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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酒家】今宵酒醒何處(散文)


作者:柳約 舉人,3794.7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7509發(fā)表時(shí)間:2018-04-16 20:54:08

【酒家】今宵酒醒何處(散文)
   1.洞賓,洞賓
   這里不是慶歷四年的春天,滕子京還未謫守于巴陵。范文正公那篇震驚了天下的文章,自然也還沒有被他做出來。白衣飄飄的呂洞賓,還在洞庭湖上的岳陽樓里飲酒。
   兩字最關(guān)情,夕光似瀑布。
   人間歲月如流水,說實(shí)話,這一切都很平淡。
   春雷響起,閃電帶我回到夢里。老伙計(jì),多少年沒這么累過了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漫長的八十年也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大塊假我以天地。噢,邯鄲盧生,如今的悔悟,是不是有些太遲?
   此生且做了仰天大笑的浪子。忍看綠水迢迢,青山隱隱。白馬踏破紅塵,多像一支離弦之箭。分明是放逐之臣,卻又對自由充滿感恩。邯鄲盧生,你是否也想到了那些有過爭執(zhí)的夜晚。奔襲千里地,只為做官來。那是多么快意的一段時(shí)光啊,不必說激揚(yáng)文字,把酒言歡卻是一定要提的。
   洞賓,洞賓,枉你身為上洞八仙,純陽之祖,卻引渡不了一個(gè)夢中之夢。
   這是你的城。
   這是你的樓。
   這是你的酒。
   這是你的醉。
   噢,邯鄲盧生,你雖是凡夫俗子,卻也有命在身。
   ——自今日后,我允你在三杯劍南春里成神作仙,調(diào)侃世人,視天地為逆旅,撫千秋如一瞬。“清弦發(fā)越,洋洋乎盈耳,一夕三醉。主人曰:未也?!?br />   不夠。不夠。這還差得太遠(yuǎn)。你的修行才剛剛開始。
   夢已經(jīng)做熟了,人間散發(fā)著稻谷的清香。富貴離我而去。這沒什么稀罕的。三杯通大道。我追求的,是永恒不滅的東西。
   邯鄲是一口井,多少朱衣人,都在井里仰天長嘆。不信的話,看看這周圍,叫弟稱哥,都是些斷頭之鬼。若渡不了世人,洞賓也只能先干為敬。
  
   2.盧兄,你好
   無數(shù)個(gè)午夜,從夢里醒來,悵然若失的感覺便會(huì)在心頭盤旋。漫漫長夜,若少了夢境陪伴,實(shí)在是枯燥無趣得很。這就像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生,如無夢想的寄托,總是難捱這光陰的。
   你在唐代遇到了李白,宋代遇到了蘇軾,轉(zhuǎn)過身去,在明代又遇到了湯顯祖。今宵酒醒何處,何處就是你此生的宿命。誤闖大院的書生,只因多看了一眼美人,便注定了入贅而成婚的把戲。罷罷罷,這條路既然是你親手選的,硬著頭皮也要將它走完。
   ——官場中人,又有哪個(gè)不曾知曉,娶了大族之女,從此便再?zèng)]有清閑。
   三更露寒,枕邊的嬌妻兀自在竊竊私語:“奴家再著一家兄相幫引進(jìn),取狀元如反掌耳……”
   月色之下,十萬雪花銀成為了新春的佳釀。在最短的一夜里,你做了一個(gè)最長的夢。
   關(guān)山遠(yuǎn)隔,動(dòng)成參商。別后駒光如駛,想兄昔日精讀經(jīng)史,屢試不中,而今嵇山獨(dú)鶴,穎脫一朝,弟聞之不勝欣喜,涕淚沾裳。臨風(fēng)遙拜,順頌春祺。
   展信佳。
   山東的漢子有儒氣,圣人之鄉(xiāng)不談無為之治。道阻且長,你立于風(fēng)口,侃侃而談:“大丈夫當(dāng)建功樹名,出將入相,列鼎而食,選聲而聽,宗族茂盛,方可言得意?!?br />   盧兄你真是揚(yáng)眉啊,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第一天曲江宴上便得罪考官,第二天又為愛情鋌而走險(xiǎn)。盧兄你實(shí)在糊涂啊,飽讀詩書,出將入相,豈可借掌誥命之便,為自家夫人悄悄封禪?盧兄你果然風(fēng)流啊,伉儷情深,流放華山,孤身挺入這苦寒不毛之地,是否會(huì)有一絲怨言?
   塵埃落定。終歸是治陜有方,開河功大,盧兄又一次讓我刮目相看。
   耳邊,是颯颯的風(fēng)聲;眼前,是咚咚的戰(zhàn)鼓。
   吐蕃進(jìn)攻,邊關(guān)告急。
   顧不得與堂下老妻話別,眼見你披掛上陣,眼見你勢如破竹,眼見你勒石紀(jì)功,眼見你班師而回。算而今,你已是一代王侯了,卻仍舊逃不過命運(yùn)的這張大網(wǎng)。盛極則衰,榮極則敗。似你這般的書生,正如初出茅廬的小子,不經(jīng)歷幾次碰撞,又怎會(huì)知曉這世道的滄桑?來來來,閑話少敘,先干了我這碗踐行酒?,F(xiàn)在,你垂垂老矣,王者歸來,位極人臣,妻兒成群,盧兄,你可還記得最初的邯鄲?
   癡兒,癡兒。
   你喜歡梅開見雪,我偏要桃李無言。
   你喜歡坐而論道,我總是獨(dú)自參禪。
   在月河綠色的柔波里,我所有的情書付諸東流。熔金的落日從水中站起,用一抹黃昏,擦拭著古老的身體。還是睡去的好,醒來還在而立之年。
   夜半紅燭添香,輔以溫酒一杯。審視身邊人,一驢、一雞、一犬而已。
  
   3.醉生或者夢死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如今,我要走了。鄉(xiāng)村的夜晚,這兒盡是一些孤獨(dú)的狗。夜幕降臨,喜歡跟鬼一樣到處游蕩。如今,你就站在長亭對面,透過雕花的立柜,一點(diǎn)一點(diǎn)瞧見自己的前世,仿若臺(tái)上的青衣。
   可憐居住奈何天,何日能消冤孽債?摸索出一套皺褶的戲服,敷了粉,施了朱,描了眉,勾了眼,伶伶俐俐地操起那把年代久遠(yuǎn)的胡琴,嘴上輕嘆一聲,再低低念白一句:只說相思吶——
   只消這一句。
   只消這一句啊,上古的圖騰,春秋的儺祭,先秦的鼓樂,西漢的皮影紛紛復(fù)活;青旗的酒家,江南的煙雨,長河的落日,大漠的孤煙輪番上演。你在色彩中旋轉(zhuǎn),在旋轉(zhuǎn)中升華,在升華中消融……
   在這場沉沉的夢里,盧生當(dāng)上了狀元,完成了娘子的愿望。
   一切重歸于岑寂。
   夜深了。
   一只螳螂,突然闖進(jìn)這開遍曼陀羅花的房間。泛黃的燭光自動(dòng)開辟出一條華容古道,在空蕩的桌前,它正路過一本古書的封面。它舉著高高的前腿,那兩片鋒利的刀刃,曾扼殺過誰的喉嚨?
   是了。你輕輕推開窗戶,迷霧般的夜色,周圍響徹著蟋蟀的歌。你的腦子為之一空,忽然意識(shí)到錯(cuò)過了什么。
   蛙聲去了哪兒?褐色的螳螂已經(jīng)從桌上一躍而下,而窗前的月光,又去了哪兒?
  
   4.與湯翁對談
   有時(shí)候,戲看得癡了,迷了,便會(huì)想奪過湯顯祖的筆,自己來篡改劇情,他有這樣的魅力。臨川的四場夢里,湯顯祖為何一定要把最短的一出戲留在邯鄲?這或許是他心底的一道執(zhí)念。
   何處無有月夜,說到底,因閑而生情,而此情眷眷,終歸化作了一場好夢,伴隨著失意人而眠。
   盧生的夢,最后終于還是醒了。
   從朱紅的高門大院里出走,回歸到空蕩蕩的周圍,盧生的內(nèi)心正在經(jīng)歷一場無邊無際的塌方。弱者的世界里充斥著黑暗。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上,呂洞賓出現(xiàn)了,說要渡他去修行。多少有點(diǎn)趁火打劫的意味,呂洞賓伸出的這一根稻草,在深陷泥潭的盧生眼底,卻不啻于一場甘霖法雨。
   一道曙光,從此照亮了前行的方向。
   盧生去蓬萊島做了掃花的童子,終于不用靠質(zhì)疑自己來守著余生了。戲還是演到了最后,湯顯祖的結(jié)局終于以圓滿收場,這底子其實(shí)還是悲涼。盧生成為了仙人手里的一顆棋子,如同一顆恒星,步入了既定的軌道。即使成為了仙人,盧兄始終也沒有跳出命運(yùn)這張大網(wǎng)。如果可以重來,盧生還會(huì)不會(huì)走在科舉的路上,會(huì)不會(huì)在長夜昏昏的時(shí)刻跳將出來,把停留在肩上的花瓣一一拂落?
   想起那些飲長街,醉青樓的快活日子,想起那些人間的悲喜與苦樂。是了,我們每個(gè)人其實(shí)到最后了都是盧生,一生與這世俗的底色糾纏,掩不去,擦不干,掙不脫,扯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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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一篇天馬行空的散文,展示著作者筆觸的細(xì)膩,想象的大膽,卻又在述說內(nèi)心的一種渴望,或者說是在現(xiàn)實(shí)與夢想間的一種掙扎。這篇散文,展示出了作者在一定程度上風(fēng)格的變化,借邯鄲盧生之語,抒發(fā)對生命對命運(yùn)的一種感嘆,湯顯祖、蒲松齡都曾借邯鄲盧生典故,書寫另外一種人生,黃粱一夢的典故,流傳千古。今宵酒醒何處?我讀到的是作者充盈的想象,或者說某種程度上的渴望。推薦?!揪庉嫞汗适轮腥恕俊窘骄庉嫴?精品推薦201804200003】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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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故事中人        2018-04-17 08:35:19
  手法意像了,呵呵
平凡的人有著平凡的故事
回復(fù)1 樓        文友:柳約        2018-04-21 11:52:51
  最近生活不是很順利,于是就借小人物之口表現(xiàn)了一種超越的渴望,但身子還是在塵世中,為你的按感動(dòng),因?yàn)楸緛怼逗愑洝肪捅容^隱晦,雖然也傳達(dá)了人生富貴,過眼云煙的主題,但風(fēng)格又截然不同,你編發(fā)那晚就看到了,沒來得及回復(fù),問候。
2 樓        文友:山泉        2018-04-17 09:31:19
  借古嘲今,確實(shí),筆鋒陡轉(zhuǎn),人已酣醉。仙緣何處,凡人幾度?終逃不出一種宿命,古來如是。
   酒家當(dāng)年有位才女施云南,其才令人傾倒,而今大隱于市,再讀老弟文章,似曾相識(shí)。一聲長嘆,罷罷,還是日日杯深酒滿……
我來自大山深處,來自心靈彼岸……
回復(fù)2 樓        文友:柳約        2018-04-21 11:54:31
  謝謝山泉老哥,詩向會(huì)人吟,酒向知己飲,來日方長,保重!
3 樓        文友:成敏        2018-04-17 19:51:28
  柳約,施云南,都是我最佩服的文人,無論是語言還是意境,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美妙的文章,讀來如醉如癡!
回復(fù)3 樓        文友:柳約        2018-04-21 11:55:45
  謝謝成敏,希望在酒家能多看到你的文章,遙握。
4 樓        文友:凌江雪        2018-04-20 10:23:47
  有時(shí)候讀你的文字,感覺你不是和我活在同一世界的人,可是讀著又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感動(dòng)和憂傷,也不知道自己在感動(dòng)個(gè)啥,憂傷個(gè)啥。。。
凌江雪
回復(fù)4 樓        文友:柳約        2018-04-21 11:57:38
  羨慕你們這些小姑娘,在最好的年華里還能有小憂傷小感動(dòng),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5 樓        文友:浩渺若塵        2018-05-14 21:29:34
  沿著你的足跡,來到你的花園,別有洞天、大開眼界!欣賞了!
浩渺若塵
6 樓        文友:故事中人        2018-05-19 21:46:18
  人總有悲歡。珍惜生活。過去之后的回首,品出另外的味道。
平凡的人有著平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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