消減。小孩子可是還沒有玩夠,然后就聚攏場沿上瞅瞅。哪個眼尖的就會喊起來:“看小文家的火堆又燒起來?!蔽覀兙拖穹乓把蛉阂粯映孪律⑷ィ泻脛拥哪贻p人也會跟隨,然后一路追趕著,一家家,直至跳完最近莊戶人家的火堆,然后依依不舍爬回家門口大場沿上瞭望。
母親跟四大娘還有幾個年老的嫂子們還站場沿邊舉目觀望,這視野開闊的高坡上,能看見其它地方還有很多忽隱忽現(xiàn)的火繼續(xù)燃著。就聽她們相互對話:“看今年的火紅彤彤的,年景肯定不懶?!逼鋵嵭『⒃缇吐犇伭怂齻兡陱鸵荒甑倪@些說道。說了無數(shù)年,年年沒有見豐收,都是餓著肚子。
這時候才記起來抬頭望一下四野,看河灘對面南山跟前大姐家門口的火,有點小了。老媽又會說:“這磨叨丫頭,今天晚飯又吃晚了!”俺們才懶得管“年里吃飯早,這一年就不會太忙碌”那些說道,繼續(xù)往西邊追逐瞭望!二舅母家日子過得不錯,大門口火堆都是高燃著,可以看見影影倬倬的人影晃動。
人有忙閑,飯有遲早,這跳火送年,得延續(xù)二個多鐘點。最大火堆,當屬村上飼養(yǎng)院里那一堆!因了公家麥草多一點的緣故,也相對讓人們跳得盡興,過癮開心。
這時候的南山、北山、西山、東山都有星火燃燒著,仿佛電影里的星星火炬,忽明忽暗,在這十五之夜,照亮人們對新年景的期盼。這時候的月亮懶惰,還沒有出來,零散的星星都不好意思,眨巴著小眼睛,偷偷窺視著人間比它還亮的煙火。偶爾一串噼噼啪啪的鞭炮響起,“年”就這樣離人們而去!雖然有點不舍,卻無法留住它們。老百姓把一年年對生活的美好希望都放逐,寄予與當年的秋季,不想再讓孩子們失望一次。
八十年代以后,日子越過越富足,這送年跳火的火堆也越來越大,可惜長大了的姑娘也都紛紛離開娘家,俺也遠嫁它鄉(xiāng)。故鄉(xiāng)的送年只能一次次進入夢中!
又到一年元宵節(jié),想必居住在一座座樓房上的鄉(xiāng)親們,跳火送年的勁頭更大。但像媽媽一樣:“看今晚上這火紅彤彤的,今年又是一個好年景”那樣嘮叨的話語,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有。
我又一次陷入回憶,故鄉(xiāng)的送年火堆,就像這日子,又該紅紅火火起來!
來得遲了一些。感謝臨帖;問好先生;順祝春天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