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戒指(小說)
青春是本太倉促的書,一不留意就翻出了洶涌的淚……
——題記
NO.1
可惡的語文安老師,平日里那么溫和的一個人怎么會把我的錢幣直接扔下四樓,我在正對教室那扇窗戶的樓下花壇、路沿、魚池邊尋找,尋找被語文老師扔出窗外的錢幣。樓上教室窗口彈出了許多顆好奇的腦袋:“那個女生接連三個課間都這樣,她在找尋什么金貴的東西?”的確是金貴的東西:錢幣,兩枚五毛的錢幣。雖然剛一下課安老師就把我領進辦公室一番說教后硬是塞給我一塊錢的紙幣,為自己的簡單粗暴向我道歉,當然也對我的課堂擾亂紀律做了批評,但我就是想要找到那兩枚硬幣,因為那是吳亮送給我的“戒指”。接連找了幾個課間無果后,當時為吳亮解圍的勇敢豪邁已經(jīng)被深深的懊悔所取代。要轉(zhuǎn)移老師的注意力,我完全可以拿其他東西制造出音響,怎么會順手就丟那兩枚硬幣。在刺耳的上課鈴聲中,我垂頭喪氣的上樓進教室。
兩個月前的那個天朗氣清的下午,吳亮遞給我兩枚硬幣:“李小鳳,給你一枚戒指?!笨粗也唤獾臉幼?,吳亮揚著眉毛說:“街上的手工作坊用五毛硬幣打制首飾,可漂亮啦,你用它們可以打個戒指啊?!蔽倚闹蟹浅<樱渲?,吳亮讓我打個戒指,天啦,實在是太好啦!自此,這兩枚硬幣我用心收起,雖然直到它們被語文老師扔掉我也沒找到吳亮說的制作戒指的手工作坊,但我的心里已經(jīng)把它們看作了吳亮送給我的戒指!可是現(xiàn)在,戒指沒有啦,被看似溫柔的安老師扔掉啦,我心里恨得直咬牙。
其實說起來也怪我,今天吳亮在課堂上發(fā)出怪腔調(diào),使得安老師的課上不下去,老師拉他出教室,他拽著不走,和老師在那僵住了??粗鴧橇翉碗s的眼神和老師發(fā)紅的眼圈,我不得不給吳亮創(chuàng)造臺階,于是我把手中緊攥的錢幣松開,又趕緊抓起再松開……于是,大家的注意力成功地被我的鐺鐺聲吸引過來,老師似乎是更加生氣了,一步跨過來,抓過我手里的錢幣“嗖”的一聲扔出了窗外,我的腦子里嗡的一下懵了,沒想到文弱的安老師這樣的簡單粗暴。直到下課被老師請進辦公室,我也沒回過神來,我的“戒指”就這樣被丟掉啦。
NO.2
我很不喜歡這種被別人控制的感覺,這不是我吳亮的風格,我喜歡別人跟在我后面唯我馬首是瞻的感覺,就像我喜歡李小風、二毛、黑豆他們幾個跟屁蟲一樣老跟著我。班上那些成績好的男生,籃球場上還不得都聽我調(diào)遣,更不用提二毛,黑豆他們幾個。別看那個絮絮叨叨啰啰嗦嗦的班頭老陳整天嚇唬我們,可他出了教室后,這里我就是老大!
但是最近,我自己也察覺到,我好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自從高三新?lián)Q了語文老師,不是他們幾個說,我也明顯感覺自己說話不利索啦,本來在教室里口若懸河地談英雄聯(lián)盟戰(zhàn)斗秘笈,語文老師一進來,我立馬斷路卡殼,好幾次都這樣,雖然二毛他們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嘲笑,但長此以往,我班霸的威名會受影響的。下了好幾次決心,就在昨天下午,我坐在桌子上,一條腿踏在凳子上,一條腿擱在過道那邊的班長桌面上,正在指手劃腳的指教那個光會打小報告的班長時,突然看見窗外語文老師的身影,一緊張,腿沒收得及,竟然摔下了桌子,讓教室里的龜孫們笑個半死。這口惡氣我怎么咽得下去?!
我要找回以前不交作業(yè)的自己,我要繼續(xù)讓每個老師對我束手無策,我喜歡看他們討厭我但又奈何不了我的感覺!
于是今天,在語文課上,我撕掉自己辛苦半晚上完成的復習卷,盡力屏蔽語文老師讓我耳朵會醉的聲音,努力發(fā)出怪怪的腔調(diào),我要讓二毛他們看看,我是不服語文老師管教的。終于,語文老師詫異的眼神很快變成了生氣,然后是極其的憤怒:“吳亮,你今天怎么啦,不想聽講就出去吧!”我一副無賴的架勢:“咋啦?我聽著了咋啦?!”然后又開始隨著她講解的聲調(diào)發(fā)出怪聲,終于,教室里成功地響起了再也憋不住的笑聲,二毛他們偷偷向我豎起了大拇指。
安老師終于忍不住了,走過來拉住了我的胳膊,她小巧的雙手抓在我挽起袖子的手臂上,讓我有瞬間的恍惚,想要隨著她走。我有些留戀她手掌的溫度,但我更在意我班霸的威名,于是我穩(wěn)穩(wěn)坐著:“咋啦?我要上課,咋啦?你還剝奪我上課的權利???!”她美麗的大眼睛瞬間蓄滿了淚水,我的心忽而被什么揪住了一樣發(fā)疼,看著她發(fā)紅的蓄滿淚水的眼睛,教室里出奇的安靜。這時,不知誰沒心沒肺又有節(jié)奏地敲起了東西,鐺、鐺、鐺的聲音終于讓她的怒火達到了爆發(fā)點,她疾步走到發(fā)出聲音的李小鳳桌前抓起什么扔出了窗外,然后走到講桌旁,繼續(xù)低著頭給我們講課。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NO.3
這是個荷爾蒙爆棚的時代,學習還算努力的吳亮和語文課代表李曉鳳竟然談戀愛。要知道高中生的兩大殺手就是手機和早戀!手機現(xiàn)在教學樓信號屏蔽后情況明顯好轉(zhuǎn),可早戀絕對得靠我們教師的火眼金睛,要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立馬掐斷其苗頭。他們兩個我得上點心,要一切以學習為主,所有的事情都得圍繞高考轉(zhuǎn)!
吳亮最近特別反常,我接任助理班主任以來一直覺得他是個陽光開朗的大男生,帥氣的長發(fā)遮住半個耳朵,前額的發(fā)梢下一雙蘇有朋的大眼睛,尤其是我第一次代替班主任組織班級參加學校球類運動會時,這個大男生的組織籌劃能力讓我驚嘆。雖然說數(shù)學和英語成績不好,但語文與文綜成績非常優(yōu)秀,后期再加把勁,應該能考個好的二本院校。他在我的眼里真的不是班主任陳老師描述的那么差,相反我覺得他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孩子,雖然和班上的二毛、黑豆這些后進生同出同進,但我想,吳亮會對他們有好影響的,二毛他們也會進步的。
但是自從寒假前那場雪仗后,我發(fā)現(xiàn)我的課代表李小鳳喜歡吳亮。那次被他們以李小鳳扭傷腳為由騙到操場后,班上的學生逼著我和他們打雪仗,吳亮領著一伙男生追打我,我的紅色羽絨服上落滿了雪球砸過的痕跡。我接過女生們幫我團的松軟的雪球沒目標的亂砸,好幾次灑在他們的頭發(fā)上,他們幾個幾乎成了白頭翁,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沒招架住他們“砰”“砰”“砰”砸在我羽絨服上的雪球攻擊。后來我不慎滑倒,吳亮趕過來扶我時,我才趁機把他拽倒,并在女生的幫助下給他的脖子里塞了個雪球。我和女生們撤退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李小鳳正在幫吳亮掏脖子里的雪球,并用手撫掉吳亮頭上的雪,那種姿態(tài)很像多年的戀人。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很緊張,面臨六月份的高考,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發(fā)生。
NO.1
那次操場的雪仗后,安老師對我關注了很多,話里話外都是要好好學習,要把全部心思放在學習上。這樣的話我聽得很煩,父母整天這樣講,現(xiàn)在這個非常年輕的美女老師也這樣講,真的能讓人耳朵生繭子的。我真的是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的(除了一如既往的追隨吳亮外),每次的考試成績可以證明。倒是我很想提醒安老師多關注關注吳亮,因為我發(fā)現(xiàn)吳亮變化太大了。那次操場雪仗后回了教室,安老師公報私仇,吳亮他們幾個用雪球砸老師的,都被懲罰趴在凳子上做卷子,安老師又嫌棄他們擋路,于是四個人分別四個暖氣片跟前受罰。那次的作業(yè)很多,我記得他們起初抗議了幾句,后來都乖乖受罰了,那次過后,吳亮就有了些許的變化,好幾次跟他說半天話,但他神游天外,過一會突然問:“你說什么?再說一遍?!狈磸蛶状魏螅叶紤械煤退f話了。
第二個變化是吳亮上課搞怪動作少了好多,學習明顯上心了,竟然還開始問起我三角函數(shù)題,我很激動,因為終于他能主動找我,而不是我整天屁顛屁顛的找他。
第三個變化是,我問他首飾作坊在哪時,他不再云里霧里城市的角角落落都指給我,而是鄭重的告訴我,他是聽小區(qū)保安媳婦說的,那保安媳婦是才從鄉(xiāng)下來城里的。估計城里應該也有首飾作坊,但具體在哪,得自己找。
NO.2
死黨李小鳳這兩天可顯擺了。每天拉住我和二毛、黑豆學數(shù)學,不過這樣的感覺也挺好的,我發(fā)現(xiàn)數(shù)學也不像數(shù)學老師那么死板乏味,它還是蠻有意思的。想想安老師和我的約定,我還是蠻有信心贏的,不就是前進五個名次嗎,小菜一碟。自從那次教室里被安老師懲罰趴在暖氣片旁做卷子后,兩節(jié)課后被暖氣烘干的頭發(fā)亂蓬蓬的,安老師說“這才是NBA職業(yè)人的造型”后,我就喜歡上了這種亂蓬蓬的發(fā)型。但是李小鳳不喜歡我亂糟糟的頭發(fā),每次我們回家時她總要踮起腳尖把我的頭發(fā)壓平。
昨天二毛偷偷告訴我他喜歡李小鳳,我忍不住嘲笑了他,就他那出息吧,李小鳳有啥好的,要喜歡就喜歡安老師,要是安老師做女朋友,那多有面子啊。
NO.1
二毛告訴我吳亮喜歡安老師,我的心都碎啦。我們四個從小一起長大,吳亮從小就是我們的大王,他說向東我們?nèi)齻€絕不向西。小時候別人欺負我時,都是吳亮幫我打跑對方的。我從小就想著要一直和吳亮在一起。我那么喜歡他,他怎么可以喜歡別人。經(jīng)過了好幾天的找尋,我終于在魚池里找到了那兩枚硬幣。二毛嘲笑我說都是五毛的硬幣,何苦非要是那兩枚,他可以央求在銀行上班的姑姑給我兌換好多。我知道他可以,其實我也可以,但是錢幣雖多,但都不是吳亮送我的那兩枚。何況那是吳亮送給我讓我做戒指的,是戒指懂嗎。我知道吳亮也喜歡我,但是現(xiàn)在他怎么可以喜歡安老師,怎么可以?翻看我手機里的相冊,幾乎多一半都是吳亮。有他投籃時跳躍的身影,他拍球的背影,他上課睡覺時涎水流了一桌子的傻樣,還有我過生日時他給我臉上抹奶油的壞笑,這些都牢牢的留在了我的手機里,但是現(xiàn)在,他怎么可以喜歡安老師。
黑豆好像說過安老師似乎有男朋友,那么有男朋友的安老師就不應該讓吳亮喜歡他。
NO.1
經(jīng)過好幾天的跟蹤,終于拍到了安老師和校長曖昧的身影,安老師怎么可以是這個樣子。校長那么大年紀,安老師竟然笑著趴在他的背上,校長怎么能在那么多人的地方容許安老師挽住自己的胳膊,還有這張,校長動手把安老師頭發(fā)別在耳后的這張……太過分啦。看著清純美麗的安老師,原來是個壞女人。我得在吳亮跟前揭穿她的偽裝,看他還喜歡這樣的女人不。
NO.2
太讓人震驚啦,安老師竟然是這樣的壞女人,爸爸就是被這樣的壞女人拐走的,我最討厭這樣的女人,什么約法三章,什么前進五個名次,都TM的滾蛋,這樣的人我不要她做我的老師。想想我和媽媽這些年受過的苦,聽見第三者的稱呼我就犯惡心。再加上二毛他們這些天對我冷嘲熱諷,我都有一種顏面不存的危機了。對,她就是個見習老師,這一年的見習期也許是當小三換來的。我要趕她走,看見她就來氣!
于是,課堂上我又故意怪腔怪調(diào),我就是欺負她,咋啦,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見她發(fā)紅的眼圈和眼里強忍的淚水,我的心會劇烈地疼痛。看來我還是太善良啦。不行,我就要和她作對,讓她不能再待下去!
NO.3
這兩天教室里的氣氛怪怪的,吳亮學習狀態(tài)非常不好,上課搞怪搗亂,他的表現(xiàn)似乎按照陳老師的描述復制一樣,一副痞子的模樣,快高考了,這樣的狀態(tài)怎么可以,但是找他談話他壓根不理,到底是什么原因,問陳老師吧,陳老師一句“他就這天生的德性”。問班干部吧,班干部也是閃爍其詞,看來得抽空去他家家訪,從家長那里問問情況。對了,還是先問問李小鳳吧,聽說他們是多年的鄰居,也許會知道的更多一些。
李小鳳正在教室和同學低頭嘀咕什么,一個手機擺在她們相抵的腦袋前,我突然發(fā)現(xiàn)手機里是我和爸爸一起吃飯的照片,怎么會在學生的手機里?正想問她們時,卻突然聽見一個女生嘀咕道:“做小三能換個教師當也不錯哦?!敝車鷧拹旱难凵褡屛宜查g明白了一切,我很生氣,上前想拉住那個女生的時候撞得桌子傾斜了一下,手機和桌上的水杯一起滑下桌子,手機泡在了那杯水漬里……
在我愣神的時候,李小鳳突然咆哮道:“你賠我手機,你這個勾引校長、勾引男學生的壞女人……”我熱血瞬間上涌,揚起手就扇在了李小鳳的臉上……周圍一片嘩然,我頭腦嗡嗡地,不知道是怎么被趕來的陳老師拉出教室的。
等我昏睡了一下午后,才知道學校里已經(jīng)驚天動地了,因為學校里來了記者,因為市局的領導也來了。據(jù)說有學生把當時的場面拍下視頻發(fā)到了網(wǎng)上,引起了相當大的轟動,爸爸也被相關部門追查,說是怎么可以任人唯親??墒俏沂峭ㄟ^了所有的招考考試,而且放棄了進省重點高中的指標而自愿要求來爸爸學校的,爸爸年紀大了,我只是想多陪陪他,雖然當時爸爸是堅決反對的??墒?,這一切又該給誰訴說?
冷靜了三天后,我給學校和區(qū)局遞交了辭呈,雖然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可是我真的是寒了心了,對這些學生,我是傾注了我初為人師的所有熱情,可是,我得到了什么?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看見他們,再也不要當什么教師!
N0.2
很想當面對安老師說聲抱歉,但是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來上課了。聽說是病了,我知道是被我們氣病的。拍視頻的二毛被我狠狠地揍了一頓,這樣的死黨不要也罷。雖然二毛再三強調(diào)自己當時是偷拍李小鳳她們幾個開小會,安老師闖入鏡頭純粹是意外,但是,當他看見李小鳳挨了耳光時他非常氣憤,一個老師怎么可以打?qū)W生,怎么可以?!所以他發(fā)出視頻時還配了標題:“XX高中女教師竟然當眾掌摑女學生”。他當時是非常氣憤的,但沒想到短短一中午點擊量竟然會這么大,給學校和安老師造成了那么壞的影響。當時陳老師要追究李小鳳和二毛的法律責任時,二毛是嚇得差點尿在褲子上,聽說是安校長送走了記者和警察,表示他們父女不追究此事,但是希望相關部門盡量減小對學校的負面影響。
李小鳳終于弄好了那個戒指,看著她戴在食指上的黃色戒指,我就想抽她耳光,她的手機還能用,但是她卻不怎么拿出來了。在班主任陳老師陰沉的目光中,整個班級像是沉在了冰窟里,沒有了安老師的教室陡然間沒有了生氣,似乎越來越近的高考會把人壓死。
NO.1
如果可以,我不要愛上一個人,我發(fā)現(xiàn)愛情有時候會讓人變成魔鬼,那么善良美麗的安老師,那么慈祥的校長,卻被我深深的傷害。安老師走了,據(jù)說是去了深圳,安老師沒有信守她的承諾,沒有信守她會陪我們奮戰(zhàn)高考的承諾。但是我為什么心里是這么的悲傷呢?我常常凝視著食指上的戒指,似乎還能聽見當初它還是硬幣時在桌上鐺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