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冬季，我寫信告訴父親，我和下鄉(xiāng)到我們大隊的知青女孩L自由戀愛了，雖然L的父親不同意，想叫女兒嫁個工人，那個廣東籍年輕工人多次去她家里玩，給心目中未來的岳父送煙酒幾次了，可L心里還是愿意跟我好。我心里非常明白，L愿意和我結(jié)婚，并不等于她就可以和我結(jié)婚。工人和農(nóng)民的差別不亞于織女和牛郎的差別。她父親是技術(shù)精湛的泥工，在離她家和我家都不到一公里的省建煤礦做臨時工。廣東籍年輕人姓趙，在地面木工棚上班，比井下挖煤的工人多了份安全感，也就多了份優(yōu)越感。井下工人想調(diào)到地面上班，比農(nóng)民想當(dāng)工人容易不到哪里去。小趙還是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經(jīng)常登臺演出，我不只一次看到過他熠熠生輝的舞臺形象。他除了比我矮了幾厘米，別的方面都是優(yōu)越性。
　　 L跟著父親在煤礦做小工，小趙又多次去她家送禮、閑聊，已經(jīng)深得她父親喜歡。因此我這個后認(rèn)識她的農(nóng)民想跟小趙“競爭”這次戀愛和婚姻權(quán)，不要說旁人覺得我狂妄自大，我自己也沒有多少獲勝的把握。不過我有我的長處。父母給了我一副玉樹臨風(fēng)的身材，在那個年代，我的身高算是出眾的了。我的相貌也是同學(xué)和鄰居公認(rèn)不差的。雖然大家在選對象的時候都說相貌當(dāng)不得飯吃當(dāng)不得衣穿，其實(shí)心里還是看好相貌和身材的。我還有“下筆千言倚馬可待”的功夫。革命年代大家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心里還是欽羨文化知識的。我只寫了一張幾句話的紙條，L就傾心于我。她的實(shí)際行動是不再跟父親去煤礦做小工了。她的行為極大地鼓舞了我！要知道，做小工和在生產(chǎn)隊出工完全不是一回事。做小工一天有一塊二毛錢，在生產(chǎn)隊出工三四天才有那么多錢。她不去做小工了是為了不和小趙見面，不聽別人嘻嘻哈哈開玩笑，說她是小趙的未婚妻什么的?？刹皇撬f不去就能不去的，她被父親橫眉瞪眼罵過幾次。
　　 當(dāng)然還不能說我的長處輕易地勝過了小趙的優(yōu)越條件。我那個未來的丈母娘說她不愿意女兒嫁給廣東人，怕今后小趙一旦犯了什么錯誤，下放回家，她的女兒就得跟著去廣東。而我就在本大隊，家里有個什么事情，喊一聲就來了。雖然她的話語權(quán)遠(yuǎn)不如我未來的岳父強(qiáng)勢有力，不過她這一說，更加堅定了L傾向于我。我在心里喊“丈母娘萬歲！”可惜她聽不見。
　　 我父親回信要我?guī)去他那里給他看看。我叫L說服她母親，同意她和我去我父親那里。我未來的丈母娘竟然答應(yīng)了！第二天我到她家里喊她去火車站，才知道她沒敢告訴她父親。她母親送我們倆到大門外，迎面碰上一個女人挑著一擔(dān)剛碾好的米回來。女人以前就認(rèn)識我。她額頭冒汗了，放下籮筐，笑嘻嘻地對我說：“真是撞上的榮華，遇上的富貴??！你看你們兩個早不出來遲不出來，剛好碰上我碾米回來！吉兆就是靠碰呢！”
　　 我趕緊回答：“感謝嫂嫂的吉言，我們豐衣足食哪！”
　　 女人說：“你沒聽懂。我不是說你們有飯吃這個吉兆。我是說你這個老婆硬是討對了，L有一肚子的崽呢！”
　　 我說了“謝謝”之后才悟出來，她是拿籮筐里面數(shù)不清的米粒做比方。離開她家?guī)资竭h(yuǎn)了，我問L聽明白女人的話語沒有？她茫然搖頭。我說：“她把你的肚子比作籮筐，籮筐里面的米比作你兒女很多哩！”她臉紅了，輕輕地罵我一聲“不怕羞”。我和她半隱瞞半公開地上了去見我父親的火車。
　　 我父親見到未來的兒媳婦，臉上是滿意的笑容。父親在單位為未來的兒媳婦開了客房。第一個晚上我送L去客房睡覺，我父親嚴(yán)肅地囑咐我快去快回，不要跟L說不完的話，以免影響不好。我心里非常懊惱，我和我的未婚妻多說會話，怎么就影響不好了？誰在跟著我們倆么？就算我和L在客房睡一張床了，只要你當(dāng)父親的不說出去，誰知道？誰又來關(guān)注這事呢！父親見我不高興地猶疑著，干脆說明白：“你和L沒結(jié)婚的，不能沒規(guī)沒矩地睡在一起！”說得我臉紅耳赤。我心里沮喪不已。在火車上我的耳朵里面一直想著“一肚子崽”那句吉兆話，我就是想利用這幾天和未婚妻做了夫妻的事，讓她加深和我的感情。我知道只要我多撩撥她幾次，她會屈從我的?？墒俏腋赣H管得太緊，好像我和未婚妻睡一起了是犯法的事情。
　　 父親不給我開客房，叫我和他睡覺。他是怕我偷偷地和L睡一起。三個夜晚我簡直是受煎熬，睡不著還要裝做睡著了。
　　 如果我父親是工廠工人，我可以等他上班了和未婚妻親熱。偏偏我父親是食堂保管員。他上班不要坐在保管室，在宿舍里的時間多，好不容易有人喊他去發(fā)耳子、味精什么的，他一下子又回來了。明擺著他是故意不給我整塊的時間。我心里怨恨他破壞了我的美妙計劃。我又不能明說，我這幾天和L把“生米煮成熟飯”很有必要很有意義。如果父親是兄長，我會對他明說的。我那個未來的岳父是肯定不會甘心他的第一個女兒嫁給我這個農(nóng)民的！到時候L能不能抗拒父親和小趙的合力，我真不敢說。如果我這幾天和她同床了，她父親知道了也就灰心了，至于罵我?guī)拙洌彝耆划?dāng)回事。
　　 憑心而論，我未來的岳父想找個工人女婿，他一丁點(diǎn)錯都沒有。可我就是要堅定不移地和他的女兒結(jié)婚。未來的岳父十二分不情愿我做他的女婿，又不想得罪我。他跟我玩起了陽奉陰違的手法。他說：“我是第一次嫁女兒，由于家里貧困，一件嫁妝都沒置辦。你和L談戀愛我不反對。今后如果L喜歡你不喜歡小趙，我也不會包辦的。不過時間要寬松些，不要急著訂婚。你等我一年，我請木匠師傅做幾件箱籠什么的，我嫁女兒也像模像樣了，你看好不好？”我只有點(diǎn)頭。我心里明白他這是緩兵之計。等我什么時候放松了警覺，他忽然叫女兒跟小趙訂婚了，我拿石頭打天?。∮谑俏伊⒓礇Q定，我和L的婚事必須速決速戰(zhàn)！
　　 過了兩天，我厚著臉皮對未來的岳父說：“我想馬上跟L訂婚。L是喜歡我還是喜歡小趙，你問她就知道了。請你不要置辦嫁妝。我只要L這個人就行。”為了強(qiáng)調(diào)我的意愿，我又補(bǔ)了一句：“你置辦的嫁妝我和L不見得喜歡，那你不是白費(fèi)力氣？”他臉色不正常了，想生氣又生不出來的樣子。
　　 又經(jīng)過一些波折，我未來的岳父終于答應(yīng)，我和L陰歷十二月二十二日訂婚。我和岳父母說好，二十四日來接L去我家過小年，然后過年。正月初三我來給二老拜年，送L回家。我岳父明白，他女兒跟我訂婚了就是我的人了，再也不能改變了。他竟然問我什么時候結(jié)婚？我還沒跟父母商量呢，我馬上回答正月十六是好日子！他說可以。
　　 我自己都沒想到我會這么快結(jié)婚。我數(shù)著手指頭，從我認(rèn)識L到結(jié)婚，只有四十六天！要不是怕岳父伙同小趙跟我搶老婆，我怕夜長夢多，我怎么會這么快結(jié)婚呢！
　　 我想只要未婚妻來我家過年了，這幾個夜晚我就可以和她同床共枕了。這回不是想造成既成事實(shí)讓我岳父灰心那個意思了，而是二十一歲的健康的我身體本能的需要。
　　 可是我又設(shè)想錯了！我母親竟然和鄰居家一個同樣接未婚妻過年的男孩說好了，叫我這幾個夜晚去他家里睡覺！我真想發(fā)脾氣了，我們倆是自由戀愛的，親嘴、摸胸的動作早已做過多次，就等脫衣解帶做夫妻了，母親何苦阻攔我？莫說我們倆已經(jīng)訂婚了，就是在訂婚前，只要我抱住未婚妻求歡，她也不會強(qiáng)硬拒絕的?？墒悄赣H已經(jīng)說了我出去睡覺的話，鄰居伙伴也來喊我睡覺了，我賴著在家里和未婚妻睡也不好意思，只有裝做“正人君子”出去睡覺了。
　　 兩個大男孩，都把未婚妻接來家里了，都不能和心上人在被窩里親熱，心里那個滋味難以描述！他說他母親非常古板，一定要等到結(jié)婚那天才能“圓房”，他沒想到我母親也這樣。他說要不是母親古板，他早就動未婚妻的手了。我們兩個欲望強(qiáng)烈的大男孩，就這樣說著老婆和性方面的話題，夜深了都不能入睡……
　　 正月初二早晨，我覺得我不能再忍了。我對同床的伙伴說：“今夜里你不要去我家里喊我，我要在自己家里睡。今夜再強(qiáng)忍一夜，明天就要送她回娘家拜年了，那就要等到十六結(jié)婚了，太難熬了！”
　　 初二晚上鄰居伙伴果然沒來喊我。夜深了，我母親催我出去。我有點(diǎn)生氣了，說：“我今夜里不出去了！”
　　 母親當(dāng)然明白我的意思，不好強(qiáng)行推我出去，嘴上嘟噥著說：“只過半個月就結(jié)婚了……”
　　 我不再回話，心里說：“說得輕巧，只有半個月了，你覺得時間很短，我感覺半個月太漫長，太難等了啊。”
　　 九個月后的十月十七日，我老婆生下了我們倆的第一個兒子！我提著禮品和爆竹去岳父母家報喜。我丈母娘迫不及待地悄聲囑咐我：“你們兩個那事要停一個月哦。你要記住！”我臉發(fā)熱了，這是怎么啦，我都當(dāng)爸了，我母親還把我當(dāng)小孩子，對我說這話，我丈母娘又這么囑咐我。
　　 我臉上的熱氣還沒散開，聽到爆竹響，鄰居擠滿了岳父母家，夸我能干，厲害，恭喜我和我岳父母。沒想到我沒文化的丈母娘太精明，她屈指一算，竟然說寶寶不足月份，是早產(chǎn)，要怎么注意喂養(yǎng)的話語。我告訴丈母娘，寶寶很健壯。丈母娘固執(zhí)地算日子，從正月十六算起懷胎時間不足啊。一個女人忽然大聲說：“你想如今自由戀愛的年輕人還等到結(jié)婚才同房么，肯定是過年那幾天就同房了，下種了！”我丈母娘恍然大悟，悄悄拉我到一邊問是不是過年和她女兒同房了？剛才是丈母娘私下里囑咐我性生活停一個月，我臉紅也沒人看見；現(xiàn)在這么多鄰居聽著，我羞得臉那個熱啊，這叫我怎么回答呢！我丈母娘喜歡我，當(dāng)然不會責(zé)怪我提前同房的事，她關(guān)心的是寶寶是不是足月份。我只好老實(shí)回答，是正月初二晚上懷上的。因?yàn)槲医Y(jié)婚前只和老婆睡了一晚，沒想到一夜就種上了！我丈母娘心直口快，告訴鄰居，寶寶是足月份的，是正月初二夜里懷上的！于是女人們夸我精明，哪一夜懷上的都清楚！年輕的男人說話更加粗魯，說我是“命中目標(biāo)，一炮打響！”我羞得恨不得馬上躲開他們。我不經(jīng)意地一瞥，我看到我丈母娘笑得流眼淚了。其實(shí)哪里是我精明啊，婚前我只和老婆睡了一晚上嘛，如果我母親不阻攔我，我和老婆多睡了幾晚，那我怎么敢肯定是哪個夜晚懷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