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盛夏的新疆，清晨仍有些涼。微風吹過象秋風般的爽，正是菜農(nóng)們趁早采摘的好時候。
　　 豹子村顯得非常的安靜，老秦家門前那一排排整齊的白楊樹在微風的吹動下沙啦啦的響著，那群老母雞嘎嗒嘎嗒地叫著覓食，還有幾只大公雞在那里高揚著脖子尖叫個不停，公雞一邊啄食一邊蹭到老母雞跟前挑逗著……
　　 老秦從菜地里把新鮮的豇豆辣子茄子西紅柿筍子一樣樣搬過來放到三輪電瓶車上，他還沒有轉(zhuǎn)身離開，大紅公雞和老母雞們翅膀一展飛上去啄了起來。滿頭大汗的老秦揮手一揚，罵了句：“去你娘的，那么好的糧食給你們不吃，卻喜歡來這里撒野?！?br />　　 大紅公雞和老母雞感到老秦在陪它們玩耍似的，同時叫著飛下電瓶車跑遠了。老秦對在家里忙著做早飯的老婆齊艷說：“我走了?！彼慌も_匙，雙手握緊車把，一旋加速器，電瓶車蹭的一聲竄了出去。
　　 齊艷聽到老秦說話，急忙走出門的時間看到老秦已經(jīng)馳出幾十米了，她大聲地喊道：“老家伙，你不吃早上飯了嗎？”
　　 老秦頭也沒有回地說：“不吃了，趁早上涼快，我去把菜賣了就回來了。”
　　 電瓶車在平坦的柏油路上平穩(wěn)的向前行駛著，只聽到車輪在路面上嚓嚓的聲音?，F(xiàn)在日子越來越好了，鄉(xiāng)村村村公路也硬化了，寬敞了，低矮的房屋漸漸地減少，一家家不是建了新房，就是建了小二樓，國家還給幾萬元的經(jīng)濟補貼，孩子上學取消了學費。這農(nóng)村人的日子簡直比蜜還甜，農(nóng)民們?nèi)∠宿r(nóng)業(yè)稅，腰包不斷地往起鼓。
　　 老秦是一個種菜能手。他善于套種，地里的菜一茬接著一茬長。冬天還遮上大棚，這土地就像是聚寶盆一樣，每年十多畝菜地收入最少也有八九萬元純利。兒子還在上大學，丫頭在上高中了。兩口子種著這些地雖然說累點，苦點，但是收入穩(wěn)定，一年下來，除掉所有的開支凈落個六七萬元是沒有問題的。去年，他掀掉舊房原地蓋起了小二樓，樓上樓下，南北通透，寬寬敞敞的，亮亮堂堂，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他和妻子很滿意，睡覺都經(jīng)常會笑醒。
　　 老秦祖籍陜西平?jīng)觯瑏硇陆嗄炅?，維吾爾語基本全部通，周圍四鄰八村的民族和漢族人他沒有不熟悉的了。每天早上和傍晚，開上電瓶車到幾個村子里隨便一轉(zhuǎn)，一車子菜也差不多完了。收入的旺季里還有不少菜販子找到家里買，就是再剩點也很容易處理。
　　 老秦來到豹子村，阿依努爾正站在村口，看到老秦來到了，她馬上迎了上去。說：“叔，我買點菜?！?br />　　 老秦一邊把車子往路邊停，一邊說：“丫頭，放假了嗎？”
　　 阿依努爾說：“是啊，放假了。”
　　 老秦說：“快畢業(yè)了吧。”
　　 阿依努爾說：“大學已經(jīng)畢業(yè)了，我現(xiàn)在在讀法律研究生呢?！?br />　　 老秦吃驚地說：“喔，不錯不錯，研究生讀出來可是前途無量啊?！?br />　　 “哪里，現(xiàn)在咱們國家發(fā)展很快，大學本科已經(jīng)不能滿足人才市場的需要了?！卑⒁琅瑺柸匀惶咸喜唤^地說。
　　 老秦看著阿依努爾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啊。小時間你瘦瘦的，黑黑的，象個豆芽菜一樣瘦高瘦高的，你這個丫頭現(xiàn)在長得多漂亮啊，人也聰明，你將來一定會有一個美好的前途的。”
　　 阿依努爾臉紅紅地，不好意思說：“謝謝叔叔夸獎啊，我一定給咱們新疆人爭光?！?br />　　 老秦說：“現(xiàn)在的孩子出去上完學都不想回來工作了，你可能也一樣吧?！?br />　　 阿依努爾笑了笑說：“我一定會回來建設(shè)我們的家鄉(xiāng)的?！?br />　　 老秦一邊稱菜一邊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咱們這里現(xiàn)在可是今非昔比了，從農(nóng)村到城市，就是和內(nèi)地女星城市比，已經(jīng)沒有多少差別了?！?br />　　 “是的，是的，我們上研究生，國家每年還給一萬多的補貼呢?！?br />　　 “你看你看，共產(chǎn)黨就是好，讓你們好好的上學，還給你補貼，將來工資也一定很高了?！崩锨卣f著話，也稱好了菜。
　　 阿依努爾說：“多少錢？”
　　 老秦說：“八塊七角?！?br />　　 阿依努爾遞給老秦十元錢，拿起菜就要走。
　　 老秦急忙說：“哎，丫頭，等一下，還要退給你錢呢?！?br />　　 “不用了叔?！卑⒁琅瑺栒f著話已經(jīng)走出去了幾步。
　　 老秦說：“不行不行，你等一下?！?br />　　 說著話，老秦拿起一把芹菜就追過去放到阿依努爾手里。
　　 “多了，多了，叔，你又吃虧了。每次你都多給我們菜，我們都不好意思了呀?！卑⒁琅瑺柤拥卣f。
　　 老秦一邊坐到電瓶車上，一邊說：“虧啥呀，自己地里出的，豇豆加芹菜，做個拉面，好吃著呢，你快走吧。”
　　 看著老秦已經(jīng)啟步了，阿依努爾很禮貌地說：“謝謝叔叔。”
　　
　　 二
　　 太陽已經(jīng)一竿子高了，阿布拉仍然睡得很香。老婆阿依古麗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近10點的時間他醒了。醒來后他仍然一個接一個的打哈欠。他知道，毒癮又犯了?？墒牵罱鼛滋焓謿馓盍?，一上桌就輸?shù)镁?，高息借貸越借越多，越想翻本卻陷得越深，結(jié)果，不要說翻本了，就是吃飯都成了問題，他氣得翻白眼?？珊薜氖悄莻€毒品現(xiàn)在價格越來越高，高的嚇人，一口就要100多呢。他心里非常的焦急，怎么辦?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吧。他想出去找點錢，他心里清楚，公安禁毒越抓越緊，再不想辦法不行了。
　　 他穿好了衣服，走出門，老遠看到老秦騎著電瓶車慢慢地走了過來，他一下子感到機會來了。他緊走幾步來到馬路邊，迎著老秦就上去了。
　　 老秦一看阿布拉迎上來，急忙松開加速器，一只腳去踩剎車。
　　 “阿布拉，你買菜嗎？”老秦問。
　　 阿布拉瞪了一眼老秦，說：“你看我是買菜的人嗎？”
　　 老秦看阿布拉腥紅的雙眼，感覺這個家伙一定不懷好意?？粗驹诼分虚g的樣子，老秦問：“你想干什么？”
　　 阿布拉說：“我不干什么，沒有錢了，想借兩個錢花花?！?br />　　 老秦說：“這你可是找錯人了，我一個種地的能有多少錢你還不清楚嗎？”
　　 說出這句話，老秦感到非常的后悔。昨天準備去銀行存的一萬元因為前臺人員多，匆匆忙忙的，沒有存成，還在包里放著呢。
　　 阿布拉說：“就是清楚才找你呀，咱們村誰不知道你有錢啊。”
　　 老秦扭過車把準備走，阿布拉不但不躲開，反而一步步靠近了老秦。老秦一看這架式，一瞬間感到手忙腳亂，阿布拉乘勢一伸手抓住了老秦那個裝錢的提包。老秦厲聲喊起來：“阿布拉，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你搶錢嗎？這可是違法的……”
　　 老秦抓住提包不放，阿布拉猛的一下奪過提包就要跑。老秦跳下電瓶車，伸手緊緊地抓住提包，另外一只手照著阿布拉就是一耳光。阿布拉仗著自己年輕力壯，一閃身躲過了老秦的巴掌，一下子把老秦按倒在地。老秦緊緊地抓著提包不松手，阿布拉用腳踢，用拳頭暴擊老秦，老秦一邊反抗，一邊大聲呼叫。
　　 這個時間剛好被站在不遠地方的阿布都看到了，阿不都不分青紅皂白大聲地喊：“快來人啊，不得了，漢族人打維吾爾人了，漢族人欺負我們維吾爾人了！”
　　 阿布拉和阿不都是哥們，一聽阿布都的叫喊，頓時精神抖擻，一用力搶了提包扭頭就跑了。老秦渾身疼痛，勉強站起身想去追趕，幾個不明事理的維吾爾年輕人呼啦一下子過來圍住了老秦，推推搡搡的把老秦拉了好遠。老秦大聲地呼救，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５瓜铝恕?br />　　 聽到呼救的阿依努爾和尼亞孜急忙跑過來，阿依努爾一看老秦倒在地上，滿臉是血，她大聲地喝斥：“你們干什么，馬上放手，不然我報警了?！?br />　　 阿依努爾走上前去用身體護住老秦，拿出了手機。
　　 滿頭白發(fā)，氣喘呼呼跑來的尼亞孜如暴怒的雄獅，不顧一切地推開幾個年輕人，大聲地說：“你們這些魔鬼，你們想干什么？上帝會懲罰你們的?！?br />　　 幾個年輕人一看阿依努爾和尼亞孜緊緊地護住老秦，動了真格的了，他們嘻嘻哈哈一哄而散。躺在地上，老秦一身土巴，滿臉是血。阿依努爾和尼亞孜把老秦扶了起來，讓老秦坐到車子上面，老秦感到天旋地轉(zhuǎn)。
　　 “大叔，我送你到醫(yī)院去吧。”阿依努爾說。
　　 老秦擺了擺手：“不去。我的錢，我的錢被阿不拉搶走了，我要和他拼命。"
　　 阿依努爾說：“大叔，你的命要緊還是錢要緊啊，先到醫(yī)院去，，在咱們這個法制社會，還能讓他們胡作非為？他們跑不掉?！?br />　　 尼亞孜對阿依努爾說：“還啰嗦啥，快報警，這樣無法無天的魔鬼不懲罰他們就翻天了?！?br />　　 “好，我馬上報警?！卑⒁琅瑺枔芡?10。
　　
　　 三
　　 接到報警的某派出所立即出警了。當他們趕到豹子村，阿不拉和幾個年輕人早已經(jīng)不知去向了。派出所警察立即安排把老秦送到醫(yī)院救治。并且讓他們對阿依努爾和尼亞孜等群眾做了筆錄。
　　 在派出所里，尼亞孜憤憤不平地說：“你們一定要好好地收拾這些家伙們，他們的性質(zhì)太惡劣了這樣下去不得了啊。”
　　 派出所所長小張所長說：“這些年輕人，大部分都是好吃懶做，或者是吸食毒品。從小的方面說，造成家庭不安定，從大的方面說，影響了社會的穩(wěn)定，破壞了民族團結(jié)。據(jù)我們掌握的情況看，這個阿不拉就是這樣的典型，他的問題可能遠遠比我們看到的要嚴重得多?！?br />　　 尼亞孜：“這個家伙從小到大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原來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小伙子，怎么現(xiàn)在變成了這樣啊。”
　　 小張所長給尼亞孜倒了一杯水遞過去。說：“大叔，不要生氣。每個人在成長的過程里人是會改變的，不是變好，就是變壞。所以，一個家庭需要溫馨穩(wěn)定，一個國家需要和諧安定，才能持續(xù)發(fā)展。特別在我們新疆這個多民族地區(qū)，周邊國家形勢不穩(wěn)定，加上一些反動勢力渾水摸魚，唯恐天下不亂。三股勢力的滲透不容小視，因此，對年輕人的教育非常的重要?！?br />　　 尼亞孜：“這個阿不拉如果抓不住怎么辦？難道老秦的事情就這樣放下了嗎？”
　　 小張所長：“放心，大叔，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人民內(nèi)部矛盾都好說，如果染指了一些暴力恐怖組織活動就會另當別論，就會變得復(fù)雜而棘手?！?br />　　 尼亞孜說：“不會吧，這個孩子應(yīng)該不會變得那么快吧。再說了，一個農(nóng)村孩子他能干什么呢。”
　　 小張所長：“尼亞孜大叔，你是阿訇，你想得是不是太簡單了?，F(xiàn)在一些外國勢力在滲透，一些年輕人受國外一些反動宣傳……希望他沒有走的太遠，更希望他能懸崖勒馬，最好做好工作，他能夠自首才能得到寬大處理。對不起，大叔，我還要去開一個會，你先忙，改天有時間我一定登門拜訪，也許還要請你幫助的?！?br />　　 尼亞孜聽了小張的話，感到很意外，他站起了身，說：“沒問題，沒問題，維護國家穩(wěn)定是我們宗教人士義不容辭的責任，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配合你們公安的工作?！?br />　　 小張所長說：“你是愛國的，我們心知肚明，讓咱們攜起手來共同建設(shè)好我們的國家?！?br />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蹦醽喿纹鹕砀鎰e。
　　 小張所長一直把尼亞孜送到派出所大門外面，再次與尼亞孜握手告別。
　　
　　 四
　　 某市玫瑰游泳場里，阿不拉正在那里沒精打采地游著。游完了一次以后，他接著重新游回去。他感覺全身的力氣沒有地方發(fā)泄，他覺得整個世界拋棄了自己似的孤獨，他很無奈，更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現(xiàn)代化的天然溫泉游泳池，裝修豪華，游客如云。特別是到了四五月份以后的炎熱季節(jié)里，前來這里游泳的人川流不息，一個個神態(tài)自若，悠閑自得。這里也是社會治安管理相對比較寬松的地方。到這里不需要查身份證，不需要登記。就是通宵在這里娛樂留宿也是可以的，阿不拉覺得只有在這里才能給他一絲安全的感覺。
　　 離開家已經(jīng)兩天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一到大街上他就感到心驚膽戰(zhàn)，聽到警笛聲他就覺得兩腿發(fā)軟，看到穿警察制服的警察他總是感到心虛，覺得理虧，仿佛面對的是一個天羅地網(wǎng)。此刻，他感覺自己就像喪家之犬一樣無地自容。那天，他搶了老秦的錢之后，老秦那痛苦，緊張，失望，恐懼的面孔及絕望的眼神時時刻刻在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诖镫m然裝著從老秦那里搶來的錢，可是他仍然非常謹慎的花著。他想回家，更想妻子和孩子，想女兒阿米南那天真爛漫的臉龐，想兒子艾海提那總是笑呵呵的臉蛋，想那快快樂樂的生活，熱熱乎乎的一日三餐?？墒?，他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饒贖的罪，也許公安干警早已經(jīng)張網(wǎng)以待，正在等著抓自己呢。
　　 可是，無論怎么樣，自己不能沒有家呀，兩個孩子那可愛的笑容象花朵一樣開放，讓他心里時常象蜜一樣的甜。每當想起這些，他就感到自己真正的有罪。自從“扔色子”輸錢以后，看著自己那嶄新的鈔票“合理合法”的進了別人腰包，他心疼，他緊張。他想盡快翻本，只要賺回了屬于自己的錢就從此金盆洗手再不去賭了。
　　 可是，誰知道運氣怎么那樣的差。仿佛胡大爺（漢族稱之為老天爺）不關(guān)照自己，屢賭屢輸。沒有辦法，他對老秦下了手?，F(xiàn)在想起來，他覺得后怕，從小到大老秦這個人每次見到了不是送一根黃瓜，就是給幾個西紅柿給他們吃，老秦的慈祥讓他感到無地自容……，想到了這些，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打了自己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