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開】向美而生(隨筆)
我思故我在。
——笛卡爾
前天清晨,我接到了一位只有兩面之緣朋友的信息。首先介紹一下我們的緣分:第一面,開會、吃飯;他記得我的微信朋友圈,卻不記得我的容顏,理由是好友過萬,我是那萬中之一;第二面,旅游途中,加到一起大約不到二十分鐘的相處。
然后他定義為:“你很單純……”言外之意是:你這種看著就需要保護的女子根本不適合單獨出行,就像小紅帽的腳步一踏進森林,就有大灰狼等著呢。
我的確剛剛結(jié)束一次帶有冒險性質(zhì)的旅行,打破了以往只和最親密的人、或者熟悉的文化團體才一起出去玩的慣例。
他是個自媒體人,之所以稱我“單純”,可能因為我不但長了一張娃娃臉,還天生攜帶毫無殺傷力的氣質(zhì)和笑容,以及短短一天內(nèi)就和三個陌生異性結(jié)伴同行、混到如同久別朋友重逢般的美好關(guān)系。真的,從來沒有如此放松過,這是一次從來沒有過的和陌生人一見如故、不是一般融洽的旅行。時間再久一點的話,我想我們四個人完全可以找片桃園,稱兄道弟去了。
網(wǎng)絡時代,很早就收到清東陵將舉行萬人徒步大會活動的信息。四年前我參加過一次清東陵徒步活動,并且為此撰了文。不要小看文字的意義,這是件很莊嚴的事。不是為完成作業(yè)而寫作業(yè)的寫手,之所以用文字的方式記錄生活中的某個片段,一定是被什么觸動到了。人生如此新奇,可寫的東西多了,為什么對這件事非寫不可?這件事一定產(chǎn)生了思想,原創(chuàng)的思想。到了一定年齡,你是不是不再哼唱那首“心太軟”的歌曲了呢?但凡能夠感動我們的事情,永遠無與倫比的美麗。
回到徒步大會這個話題,首先參與者是要網(wǎng)絡購票的。因為這個活動,我們這座世界文化遺產(chǎn)陵寢的票價已經(jīng)調(diào)到了白菜價格,但是我依然沒買票。最近事務纏身,可能做不到說走就走。哦,這仿佛每次旅行都是一時沖動造就的熱血人生。
機緣巧合,原本定好的工作合約,延遲了一天,也就是說,我完全可以看到朋友們發(fā)的“莫負春之絢爛,我們?nèi)ネ讲桨伞钡男畔⒑?,不只是心靈上的蠢蠢欲動了,我可以把這些信息當著先生的面故意大聲朗讀出來,并且重復一遍,張弛有度地發(fā)送信息,給男人一個爭當大英雄的機會嘛。
果然,小女子的愿望被火速實現(xiàn)。我喜笑盈盈地到達活動現(xiàn)場以后,先生表明讓我自由活動,愛干嘛干嘛,他只負責在我“活動”厭倦以后接我回去。
旗幟鮮明,列隊有序。據(jù)我觀察,那些來自外地的團體就一筆帶過好了,至于本地的團隊,一部分來自于政府機關(guān),一部分來自于企業(yè)公司,還有就是戶外團隊,以及個別閑散旅游愛好者,像我這種獨來獨往的女子肯定是寥若星辰,哎——路旁繁花似錦的太陽李,都掩飾不住的孤單。
大會的流程干凈利落,領(lǐng)導們言簡意賅的講話結(jié)束以后,浩浩蕩蕩的徒步大軍踏上了征程。
清東陵距離我的住地只有半個小時車程,我卻只知道它的外貌,并不熟悉它的內(nèi)涵。
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當我看到朋友圈那位自媒體人發(fā)布的徒步大會現(xiàn)場視頻以后,就發(fā)信息問他在哪面旗幟下,當收到邀請我加入到他們的團隊信息以后,恰萬人行大軍開始踏上征程。我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人群涌動,摩肩接踵,卻看不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此時木然站住,尋找一個團隊或者一個人,很難。
索性開走吧,人都有從眾心理,我都不清楚將去向哪里,去做什么。憑上次徒步的經(jīng)驗,以為不過是走進一座陵園到達終點;不過是完成十公里徒步行走,對自身體力以及耐力的考驗罷了,盡管我感冒未愈,還會間斷性地咳嗽,開弓沒有回頭箭,那就來一場信天游吧。
天是那么湛藍,花是那么耀眼,空氣都帶著青草的甘甜。這個一年之中最溫和的季節(jié),那么多不同年齡段的人,都在興致勃勃地朝一個目標行進,在我的人生旅途中,凡事有始,必有終;自己選擇的路,咬著牙也要走下去。
本來看到我們居住地政府的旗幟飄揚時,我是有心投奔過去的,并且確信三句話就能聊出一個共同的熟人來??墒请S之瞬間發(fā)現(xiàn),旗手都是健步如飛的運動健將,扛著我們地域旗幟的小伙子分明是在人群中奔跑,也就是說,我根本就追不上他的腳步。
記得阿蘭·德波頓說:“旅人不同于常人,有一種獨特的心境,他們在荒漠相遇,在街市邂逅,一抬眼就能彼此溝通?!?br />
這里不是道德敗壞者感興趣的地方,人們更容易彼此產(chǎn)生好感。所以,跟任何一個路人搭訕,都會看到善意的眼神。盡管如此,在我依然沒有歸屬感的時刻,“文史志愿者團隊”的旗幟忽然飄揚進我的視野,僅僅因為和文史群群主打過交道,看到群員們,我就興奮地上前表示想加入到他們的隊伍中,雖然他們的群員已經(jīng)走散了,只剩下五個人,還有兩個是孩子。
其中那位唯一的女性帶著一個小女孩,走走停停的,我的步伐和兩位男士很搭,他們的網(wǎng)名分別是“緣份”和“舊夢難尋”。
簡單的自我介紹以后,知道都是對文字感興趣的本地人,所以,我們無論是聊天,還是談景,溝通都很流暢。
縱觀過往,我很容易給陌生人造成鄰家妹妹的感覺。或許這應該感謝我生就的好奇心,永遠喜歡問“十萬個為什么”的性格。陌生人笑著看著我求知若渴的神情,像在注視一個孩子。因為成年人普遍的表現(xiàn)是,他們用漠然的態(tài)度掩飾住強烈的好奇心,寧愿背地里花費太多時間去探索一個疑問,也不愿意走捷徑認人為師。
小時候就向往做個男人,是因為男人離理想更近。一個平凡男人走過的路,都可以用來驗證我讀過的書中世界。
和這兩位男士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行走的時光,我忘記了自己的性別。畫地為牢的人生對我而言,儼然是錯誤的安排,我本應該是一身戎裝、一簫一劍笑傲江湖的仁人志士。
他們果真比我博學,無論是對清東陵的游歷,還是文字知識,對于我這種喜歡提問且喜歡傾聽的好學生,非常受愿意表達的人歡迎。知識是用來分享和傳播的,興趣能夠在一個點重合的人可是不多哦。
總以為自己長不大,未曾想那位網(wǎng)名叫“緣份”的大哥,為了證明自己多年來堅持鍛煉得來的好身體,對我說:“這些拾級而上的臺階,我可以跳躍著上去,不用一步一步地走”。“真的嗎”,我的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背著雙手,不顧游人的目光,不忌我說錄視頻發(fā)朋友圈的話語,一邊說著“看著啊,兩個臺階兩個臺階地跳躍上去”,一邊開始表演了,我睜大雙眼,訝異他的身輕如燕。
論斷我“單純”的自媒體人,在行程大約剩下三分之一的時候,開車接我們到了臨近終點之地。團隊里那位女士也早被家里男人接走了,只剩下我們?nèi)齻€人繼續(xù)結(jié)伴前行,奔向終點----裕陵小牌樓,兩位兄弟開始掏出門票拿在手里。我說“我沒有門票啊”,他們表示驚訝,說開會時你指定來晚了,早來的都發(fā)門票的,臨近“裕陵”時,我說:“你們進去,我在外面等你們出來,反正這里以前我是去過的”,他們異口同聲地說:“不要啊,來都來了,能夠相逢就是緣分。咱們一起走,到檢票口時看看再說?!?br />
走進裕陵,我們跟著人群聚到一起準備看演出。剛看了幾眼,“舊夢難尋”兄弟就走過來對我說:“我看見徐賀齊局長了,文史群成員的門票都是他發(fā)的。你跟他去要,看看還有票沒”。我猶豫地說著:“我就和他在一起吃過一次飯,雖然是朋友圈好友,可是沒有交情啊,怎么好意思過去向人家要票呢……”緣份大哥嘀咕著“我也不認識他啊”并轉(zhuǎn)過頭去看時,舊夢難尋兄弟一邊說著“我去要”,一邊穿過人群大踏步向背著沉重攝影包的徐局長走了過去。徐老師很大方,掏出兩張票遞給了我。
非常感謝徐老師,無論他是否對我有印象,這張門票幫我順利地多走了很多風景,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說起旅游,徒步是最好的選擇。我從來沒有如此讓時間慢下來,仔細閱讀離我這么近、這么偉大震撼的遺珍過。大面積的蒼松翠柏,讓人產(chǎn)生誤把北國作江南的錯覺,那些朝氣蓬勃的綠色,那些鋪天蓋地的綠色,讓雕欄玉砌更加巍峨,富貴莫過帝王家的氣派撲面而來。
這些沉睡的歷史,通過不同風格的建筑,默默訴說著前塵往事,到處都是文化:妃嬪皇后的陵寢,琉璃瓦是綠色的,女性只有慈禧的陵寢用的是黃色琉璃瓦,黃色是帝王御用顏色;地位高,受寵,先帝王去世,是與帝王同葬的必須條件,缺一不可;能否與王同葬,陵寢的大小,都是身份與等級的象征;裕陵地宮本葬有乾隆皇帝、孝賢、孝儀、兩位皇后,慧賢、哲憫、淑嘉三位皇妃六個人,因為當初乾隆建筑地宮時忽略了排水的問題,孫殿英盜墓時地宮里面全是水,石門打不開,不得不去炮轟。乾隆帝和妃嬪們的尸骨和陪葬品混在一起炸得四散紛飛,四十多天后溥儀在天津從報紙上看到祖先陵墓被盜的消息后,趕過來收尸時,在淤泥里撿到的尸骨已經(jīng)男女不分,想到他們生則同寢,死后同室,不如就葬到一起吧,所以,現(xiàn)在只有乾隆棺槨里有尸骨;那位具有“美姿色,生而體有異香,不假熏沐”,國人號之為“香妃”的女子,深情款款地望著滾滾紅塵,成為藝術(shù)家們不倦的題材;慈禧太后生前死后的奢華僅僅從富麗堂皇的建筑材料上就能看出來:三大殿的梁、枋都是用寸木寸金的黃花梨木制成;慈禧的棺木是用名貴的金絲楠木制成;僅三大殿的所用的葉子金達到4592兩,殿內(nèi)外彩繪2400多條金龍全部貼金,64根柱子上纏繞著半立體銅鎏金盤龍,墻壁上的五福捧壽、萬字不到頭等也都篩掃黃金;慈禧寢陵的史料也都是上好的漢白玉,殿前的龍鳳丹陛石更是石雕中的珍品;死后其棺內(nèi)陪葬價值高達億兩白銀的陪葬品等等輝煌,換來入土后的不得安寧;滿清入關(guān)第一帝的順治皇帝陵寢,是我國唯一的一座只有皇帝遺體骨灰的皇帝陵,因簡樸保其周全,至今地宮封閉良好,生前成謎,駕崩后依然千古成謎……
且不說歷史遺珍值得萬古流芳,現(xiàn)在清東陵景區(qū)環(huán)境治理非常有成效。各種各樣的果樹,恰在此時吐露芳華。兩位兄弟告訴我哪片是“李子花”,哪片是“大櫻桃”;隨便走進一片果園里,還能看到細心的守林人用雪白的紗布罩住林木,兄弟們告訴我紗布遮的不是太陽,而是為了防止燕雀來采食花朵的;不經(jīng)意一瞥,還能看到果林里靜臥著一輛古老的紡車,在陳述著流逝的光陰;連綿起伏的金色連翹花,前面掩映著雕梁畫棟,后面是貼心的衛(wèi)生間;最近頻頻看到徐賀齊老師發(fā)布的美篇內(nèi)容,多是近年來清東陵龍門湖畔的青山綠水,引來數(shù)種稀有鳥類過來做客,印證著生態(tài)平衡;已近黃昏時,我們在灑滿夕陽金輝的粼粼波光上,還能夠看到幾只白鷺在水面上盤旋……
向朋友圈發(fā)旅游途中視頻,有分享的成分,更多的目的是為了記憶。當我們?nèi)齻€人正在討論如何回到起點、樂觀的緣份大哥說著“車到山前必有路”時,正在萬佛園游玩的遷西網(wǎng)友“朝陽”看到了我發(fā)布的視頻,得知我也在清東陵以后,讓我發(fā)個位置給他。因為未曾謀面,在和兩位兄弟商量過后,我們決定讓他過來。
這么實誠的小伙子已經(jīng)不多見了。太美好的事物,容易讓有些人懷疑真實。他不但用車拉著我們節(jié)省了去另一個陵園的時間,下車時還帶了一兜甜梨,告訴我們這些梨來自遵化的下峪,很干凈的。
在順治帝的陵寢里,我們欣賞到了祭祀大典的演出。緣份大哥驕傲地笑著說他已經(jīng)看過多次了。果然,他站的所有地段都是拍照的最佳位置。
康熙大帝曾經(jīng)四十多次來清東陵祭祖上香,為萬民祈福。演員們莊嚴肅穆的神情制造的氛圍,催眠一般讓現(xiàn)代人瞬間掉進穿越時間隧道的漩渦。人們普遍對強大的事物表示膜拜,昔日帝王的替身,依然受到后人見到真身一樣的崇敬。追著錄像照相,以和帝王皇后扮相的演員合影留念為樂事。
清東陵是一本博大厚重的史書,我只翻開了扉頁?!敖畼桥_先得月”,能夠用眼睛、心靈、時間、腳步去丈量的學者很多,而我,只是億萬萬走馬觀花朝拜文明人群中的一個。
小伙子朝陽得知我們的交通工具都在起點以后,當機立斷地說無論我們?nèi)齻€住在哪里,都會把我們送回家。
當我像個歸巢的小鳥一樣從車里飛出來,見到我家先生,把這三位偶然結(jié)識的朋友介紹給他以后的結(jié)果是,朝陽兄弟臨時去了辦事處,緣份大哥和舊夢難尋兄弟見天色已晚,表示不好意思接受我先生送他們回家的建議,徒步走了起來。
先生對我朋友的理解就是: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旅游途中先生曾經(jīng)詢問我的情況,我回答“見到文史群兩個兄弟,和他們在一起呢”,他告訴我:“那跟他們一起玩吧,記得不要落單”。
之后,良善的我家先生,毫不猶豫地開車追上兩位兄弟,分別送他們回到了居住地附近。
先生于我,是久處后的信任;
陌生人于我,是有眼緣的信任。
那位自媒體人所說的“單純”呢?
也曾有位老師和我成為朋友以后,說我給他的印象是“單純”,對,我哥也是這么說的;還有一位朋友曾經(jīng)委婉地把“單純”兩個字換成一句話:“都不會有人忍心傷害你”。
在他們的眼里,所謂的單純,就是把人生或人類,無論期望還是看法,都是美好的吧?他們想告訴我,要謹小慎微,免于無謂的傷害。
諸如那位老師所說:“我斷定你的人生歷程簡單,生存環(huán)境美好,從來沒有受過什么傷害,或者排擠什么的,否則不會如此向美而生”。
上帝也許真的垂憐頭腦簡單的孩子吧,總是把好運好人送給他。
人生猶如照鏡子,你希望得到什么就付出什么。如果你滿眼都是美好,人家就能夠從你的眼睛里看到滿世界花開的感覺。這個世界對待你的態(tài)度,都是和你學來的。
你返璞歸真的樣子,正是我想看到的。